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才子佳人
秋琳靠在副驾驶坐上,闭目养神,秋初午后的阳光还是有些刺眼的,但与车内恒定的温度夹在在一起催人入眠,况且她的确累极了,一个多小时的正式演讲需要体力与勇气的支撑,
成瑾特意放慢了车速,好让秋琳不至于被颠簸惊醒,每个几秒,他就要透过后视镜看几眼秋琳,合上眼的她,好像收起了周身的刺,柔和也娇弱,或许因为从小身体不好,她没有正常欧洲人的大骨架,纤细的身姿令成瑾想起书中记载的中国古典美女,
这样的女孩虽然桎梏于身体的病弱,却有一颗仿佛可以容纳宇宙的智慧头脑,
手机在成瑾兜里震动作响,
“喂,”尽管他把声音放到最低,秋琳还是缓缓睁开了眼睛,她侧头望着正在接电话的男人,
“谢谢您,我这两天有时间就过来取,”成瑾刚挂电话,便对上女孩如明星般的幽蓝眼睛,
“你现在有事?”秋琳问他,“那我在这边下车吧,”
实际上他们刚上立交桥,
成瑾却没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她,
“你下午有什么安排吗?”
秋琳想了想,摇头,“大概会回酒店睡一觉,”研讨会下午当然要继续,晚上还有晚宴,大出风头的她不能再出席这些场合,一旦任何国家的媒体刊登了她的照片,乔恩或者诺南一定会看到,
不,秋琳在心里自嘲,她太把自己当一回事儿了,乔恩有了亲生女儿还会在乎她。而诺南恐怕已经结婚了吧
纵使表面强装无谓,却依然无法掩饰内心淡淡的忧伤。
“那么,愿意和我去一个地方吗?”成瑾不管秋琳在国外过的到底是怎样的生活,他只想让她在中国的这段时间快乐,
秋琳望着窗外陌生的街道,微微点头,
这是一幢两层的中式建筑,坐落在高楼大厦之间,安静质朴的环境,旧木的门墙。梅兰花草,以及窗橼上雕刻的精致的图案,令秋琳想到古时那些隐于市的高人,
秋琳走在成瑾身后。微迟一小步。她在欣赏地上清雅万姿的兰花,
门是虚掩着的,成瑾轻轻一推便开了。
原来屋内别有洞天,最先引入秋琳眼帘的是正中间古旧的桌台,浅黄的色泽,竟闪着幽幽的光,流畅清晰的纹理以及精致的雕刻,?又有些皇家的华丽。
或许用温润来形容一张桌子有些怪异,但秋琳就是这样感觉的。她仿佛能看到一位翩翩君子站在这里手执软毫蘸水调墨,
墙上简单的悬挂着几幅字,秋琳不懂书法,但这些飘逸狂劲的字体看起来就价值不菲,
“小瑾来了,速度真快,我电话还没搁好,”
这是一位有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他满头银丝,非常瘦,佝偻着背脊,不过精神头很不错,三两步便从楼上下来,
他没想到成瑾带了一个人,还是一个外国人,盯着秋琳瞧了半天,才笑道,“小瑾交女朋友了?”
“不,不是,”向来风流自若的成瑾难得窘迫,他小心的去看秋琳的脸色,见她没有不高兴,才连忙说道,“她是我的朋友,”
秋琳这时礼貌的对老人说,“你好,”
字正腔圆的吐音,让老人微愣半秒才笑道,“原来是一个热爱中国文化的小姑娘,”老人起初对成瑾随意带外国人过来的不悦也消退了不少,
“您这儿是字铺?”秋琳问出观察良久的结论,
“来之前,难道小瑾没有告诉你?”老人惊讶的说,为女孩出色的观察力,因为有许多中国人第一次过来都不知道他的店到底是做什么的,大多数人都以为是古董店,
这个外国小女孩真了不得,居然还知道字铺,
“没有,”秋琳摇头,
老人仿佛了然了什么,冲成瑾笑了,很像揶揄,
“许师傅,”成瑾无奈叫了老人,“您不是说字到了吗”
“哟,还嫌我啰嗦,”许中人说着话,走到桌台后面,从中拿出一筒卷轴,“冯若的观梅序,我为了你,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收回来的,”
他拆开绸线,把字铺在桌上,
秋琳好奇的走上前,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没碰过毛笔,更不提书法作品,
那龙飞凤舞的字体无疑表示这是一幅狂草,从头至尾一气呵成,不过秋琳基本上看不出字到底写的是什么,
成瑾与她大不同,他戴上手套,从字头字尾到印章签名,都仔细的验证,整个人都变得严肃而慎重,
“是真迹,”他高兴的说,
“废话,我会骗你吗?”许中人呛了成瑾一句,
成瑾把字卷好,“钱我明天就打到您的账上,”
“不用慌,免得你母亲又说我讹诈她儿子的零用钱,”听语气,许中人显然与成瑾一家非常熟,
秋琳在一旁没再说话,一边听两人交流,一边欣赏墙上的书法作品,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成瑾身上会有一股淡淡的墨汁味道,
“我从五岁开始学习书法,当时我跟着妈妈住在印尼,我爸怕我忘本,邮寄过来一箱笔墨纸砚,”
秋琳看着成瑾的手指,虽然修长,指节宽大,非常沉稳有利的样子,
而她不能控制自己的想起亚瑟文的手,因为他们的手型很像,
“静下心来写字,修身养性,每当我遇到难题,就写上几笔,”成瑾拿起笔筒中的毫笔,递给秋琳,“要不要试试?”
“不,不,”秋琳连连摆手,“我不行,”她的钢笔字尚且工整能看,至于毛笔字,绝对是鬼画符。
许中人大笑起来,“有什么好害羞的。谁都有第一次用毛笔的时候,”
秋琳只得接过毛笔,有些战战兢兢,成瑾不由轻笑,上午在研讨会上畅写辉煌的女孩也会有羞赧害怕的时候,而他觉得这样的秋琳很可爱,至少没有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许中人从抽屉里抽出白洁的宣纸,用两块镇纸压好。而砚台里早已墨香飘散,
成瑾就站在秋琳右手边,眉眼俱含着笑意,似古代儒雅的夫子。又像一位饱腹才华的公子在教导‘无才’的心上人。
秋琳刚蘸好墨汁,毛笔悬在纸上,黑滴便落下。在白色纸面上汇成一团,非常不和谐,
她愣了半天,不知如何下笔,
“哈哈,”许中人笑声很大。但没有任何嘲笑的成分,谁让成瑾带来的外国女孩太有意思了。连成瑾都忍俊不禁,他对秋琳说,“没关系,你就写自己的名字吧,”
“噢,”在不擅长的领域,秋琳反应总是慢半拍,她以有些怪异的握笔姿势,在黑团的一边,慢慢写了一个‘秋’字,
她不知如何控制软软的毛笔,字不仅没型,而且歪到一边,难看至极,
看着自己的字,秋琳真觉得丢人,她的脸不自然的红了些,秋琳放立刻下毛笔,想揉掉这张宣纸,却被成瑾拦下,
“写得很好,”
“别…”讽刺我,秋琳有些倔气转头看向成瑾,剩下的话语却咽在喉头,
成瑾侧身微倚在桌沿边,姿态随意而又充满清淡自然的风度,他的左手手压在宣纸尾边,抬眼注视着她,唇边的笑意分明是纵容,如若换成心智不定的年轻女孩,一定会被这样的美男子迷惑罢,
秋琳不自在的把毛笔搁在下,“我还是不要再丢人显眼了,”
许中人当然注意到成瑾对秋琳的目光,真想不到眼界高过天的他,会看上外国女孩,
不过这个女孩也的确值得,可惜依照他多年识人的经验看,成瑾的前路可谓漫漫,
成瑾又拿起那支毛笔,在秋琳身边站直,固定好宣纸,在秋琳的丑字旁,落笔,他握笔的姿势不仅有力而且洒脱,浓墨的眼眸全然注意着纸上,认真又平和,另一个截然不同的‘秋’在他轻松的勾勒中显现出来,
“不错,又有进步,”许中人看着成瑾的字点头赞道,“我看我可以把你的字挂在这里了,”
他指着墙上名家作品说道,
这才是真正的书法,秋琳叹然摇头,
每个人都有他人难以比拟的优点,只看愿不愿意去了解了,
……
成瑾把秋琳送回酒店时,时间已接近傍晚,
“谢谢,今天我长了很多知识,”秋琳真心对成瑾说,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字再丑,这也是一个令人愉快的下午,
而她的语气再没有之前的冷漠,至少对成瑾的疏离少了许多,
“该说谢谢的是我,你也让我见识一场精彩的演说,”成瑾说,“过两天,我的老师很可能会布置给我一份作业,论秋琳天才的差分攻击算法,”
玩笑的语气惹得秋琳笑出了声,美丽沉静的容颜仿佛春来融化,灿烂得几乎可以让满园春花绽放,
有一刻,成瑾几乎要被她迷住,但很快他便恢复了心神,与秋琳一起笑着,
提前在酒店大厅等候秋琳的凯特自然看见了这一幕,
“那个中国小伙子不错,”秋琳刚走进大厅,就听到凯特的声音,
“你怎么现在就回来了?”秋琳诧异的说,
“我说那个中国小伙子不错,”凯特毫不吝惜的重复了一遍,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秋琳大步朝前走,懒得理凯特无聊的话题,偏偏凯特聒噪的话语不停,
“比欧洲那群混蛋要强多了,还是中国适合你,唔,不过美国也有很多不错的男孩,我们学校就有不少,要不回去我给你挑一个,你这辈子也十七了嘛,”
“闭嘴,亲爱的老师,”秋琳转身,走到凯特跟前,瞪着她,“你确定我现在需要男朋友?到时候我和他天天恋爱悠闲,我看你那些堆成山的项目还有哪个二百五愿意无偿接手。”
秋琳的话说到凯特心坎上,他的语气立刻变了。“好吧,单身贵族也很酷,我不就是吗,等我们老了,你是‘灭绝师太’,我是‘无上仙人’,”
“老师,你难道没发现自己现在已经不年轻了吗,”
在离开伦敦的时候。秋琳曾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再沾染情爱,一着被蛇咬三年怕井绳,她绝不会允许自己有被伤害的可能性存在
凯特是回来换衣服的,他还要去参加大会晚宴。秋琳的中途离场。让他成为全场最受欢迎与瞩目的人,几乎所有人都在关注他和他的学生---一个美丽而聪明的年轻女孩,
“这几天最好不要单独乱跑。”走前,凯特嘱咐秋琳,“比翰纳是一个睚眦必报的神经病,我只不过偷了几张照片,他就和我斗了二十年,你破了他引以为傲的算法。我看他也气得发疯,可能…”
“这里是北京。他能对我做什么?”秋琳明白凯特的意思,“难不成把我杀了?”
“我想他一定无比想这么做,”凯特看了看手表,“注意安全是没错的,”
不过事实证明凯瑞想多了,无脸见人的比翰纳第二天就离开了北京,
……
秋琳睡了一个好觉,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已经上午九点半,凯特早已离开酒店,研讨交流会并不清闲,
她穿戴整齐,正准备下去吃点东西,电话响了,
是杰森打来的,
“天才秋琳,”他调侃的说,
“你知道了,”
秋琳一边接电话,一边往电梯走,
“你给整个安全界投下了一枚重磅炸弹,与凯特尼克一起破译SHA-1也就算了,居然把ripemd也破译了,十分钟写程序,三十四秒破解,王秋,你创造了神话知道吗?”美国今天所有报纸的头版都刊登了这条新闻,只有报道而却没有当事人的照片,连介绍都只言片语,
就在秋琳悠哉的与成瑾‘玩毛笔字’的时候,她的名字已经传遍大洋彼岸,造成了巨大的轰动,
“我死前刚好研究过ripemd,算不上神话不神话的,”秋琳倒很平静,
“问题是别人不知道,而你今年看起来只有十七岁,”杰森说笑着说,“哈哈,回国有你好受的,”
秋琳从他轻松愉快的语气里完全听不出来与乔恩争执时的愤怒,他不会让她知道乔恩曾来过美国,更不会让她知道乔恩已经知道她重生的秘密,
杰森的电话倒是提醒了秋琳,她今天可以去JEEBO亚洲分公司瞧瞧,顺便看看好些年没见过的尼奥,
结果出租车刚开出北京市区,秋琳便接到一个令她心烦的电话,
协和医院住院部,
秋琳不耐的重重按下上行键,手指与按键触碰的声音之大,连其他等待电梯的病人与家属都听到了,
他们本一直就在打量这个在室内还戴墨镜与遮阳帽‘装模作样’的女人,
出了电梯,秋琳直奔509病房,她不客气的直接推开房门,房间里的其他人立刻朝她看过来,
“姐…姐,”王湛怯弱的叫了她,
两天前还活蹦乱跳的王湛此刻躺在病**,面色糟糕,点滴还在不停的流进她的身体里,
“我不是你的姐姐,”秋琳不知怎么的,特别讨厌这个称呼,
被秋琳的话一堵,王湛委屈的简直要哭了,
房间里还有三个陌生人,两女一男,其中的一个女人对秋琳说,“你是王湛的姐姐,是吗,”
“我刚才已经说了,不是,”
“但是家属留给我们的紧急联系方式是你的号码,”这个女人看着秋琳的大墨镜,
所谓紧急联系电话是王晴给沈书玲的,秋琳毕竟要在北京逗留一段时间,万一王湛在学校出了问题,可以找她帮助,
秋琳原本以为全日寄宿学校安全有保障,也就随着她妈,再说王湛勉强算她的侄女,
谁知道去学校不到两天就给她惹麻烦,
从小爷爷奶奶疼,父母爱的娇贵女孩哪里真的能适应在陌生城市的独自生活,
第一天晚上就开始发高烧。昨天急性胃出血被送进医院,
王湛与当年的王秋终归不同。
见秋琳半天都没理会自己,女人有些不高兴,她是学校教务处主任,哪个家长对自己不是点头哈腰的,
“可以摘下墨镜吗?在与人谈话的时候,这是最基本的礼貌,”
“不好意思,我的眼睛有问题,不能见光。”秋琳的回复啼笑皆非,连**的王湛都傻傻的看着她,
女人以为秋琳有隐疾,也就不再为难她。她跟秋琳简单说了王湛的病情。接着就是要秋琳偿还学校垫付的医疗费用,
秋琳非常‘豪爽’的答应了,
有‘家属’照看。三个老师自然离开,房间里只有秋琳与王湛,秋琳这才取下墨镜,
“才让你一个人在北京住两天就病成这样,到时候去了美国,你是不是要死在那儿?”
秋琳第一次主动跟王湛说话。却以纯训斥的口气,王湛居然被秋琳教训的哭起来。眼泪唰唰的往下掉,
“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她伤心的连话都说不清,
从来没有谁如此责骂过王湛,她奶奶再生她的气,也只说她妈妈,爷爷脾气好,有求必应,爸爸总出差,对她最好,
为什么这个外国姐姐讨厌自己,为什么她连反驳她的勇气都没有,
王湛不懂这就是亲姑姑的威慑力,
“别哭了,”王湛的眼泪让秋琳头皮发麻,她缓和了语气,“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这个世界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先把你的娇气戒掉,如果想要走出去,你便只有自己,别指望依靠任何人,”
这是前世的王秋在经历过无数挫折悟出来的,
王湛还在哽咽,但泪水止住了,她睁着那双与前世王秋相似的眼睛,望着秋琳,清澈纯真,
秋琳真搞不懂王清远怎么舍得把这么可爱的女儿送到国外吃苦,
“你妈妈下午就到,”秋琳对王湛说,“现在想吃什么?”
还没等王湛回答,秋琳低声自语道,“真是一句废话,”她一直都是病秧子哪里有照顾病人的经验,胃出血的孩子还能吃什么,
秋琳又戴上墨镜,“我马上回来,”她带上门,没看见泪痕未干的王湛脸上的笑容,
她是一个好姐姐,王湛在心里告诉自己,
“老师,”秋琳提着藕粉粥,往医院走,手上还接着电话,
“你现在在哪里,”凯特那头的背景有些嘈杂,
“医院,…”秋琳的话还未说完,凯特便急忙问她,
“你怎么了,”
关心的话语让她心里暖了一片,
“不是我,还记得机场那个小女孩吗,她是我侄女,胃出血住院了,我得暂时照顾她半天,”秋琳无奈的说,
“真麻烦,”凯特不愧是秋琳的老师,第一反应一模一样,“今天晚上你得和我出席一个活动,”
“不是说好演讲以后就没我的事儿了吗?”秋琳不乐意的说,
“放心,这是中国政府举办的,不可能允许媒体参与,”凯特明白秋琳的顾虑,“而且沙安告诉我一位来自中国科技部的负责人对你改写的破译算法非常感兴趣,我想恐怕不止是他,等我们回国,国安局也要找上你了,”
这就是从事密码安全最风光也是危险性最大的原因,
秋琳低头把手机放进包里,没有注意前面,与迎面走来的女孩擦身而过,
“尼奥,”姚杏拿着手机笑道,英语非常流利,
熟悉的名字令秋琳停下脚步,她转过身望着越走越远的陌生背影,
是听错了,还是同名,
“是的,芮丽拉和我一起,本来准备昨天给你一个惊喜,结果碰上了倒霉事,我现在刚到医院,舅奶奶看到我一定会吓一跳,”
姚杏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昔日蜡黄脸,身形瘦弱的小女孩,变得高挑,被特意晒成了小麦色皮肤油亮油亮的,看起来特别健康,散发着别样的活力与自信,哪里还有曾经山村留守儿童的疾苦,
推开病房的大门,姚杏走向病**熟睡的老人
“舅奶奶,”
老人慢慢睁开浑浊的眼睛,她已经看不清面前女孩的模样,“杏子,是你吗,”
“是我,我从美国回来了,”姚杏抱住老人,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老妇人老泪纵横,她伸出手摸着姚杏的脸,
“你还要走吗?”她问姚杏,
姚杏犹豫了半秒,才回答,“不走了,我要陪着舅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