晚清第一奇案:没有真相,只有政治(1 / 1)

人世间,有真相这回事吗?

实际上,很多事,根本没有真相。

至少,作为晚清四大奇案之首的“刺马案”(两江总督马新贻被刺案),一百多年过去了,仍然疑窦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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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治九年(1870)七月二十六日,一个爆炸性的消息震撼了整个江宁城(以下称为南京),那就是:

两江总督马新贻,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用匕首,当街捅死了。

当时,两江总督可是江苏、安徽、江西三省的最高军政长官,以及晚清权力最大的封疆大吏。

话说当天,两江总督马新贻在校场阅兵后,正在一大帮护卫的前拥后簇下,返回总督衙门途中,突然,在两边围得密密麻麻看热闹的人群中,冲出来一个人跪在了路中,他双手高举一封书信,用马新贻老家山东菏泽的口音高喊了一声:“大帅!”正当大家的注意力被他吸引的时候,人群中突然又冲出来一个人,他大声喊道:“大帅申冤!”然后也冲到马新贻面前跪了下来。马新贻还没回过神来,这人却突然蹿起,猛地抽出一把匕首,直接就捅进了马新贻的右胸。马新贻惨叫一声,扑倒在地。护卫们猝不及防,登时乱成一团,但凶手却不逃跑,甚至高声嚷道:“刺客就是我张文祥。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没有同伙,不要胡乱抓人。我大功告成,现在可以跟你们走。”

说罢,刺客束手就擒,仰天狂笑起来。

当时,布政使梅启照闻讯后立即赶到现场,他被吓得手足无措,只是一直反复喊着:“捉拿凶手、捉拿凶手!”江宁将军魁玉听说后,连便服都来不及换,一路紧跑赶到现场,并指挥将凶手张文祥马上押到官府审问。在府堂上,魁玉直接呵斥张文祥说:“你是不是疯子?有何仇恨?受何人指使?”

张文祥却骄横地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为天下人除一恶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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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马新贻(1821—1870)的官场口碑,其实很不错。

作为与李鸿章同年(1847)登榜的进士,马新贻个人能力过硬,从合肥知县、庐州知府,一路做到了安徽按察使、布政使和浙江巡抚,最终升任两江总督兼通商大臣。他协助清廷平定太平军与捻军之乱,在处理漕运、盐政、河工等各项工作上都颇有政绩,解决了许多民生问题,颇受百姓爱戴。

马新贻为何惨遭毒手,而且凶手还宣称,要“为天下人除一恶贼”?尽管百姓、家人和各级官员百思不得其解,但对于自己的死,马新贻好像早就有了预感。

同治七年(1868),在前任两江总督曾国藩被调往北方,改任直隶总督后,担任浙江巡抚的马新贻被升官担任两江总督一职。两江总督是晚清政坛中最受朝廷倚重和信赖的封疆大吏,同时也是油水最肥、权力倾国的要职,但马新贻却高兴不起来。

据马新贻的儿子马毓桢回忆说,在接任两江总督前,马新贻曾经到北京朝见慈禧,当面请求“训示”。觐见慈禧出来后,马新贻惊恐失态,大汗淋漓,甚至连朝服都被汗水湿透了。

按照当时的惯例,马新贻久未进京,按理说应该到处会见京城的大小官员,但面见慈禧后,马新贻很快就离开了北京,并且专程请假回家“祭祖”,在山东菏泽老家与兄弟们告别之际,马新贻将自己的两位哥哥叫到身边,对他们说:“我此去吉凶难料,万一有不测,千万不要到京告状,要忍气吞声,方能自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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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新贻的惶恐和死亡预感,来自慈禧对他的“训示”。

马新贻的儿子马毓桢后来回忆说,马新贻生前曾经说,慈禧当时嘱咐马新贻,要他密查1864年湘军攻克天京后,太平天国的国库天国圣库的金银财宝下落,因为清廷一直怀疑,湘军抢掠了太平军的巨额财宝,却刻意隐瞒不报。另外,慈禧还要求马新贻贬抑湘军势力,削除湘军在两江地区日益膨胀的影响力。

但久浸江湖的马新贻知道这个“训示”意味着什么,对他来说,两江地区,显然是一块凶多吉少的“恶地”。

1864年,担任两江总督、钦差大臣兼协办大学士的曾国藩,其属下的湘军最终攻克太平天国的首都天京。当时,拥兵30多万的曾国藩,也达到了自己的军事政治生涯的巅峰。在当时,关于曾国藩是否会拥兵叛乱、自立为帝的疑虑,一直在清廷高层和慈禧等人心中徘徊不去。

因为当时,曾国藩控制着整个大清帝国最为关键的财赋来源江苏、浙江、安徽、江西四个省份的军事、行政大权,并且四省的巡抚李续宜、沈葆桢、左宗棠、李鸿章也都源自湘军系统;而曾国藩的大量部下,更是在两江地区分别担任大小官职,关系错综复杂。

此外,在当时全国八名总督中,有三名是湘系(分别是两江总督曾国藩、直隶总督刘长佑、闽浙总督左宗棠),另外四川总督骆秉章、两广总督毛鸿宾也和湘军关系密切;此外,全国其他地区,也有七名巡抚出自湘军,或与湘军有密切关系,至于担任各地官员的湘军将领,就更加难以计数。

眼看曾国藩和湘军大权在握、势力鼎盛,清廷如临大敌,处处惶恐提防,并不断对曾国藩进行敲打。

1864年湘军攻破天京后,围攻天京的湘军主将、曾国藩的弟弟曾国荃急忙连夜上奏捷报。曾国荃原本以为会得到清廷重赏,没想到清廷下发的圣旨,不仅没有兑现咸丰皇帝在1861年临死前许下的“克复金陵(南京)者为王”的承诺,而是严厉批评曾国荃指挥失当,没有将太平天国一网打尽,以致让太平天国幼主洪天贵福等1000多人逃走。

另外,清廷还限令曾国荃查清太平天国的国库天国圣库的库存金银下落,并限期将财宝如数上缴朝廷。与此同时,清廷还严厉警告曾国藩,要其严格约束部下,不得骄纵**逸,申斥中暗藏着无限杀机。

对此,湘军的将士们当然不服。在他们看来,他们为大清辛辛苦苦保住江山,如今攻下天京,不仅没有赏赐,反而被严厉申斥;为此,湘军的将领如曾国荃、鲍超、李元度等人,多次暗示曾国藩,与其如此,还不如拥立曾国藩称帝,大干一场。但还好,信奉忠君报国的曾国藩,并没有叛乱称帝的野心,从平定太平天国的1864年开始,曾国藩就开始急流勇退、自裁湘军,以博取清廷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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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清廷,显然无法放心。

为了瓦解分化湘军,清廷先是支持曾作为曾国藩幕僚的李鸿章编练淮军,让淮军从6000人急速扩张至70000人,以与湘军形成分庭抗礼、相互制约之势。清廷还让江苏、直隶、安徽、河南、山东、江西等九省四十一位官员,先后举办团练,通过扩大各个地方武装,来制衡湘军。

为了进一步防范湘军,清廷还让钦差大臣官文率兵20万扼守长江中游的重镇武昌;长江下游,则让富明阿等人把守镇江、扬州;长江以北,则让悍将僧格林沁重兵驻防在安徽等地;在京城所在的直隶等地,清廷还保留了近百万绿营兵和地方团练武装等后备军队。

在做好军事上的一系列安排和分化、防范后,1868年8月,清廷下令将曾国藩从他的江南大本营、两江总督任上调离,改任曾国藩为直隶总督——清廷的目的很明显,就是将曾国藩调到京城周边进行看守、防范,让他远离湘军势力。

接任曾国藩担任两江总督一职的,正是慈禧所信任和安排的马新贻。慈禧显然希望,马新贻能带着清廷的期望,继续在东南地区扫**湘军势力,以确保大清帝国的江山稳固。

因为在慈禧看来,曾国藩既是汉人,已然妨碍到了满人天下的安危;另外作为在太平军之乱中崛起的地方势力,湘军更是威胁到了清廷的中央权威——在这种满汉矛盾、中央与地方之争的背景下,马新贻显然被安排了秘密重任。

但这显然不是一个好时机、好差事。所以在面见慈禧出来后,马新贻预感到,自己的死期,或许就要到了。

但马新贻是个办事认真的人。

当时,湘军尽管部分被裁撤,部分被打散到各支军队系统中,但势力仍然非常强大。在此前攻打太平天国和捻军的过程中,湘军就以勇悍著称,并且到处攻城略地、杀戮成性,曾国藩更是被称为“曾屠户”“曾剃头”,意为放纵部下、杀人残酷。

1864年,曾国藩先自裁了25000多湘军。这些失业的湘军士兵,很多人并未返回家乡,而是到处游**掳掠,有些人甚至参加哥老会,成为帮会成员,并勾结仍在军中的湘兵到处为害。

在此情况下,孑然一身来到两江地区的马新贻,开始训练新兵,贬抑湘军,并起用袁保庆担任营务处总管,负责长江的江防水陆军队,对湘军等散兵游勇和帮会组织进行整治。当时,袁保庆以彪悍著称,抓到危害百姓的湘军散兵游勇,往往就地正法。对此,湘军和各地的帮会势力,也对马新贻恨之入骨。

曾经担任江苏巡抚、湖广总督的郭柏荫,后来对他的孙子郭公铎说:“张文祥行刺有幕后怂恿者,最初有意制造流言的,也是他们。”

与此同时,不断抑制、铲除湘军势力的马新贻,离死亡也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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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手究竟为何刺杀马新贻?背后的真正指使者,又是谁?

马新贻被刺后,很快就因伤势过重死亡。江宁将军魁玉,开始提审凶手张文祥,没想到张文祥嘴硬得很,只说自己的姓名,却不说杀人的缘由。

为此,整个南京城各级大小官员轮番上阵,从布政使到按察使、道员、知府、知县等50多名官员,分班轮流会审张文祥。魁玉则六百里加急,将两江总督被刺杀的消息马上上报清廷。慈禧等人极为震惊,急命漕运总督张之万赶赴南京会审此案。

最终,在被长期“熬审”后,张文祥终于开口了。对于为何刺杀马新贻,张文祥是这么说的:

他是河南汝阳县人。道光年间,他在浙江宁波开了一家典当行,后来太平军攻入宁波城,因为太平军有熟人,他就参加了太平军。1864年太平军失败前,他偷偷返回宁波,才发现自己的妻子已经被一个叫作吴炳燮的人霸占了,家里的所有财物也被其全部骗走。后来,张文祥告到官府,虽然领回了妻子,但财物却无法要回。就在这时,穷困潦倒的张文祥,碰到了一个当海盗的人叫龙启云。龙启云给了张文祥一些本钱,让他重开了一家典当行,龙启云则经常借典当行进行销赃。1866年,时任浙江巡抚的马新贻到宁波巡视,张文祥拦轿喊冤,想要追回被吴炳燮霸占的财物,但马新贻觉得事情小,就不予办理,相反,马新贻还下令取缔了张文祥违规经营的典当行。

张文祥再次走投无路,龙启云便劝张文祥说,马新贻是个昏官,他的海盗弟兄们有很多也被马新贻捕杀了。龙启云便怂恿张文祥刺杀马新贻,为他自己和大家“报仇”。

此后,张文祥开始到处寻找机会刺杀马新贻,历经近两年时间,最终得手。张文祥辩称,“刺马”那天,先他喊冤的那个人,只是恰巧碰到而已,此案跟他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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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起来,这真是一个奇案。

魁玉等人的汇报,慈禧当然不相信,她下令继续追查。但这事,明眼人都知道,水太深了。

当听说自己被慈禧指令协查此案后,漕运总督张之万吓得不轻,他故意迟迟不动身。从同治九年(1870)八月二十三日接到朝廷谕旨,张之万一直拖到九月份才出发前往南京。

张之万被吓坏了,他觉得自己也很不安全,在前往南京途中,即使上个厕所,也要数百名士兵层层保卫,然后才敢放心拉撒。这事在后来也成了晚清官场的笑谈。

抵达南京后,张之万马上住进了魁玉的江宁将军府,几天都不敢露面,也不接见下属,只是每天和魁玉两个人一起研究张文祥的供词。

一直到九月下旬,张之万才开始会见审理此案的下级官员;九月二十五日,张之万、魁玉正式开始联合审讯张文祥。

奇怪的是,在上报给慈禧的审讯奏报中,张之万和魁玉的说辞非常混乱,前后矛盾。他们俩先是跟慈禧汇报说,张文祥是因为受到了海盗龙启云等人的指使,所以才行刺马新贻;但后来他们又给慈禧奏报说,张文祥应该没有人指使——这种前后矛盾的说法,也让慈禧大感蹊跷。

在此情况下,深感案情复杂的慈禧,无奈之下,只得提出让湘军老帅曾国藩重新回任两江总督,以稳定形势。随后,慈禧又派出素有“铁面无私”之称的刑部尚书郑敦谨,让他作为钦差大臣,紧跟着曾国藩去监督、复审此案。

在慈禧看来,虽然太平天国主力已经被歼灭,但是太平军的余部李文彩等人仍在负隅顽抗;南京虽然已经克复,但叛乱仍未完全剪除。她派遣马新贻去南京,本来是要去扫清湘军势力的,但现在马新贻突然被杀,如果牵涉的人物太复杂,导致江浙地区再次陷入动**,那将是千疮百孔的清廷难以承受的结果。

所以,虽然清廷一直处处提防湘军势力,但眼下,她只能让曾国藩重新回去主持江浙地区的大局了。当曾国藩临行前向慈禧请示应该如何办理此案时,慈禧却故意回避,只是说:“你到任后,要好好练兵!”

此前曾被怀疑“功高震主”的曾国藩,对慈禧的态度有点捉摸不透。为此,曾国藩召集他的幕僚赵烈文、薛福成、吴汝纶等人,进行了反复商讨。

尽管没有证据显示“刺马”案跟湘军和曾国藩有关,但慈禧显然是怀疑他们的,然而要恢复两江地区的稳定,没有曾国藩,又万万不能。

曾国藩当然也有自己的想法。

于是,作为湘军老帅的他故意缓缓南下。1870年12月,曾国藩到达南京就任两江总督后,他还是故意拖延,不审理案件。一直等到两个月后的1871年2月,当钦差大臣郑敦谨抵达南京后,曾国藩才陪着他一起提审了张文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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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的审讯,还真审出了一些新情况。

此时,张文祥又来了个新说法,说他刺杀马新贻,是想为国除害,因为他听说,马新贻勾结西北的回王,想对大清国不利。

作为一个小小的平民,张文祥竟然知道这么隐秘的事?大家当然不信。但张文祥也在无意中说出了一个细节。

张文祥说,他一直在寻找机会刺杀马新贻。有一次,马新贻去一家法国天主教堂,张文祥就想冲上去杀他,结果突然被人拉了一把。只见一个三十来岁的书生从背后一把拉住他,悄悄对他说,距离太远,护卫又多,还不是时候。

后来,这个书生又多次出现,不断与张文祥进行接触,并且对张文祥出手阔绰,说只要能杀掉马新贻,花多少钱都没关系。而张文祥知道马新贻要去校场,也是来自这个神秘书生的信息提点。

张文祥说,本来平时老百姓是难以进入校场的,但刺杀马新贻那天,校场外面突然来了超多看热闹的人,一下子冲掉了栅栏,涌进了校场,说要看士兵们操练。张文祥便跟着这股人流“混进了”校场。士兵演练结束后,马新贻步行离开,“看热闹的群众”又汹涌向前,说要看看总督大人的风采。马新贻不以为然,也没有让士兵拦阻,没想到的是,张文祥就在这个时候,揣着匕首闯到了他面前,最终一举刺杀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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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文祥口中的海盗龙启云以及这个神秘的书生,到底是谁,无人知晓。官员们似乎有所感悟,也不敢、不想知晓了。

但案件审了近八个月,究竟应该如何定性?到了1871年3月,一直陪着钦差大臣郑敦谨审案,却绝少说话、提问的曾国藩,终于对郑敦谨说了一句:“这案子,还是照着初审的意见办吧!”

曾国藩的意思是,追查太细,对谁都没有好处。郑敦谨也心知肚明,无奈之下,他只得同意曾国藩高深莫测的“建议”,上奏慈禧说,张文祥刺杀马新贻,确实是受海盗指使,“挟私怨行刺”,并没有其他主使及同谋。

为了慈禧嘱咐的“大局”,郑敦谨选择了沉默。但他给张文祥的“凌迟处死”罪名,又加了一条,即要“摘心致祭”——就是说,凌迟处死张文祥后,还必须把他心脏挖出来,在马新贻坟前献祭。或许在郑敦谨看来,他能为马新贻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但曾经受过马新贻知遇之恩、联合审理此案的官员孙衣言、袁保庆,却提出异议,指出应该用重刑审讯张文祥,否则如此结案,众人不服。对此郑敦谨说,张文祥是朝廷钦点彻查的要犯,如果因为用刑过重死了,那谁也担当不起这个责任。

最终,这一刺杀总督的大案,就这么上报了。接到结案报告后,慈禧没说什么,也没再追究,估计也不好彻查追究。或许在慈禧看来,为了清廷的维稳大局,很多事情,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否则以当时清廷刚刚平定太平天国后千疮百孔、风雨飘摇的局面,已根本无力再应对一场内部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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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1年10月,就在刺杀马新贻一年多后,张文祥最终被凌迟处死,并被挖出心脏,在马新贻坟前进行献祭。莫名其妙被杀的马新贻,则被清廷下令追加为太子太保,并入祀贤良祠;在马新贻的老家山东和他做官的江浙等地,朝廷还给他建了忠烈祠,可谓备极哀荣。与清廷的态度相对,部分湘军将领则直接给被凌迟挖心的张文祥立了碑,许多湘军将士公开宣称,“张文祥真是个英雄”。

与此同时,一些经人授意的剧本,也开始在市面上流传开来。内容是说,马新贻在剿灭太平军和捻军的时候,与张文祥,还有太平军曹二虎等人是结拜兄弟。后来马新贻升为安徽布政使,竟然欺骗奸污了曹二虎的妻子,并诬陷曹二虎“串通捻军”将其捕杀,而张文祥是为了替兄弟报仇,这才刺杀了马新贻。这个编造出来的剧情,后来还被编成了戏剧进行演唱。再后来,甚至拍成电影,这就是《投名状》的由来。

于是在民间,关于张文祥是个义勇好人,马新贻是个无耻**贼的说法,开始广泛流传开来。对此,马新贻的六世孙马福建指出:“马新贻作为一个封建时代的总督大吏,却没有三妻四妾,绝对称得上是个用情专一的好男人。当年,马新贻的妻子,甚至在马新贻遇刺身亡后,坠(吞)金自尽。”如果马新贻是个好色之徒,他的妻子愿意为他殉死吗?

由此可见,要彻底抹黑一个人,掌握舆论是多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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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审结此案后,刑部尚书兼钦差大臣郑敦谨自此便闭门不出,对于曾国藩的所有邀请和送来的银子,郑敦谨都一概拒绝;后来,曾国藩去给他送行,郑敦谨也板着脸,头也不回就走了。

或许是感觉到有负此案,有负马新贻,作为钦差大臣的郑敦谨,甚至连北京都没有回。按照清朝律令,钦差大臣不回京复旨,是要问罪的,但郑敦谨却直接向慈禧打报告说,他生病了,不回去交旨了,并申请开缺,终生不再为官。

参与此案的刑部官员、郑敦谨的助手颜士璋,则在自己的《南行日记》中,记述了郑敦谨在南京办理“刺马”案的全部过程。颜士璋的曾孙颜牧皋说,《南行日记》中有记载说:“刺马案与湘军有关。”“刺马案背后有大人物主使。”

受过马新贻知遇之恩,后来曾担任安徽按察使的孙衣言,则在给马新贻的坟墓神道碑铭中写道:

贼悍且狡,非酷刑不能得实,而叛逆遗孽,刺杀我大臣……宜用重典,使天下有所畏惧。而狱已具且结,衣言遂不书诺(孙衣言不相信结案陈词,不肯画押)。呜呼!衣言之所以奋其愚戆,为公力争,亦岂独为公一人也哉!

张文祥被处死后5个月,1872年3月,曾国藩最终在两江总督任上突然病发去世。至此,这一被后世称为“刺马”的晚清奇案,彻底落下帷幕。

那个慈禧派出的,想要清剿湘军势力的枪手和替死鬼——马新贻,究竟是怎么死的,已经没人关心了。

真相,很重要吗?

或许,政治本来就没有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