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秋琳并不知道她离开美国之后,诺南没有立刻回伦敦,而是留在纽约与蒙克洛,以及好几位投资巨擘,交流商谈,并且达成了他意定里的计划,
秋琳亦没想到她有男友这件事,连她母亲都知道,应该说王晴从新闻里什么都知道了,
到北京分公司的时候,是正中午,五月末了,天气开始热起来,阳光也浓烈了许多,
因为早有安排,秋琳等人在机场坐上公司的专车回来,
“你把手头上的资料和文件交给秘书组,明天就可以直接回学校了,”秋琳对沈青说,她靠在车椅上,神色有些疲劳,
“哦,好,”沈青连连点头,又见秋林的脸色欠佳,“老板,您看起来很累,应该先休息的,”
前排的狄登也不时从后视镜里看看秋琳,
“没事,应该是不适应时差吧,”
其实自从秋琳收到亚瑟文寄给她的那些画,她的心情就开始变得不稳定,她不自觉的感到压力,无形的压力,心里惴惴的,
车在公司门口停下,早已等候多时的几位公司中层立刻为她拉开车门,
“老板,长途辛苦了,”几人说着恭维的话语,
狄登也下了车,立刻吸引了大家的注意,他们都知道这次秋琳把她最得力的助手也带到了中国,
狄登帅气不羁的外表轻易虏获了不少女员工的心,一个个都小声议论起来,还拿出了手机拍,满面红光,对美色的反应,男女都一样,反观一向漠然的狄登,竟有些尴尬,
见状。秋琳轻轻笑了笑,她随意环顾了四周,在看到某一处时,脸上的笑僵住了。
在不远供人们休闲的弧形广场上,王晴扶着腿从长椅上站起来,苍老的眼睛望着她,
“你们先上去,我有点事马上就到,”秋琳对狄登和沈青说完,在众人不解的目光里。往广场上走,
狄登顺着看过去,也看见了王晴,他略有些诧异,不过面角柔和了些,
王晴见秋琳向这边走,转身离开了广场,母女俩一前一后。好像不认识一样,在场除了狄登,谁也不知道秋琳是去见那位老太太。
“你怎么来了,”
在一个不引人注目的高层建筑角落,秋琳赶上了王晴,
王晴停下,看向她,第一句话便让秋琳失了脸色,“我以为你的养父把你照顾的很好,”
中国媒体对秋琳的关注度不高,仅有的还都是与经济技术相关的简短报道,甚少涉及那些私人话题。
王晴呆在家里安享晚年,偶尔才从新闻里知道女儿近况的消息,直到丛阮和方若海从海南避冬回来,到她家送手信,还没寒暄几句,就突然对她说。“你那漂亮的孙女可真了不得啊,”丛阮眼神甚是复杂,
丛阮和方若海早年都留过洋,知识水平高,说着一口流利的英语,闲暇时,自然喜欢浏览国外的主流网站,那段时间,秋琳的新闻在网上炒得沸沸扬扬,他们即使不刻意关注,也能看到,
而那些新闻让这大半辈子见识过多少风浪的老两口大吃了一惊,
他们知道王晴有一个奇怪的孙女,叫艾德琳,几年都见不到一面,还知道后来长大长开了,过年回来过,改了名字,叫秋琳,聪明,能说一口标准的汉语,还带着一位精神的小伙子,
可他们不知这两个年轻人原来这么大名鼎鼎,
王晴除了生活相当富裕以外,不过很普通的一位孤寡老太太,又无儿无女,其实还是有些可怜的,可为什么她的孙女所做的事情,所生活的环境,所结识的人群如此令人震惊,
这个女孩真的她的孙女吗,
但让王晴惊惶的不是他人的怀疑,而是在母女俩断绝关系的那几年,秋琳遭遇的那些是非,
她的高血压都险些发作,
王晴不顾不便的身体,当天赶到了北京,在jeebo分公司旁找了一所酒店住下,
白天王晴就在公司外面广场上等着,她已经等了一个星期,终于等到了秋琳,
秋琳着急了,她像犯了错的孩子,低下头,“是我的原因,和乔恩没有多大关系,”
王晴看了看四周,叹了口气,“先找个安静的地方吧,”
她只想与自己的孩子见个面,却像做贼似的,
是啊,精致美丽的白种女孩,却乖巧的跟在一位步履蹒跚的黄种老太太后面,这副景象很怪异,
王晴先回了酒店,过了好几分钟,秋琳才进去,
关上门,王晴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你真的流过产吗,”老人眼里的痛心依稀可见,在传统老一辈人思想里,流产可不是什么光荣的事,尤其流产的原因竟是被奸污,
王秋是王晴独自尽心拉扯大的女儿,即使换了身体,王晴依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那几年,她到底是怎么过的,
秋琳垂下眼,沉默了,也是默认,
如果秋琳还是王秋,如果这些事发生在王秋的青春时期,如果王晴还年轻,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给女儿狠狠一巴掌,
但这位老人现在能做的仅仅是捂着眼睛默默流泪,她老了,小秋也不再是小秋,对着这张美丽的脸,她什么都做不了,
秋琳一下急了,抱住王晴,“妈,你别哭啊,”秋琳心里又惊又怕,无论孩子多大,走的多远,在他们眼里,父母永远是权威,至少秋琳是这样的,
王晴的泪水还是止不住,老泪纵横,也不理她,她本是性格懦弱的女人,遇事习惯性的依靠王秋,
为了安抚王晴,秋琳再也顾不得其他,她语气急促的说,“我没有流产,孩子还活着,”
夏伊的存在,她原本不想告诉王晴。但事到如今,由不得她了,
“你说什么,”王晴不相信的看着她。“你在骗我吗,”丛阮把那些英文网站上报道都翻译给她听了,文章要多详细有多详细,当年在哪家医院,在什么时间,哪位医生接诊受采访的记录都有,
秋琳心情更加纷杂。“没有,他是一个男孩,叫夏伊,现在在他父亲身边,”
……
“您应该早些告诉我,”诺南抚摸着孩子柔软的头发,对爱莎说,
爱莎在儿子身旁坐下。“你舍得为了孩子,从艾德琳身边离开吗,我很久没有从你脸上看到这样朝气的颜色了。我希望你能和她多享受两人世界,”
爱莎了解诺南,一番话说到了诺南的心里,“医生怎么说,”
“也许是我们短暂的唤醒了他的意识,”爱莎摇头,“他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嘴里不断在叫爸爸,…”
说到这里,爱莎和诺南同时沉默下来。他们都知道夏伊口中的爸爸,是谁,
诺南的手蓦的从夏伊身上移开,从**站起来,带起微凉的空气,划过一阵冷风。
秋琳说的不错,诺南不会喜欢夏伊的,即使他对他很好,
爱莎见诺南脸色不对,连忙说,“孩子年纪还小,我们可以纠正他,”
“也许吧,”诺南不懂父爱到底是什么,他对夏伊有爱么,
有佣人敲响了门,
“少爷,公爵先生让您现在过去一趟,”
“我知道了,”
诺南应了一声,又看向他母亲,“我晚上再过来,”
直到走出房间,诺南再没有看夏伊一眼,
安斯和华珍都在,各坐在椅子上,见诺南进来,安斯说,“关好门,”
诺南的手顿了顿,才锁上了门,走到两位长辈旁边,
诺南的祖母看着他,褶皱的脸被精心涂上了一层粉底,白色,看起来很肃然,“你不后悔么,”话里的意思,恐怕只有他们自己才明白,
诺南非常坚定的说,“不,我认定她作为我的妻子,”
“那么我们就需要早早的开始准备了,”…为结婚做准备,
华珍看到了自己的孙子为了艾德琳堕落成什么荒唐样,也看到蜕变的艾德琳,优秀的足以担当得起肯特家族女主人的身份,况且她还有了曾孙,事到如今,华珍不再反对什么了,
“你计划什么时候跟她提起?”安斯指的是向秋琳求婚,
“我也不知道,我想她可能还没准备好,”诺南苦笑,他当然恨不得现在就把秋琳娶进来,
“既然如此,近段时间暂时不要向外界透露这个消息,任何人,”安斯的神色很郑重,
秋琳的身份在纽约被曝光,事情闹得很大,当年艾德琳在圈子里又算是传奇式的人物,所以现在每逢有宴会,总有人向安斯祝贺,他的儿子和前未婚妻和好,
的确没有人再鄙薄艾德琳,她如今是秋琳,一个功成名就的女强人,声名,财富兼得,比普通贵族千金小姐不知强了多少倍,
如果诺南肯特娶了这个女人,那么肯特家族势必又将壮大,风头恐怕其他家族不能匹及,甚至许多同龄的贵族男人开始羡慕诺南,
秋琳给肯特家族长了脸面,但也引出不该出现的人,
“是不是叔叔回来,”诺南眉头轻蹙,能让他的父亲和祖母同时心神不宁也只有诺南的叔叔,塞丹,
而上一次塞丹出现,还是在诺南十二岁的时候,也就是诺南遇见艾德琳的那年夏天,
塞丹是贝丝的父亲,安斯的哥哥,原本他才是诺南祖父定下的肯特家族继承人,却因为年轻时行事荒唐糜烂,触犯家规,除了名,被逐出肯特家族,
所以安斯才会不知所措的接任了这个庞大的家族,
“他来找过贝丝,就在你去纽约后不久,”华珍语气沉重,不论塞丹做错了什么,他终究还是她的儿子,她曾经最喜爱的孩子,过度的溺爱早就了赛丹的悲剧,
“贝丝说她骂走了他,她哭了一晚,你姐姐已经有多久没有哭过了,”
诺南若有所思,没有说话,虽然他还未出生。这位叔叔便已离开了肯特家族,他只见过他一次,还是在祖父的葬礼上,
但诺南绝对不会天真的认为塞丹的突然出现。是为祝福他或者肯特家族,他知道塞丹有多恨安斯,
秋琳不可能知道那年诺南之所以来到红佩,是奉了父亲的命令躲避自己的叔叔,也许他们还要谢谢塞丹,否则他们恐怕永远不会相识,
“尽量减少外出。最好不要离开伦敦,我已经为你请了几位护卫,”
除了罗伯特,诺南一向不喜其他人跟着自己,安斯这样决定,显然事态很严重,
华珍沉痛的说,“虽然说起来可悲。但你的叔叔这次回来很可能要伤害你,”
“那艾德琳呢,她会不会有危险。”诺南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
“她现在在中国,塞丹的手不可能伸到那么远,况且他只想夺回原本属于自己的,”
即使知道自己的生命面临危险,诺南至始至终,也没有表现出多少害怕,反而好像一直在思考着什么,唇角的弧度也越来越大,
……
“老板。你这几天去哪儿了,一直都没见着你的影子,”
今天秋琳刚开完早会,一进办公室,沈青就跟了上来,
“你怎么还没去学校?”秋琳讶异。
沈青腼腆的搓着双手,“我这不是担心你吗,看到你过来我就可以安心回校了,”
“快去吧,小心误了和你们老师约好的时间,”秋琳显然回避了沈青前一个问题,
“到学校以后,把你毕业设计的题目发到我的邮箱里,我也许这两天就会开始,”
一提到毕业设计,沈青就高兴的找不到北,什么都忘了,“好,好,老板,太谢谢你了,”
沈青是跳着步子离开秋琳办公室的,
秋琳刚打开电脑准备工作,就听到一声笑,“什么毕业设计?”
她抬头看到成瑾站在面前,“他们说你叫我过来,”成瑾指了指门,“我见没关就进来了,”
“没关系,我想找你谈谈那两个算法,”
“先告诉我什么毕业设计,”和秋琳说起话,成瑾很随意,没有多少尊敬的感觉,
秋琳没什么好隐瞒的,“沈青马上要毕业,交不出设计论文,”
“所以你帮她做?”成瑾感到相当好笑,
秋琳摊手,无奈的说,“我很满意她的工作,不想失去这个助理,”
成瑾大笑起来,“你是大忙人,让我来吧,”
“难道你不忙吗,我还有还有好多事需要你的帮助,”秋琳说着把电脑屏幕向外推了推,“来,你过来,告诉我这一块你是怎么想到的,”
一讨论,整个上午就过去了,
秋琳打开门,正看到狄登站在外面,一身简单的短袖牛仔裤,随意又清爽,狄登瞥了手里拿着补充资料的成瑾一眼,他们也算认识,互相点点头,两人都想不到如今竟成为了同事,
成瑾先开了口,“趁着脑海里的思路还清晰,我现在去把程序重新改一遍,”说完,他便先一步离开了,
剩下狄登和秋琳,
狄登对她说,“我看到了,一起吃个饭吧,”两句话像是打谜语,周遭的员工没一个听懂的,
秋琳微怔,随即笑着说,“好的,”
看着远走两人的背影,大家有些明白为什么秋琳和狄登克劳尔被称为最默契的搭档,
王晴还留在酒店,今天下午的飞机回家,
见到最中意的狄登,老人家脸上总算露出了笑,
是的,王晴不喜欢诺南,甚至心底有些抗拒与反感,虽然她没见过他,只看到过他的照片,虽然他的家世,是普通人家可望而不可即的,
但试想,能在一个女孩才十五岁的年纪就与她发生关系,还弄出了孩子,这个男人的人品,王晴相当怀疑,
王晴的思想当然与那些开放国家的人们不同,她传统,保守,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秋琳本来也是这样的人,
“您好,”这声汉语问候,狄登吐字非常清楚,自从来过一次中国。简单的中文意思表达对狄登来说很容易,
更是让王晴越看狄登越舒坦,
此刻,他们三个人在金玉。金玉的员工都认识王晴,直接把他们带到宽敞的包间里,无人打扰,
狄登的到来,明显缓解了王晴的情绪,老人家点了满桌的菜,一直在笑。不住的给狄登夹菜,秋琳反而被冷遇了,一个人坐在旁边,有些尴尬,显然她的妈妈的确对她气极,
她糟糕透顶的私生活,不是这位传统的老太太理解得了的,因为昨天秋琳老实告诉王晴那两个男人都是她自己先招惹的。王晴当场就翻脸了,
如果不是还有夏伊,王晴根本不想和她说话。她认为秋琳已经彻底被西方‘腐朽混乱’的思想同化,
“听玉丫头说,小瑾也在你们公司,”王晴终于搭理了秋琳,
秋琳连忙答道,“是的,在技术部,助理工程师,”
“不要苛责他,我们都认识了这么多年。现在还算得上亲戚,”王晴声音平平淡淡的,对秋琳确实没有好脸色,
“本身小瑾家里就反对他学什么数学计算机,过不了多久,他爸爸肯定要他回去继承家业。你就让他在你的公司里好好玩两年,”
即使秋琳不喜王晴话里的意思,可也不得不点头表示同意,她妈妈生气,她只能顺着她,
“你现在是名人,做事多注意影响,不要让自己私生活动不动上新闻,你以为很光荣吗,”
王晴说着说着气又上来,当着狄登的面开始教训秋琳,实际上秋琳已经被她教育了两天,“别以为找了一个什么贵族男友就踏实了,凭你应付的了那种豪贵们勾心斗角的生活吗,”
说到底,王晴就是不喜欢诺南,老人家活久了,辨别一个人早就不看外表,否则诺南的外表绝对可以轻易的迷惑王晴,
“你听明白我的话了吗,”王晴以为秋琳心不在焉,提高了声音,
一旁的狄登终于面露诧异,虽然狄登听不懂王晴在说什么,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秋琳被数落的话都不敢吭一句,低着头,老实认错的样子,
“我知道错了,能别再说我了吗,”有狄登在,秋琳很窘迫,毕竟她年纪不小了,还被母亲训斥,
王晴也注意到狄登的视线,收敛了一些,瞥了秋琳一眼,“你还知道丑,这么好的小伙子不选,偏偏要跳进那复杂的圈子,哎,算了,我懒得管你,有时间把夏伊带回来给我瞧瞧,”
秋琳点点头,她没敢告诉王晴孩子至今昏迷不醒,
…….
深夜,
“爸…爸,爸爸…”轻轻的低喃惊醒了两位陪护,
“快叫夫人,哦,不,快叫少爷过来,”一个陪护抱起夏伊对另一个说道,
女陪护连忙打开门,就往走廊尽头诺南的房间跑去,她稍微有些胆怯,但随即敲响了门,“少爷,少爷,夏伊小少爷又在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门从里被打开,诺南头发微乱,两手还在系扣衣服,快步走进夏伊的房间,
见诺南过来,那位陪护让开了手,诺南立刻抱住了孩子,“夏伊,夏伊,你醒了吗,夏伊,”
他轻轻拍了拍孩子的脸,
“爸爸…,爸爸…,”孩子嘴里不断重复着,紧闭的眼睛好像在挣扎着什么,小脸涨得通红,汗珠从他的额头上冒出,顺着脸颊流下,
看起来很像是在哭,
闻讯而来的爱莎见此也很着急,
“你把夏伊先放下,让他平躺,他看起来不太舒服,”爱莎比诺南有经验,
诺南立刻照做,他摸了摸夏伊的脸,“好像没有发烧,这到底是什么奇怪的病,”
一旁已经照顾夏伊好几个月的陪护,这时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好像,好像不是病,”
她的话音一落,诺南和爱莎同时看向她,
让她更紧张,她胆怯的看了他们一眼,连忙低下头说,“我从事护理少儿工作十五年,见识过各种各样患病的孩子,但是夏伊小少爷的症状很不对劲,正常孩子昏迷,到现在这个阶段早就应该枯瘦如柴,可是小少爷他的精神气好的出奇,”
这些怀疑,这位护理员早就想告诉他们,因为她发现男孩的昏迷透着怪异,就像沾了邪气,护理员胆子很小,又是虔诚的基督徒,她觉得夏伊不是受到了诅咒,就是得罪了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