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夜,更深了,圆月已离开了屋脊,升到了更高的地方。
月光朦胧,为夜晚增添了几分神秘之感。
在这轮神秘圆月之下,一只周身笼着月华的猫正向着一个方向举目眺望。
那是西门吹雪卧房所在的方向,也是那串咒符消失的方向。
泡芙端坐在屋脊上,神情严肃,自言自语道,“所以,现在我只需要坐在这里等着变成小猫的剑自己来找我就行了吗,”她沉思片刻,忽然道,“总觉得一次不够用,要不然再来一次?”
“再来一次什么?”一个声音叹息着在她身后响起,花满楼竟不知何时也上了屋顶,他发现泡芙不见的不算晚,可找到屋顶上着实花费了不少时间,“我只希望自己来的不要太晚。”
泡芙过了一会儿才回过头来,她正脸对着花满楼,嘴巴张的很大,样子不像是因为吃惊,倒像是特意做出来,打算进食一般,她装模作样的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鼓着脸颊假装咀嚼两下,沉声道:“问道不错。”然后才看到花满楼,指着头顶的月亮一本正经的说道:“我正在修炼,吸收日月精华。”
花满楼苦笑:“你到底做了什么?”
泡芙弱弱的叫唤了一声,走到花满楼脚边,低下脑袋在他小腿上轻轻蹭了蹭,盯着花满楼的眼睛,天真无辜的说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念了一条咒语而已。”
花满楼问:“什么样的咒语。”
“把小狗变成小猫的咒语。”她乖乖的回答。
花满楼道:“万梅山庄只有一只猫。”
“嗯。”泡芙点点头。
“你把这条咒语用在了人身上?”花满楼镇定的问道。
“这是个好主意。”泡芙眨眨眼。
花满楼脸色微微一变,他已猜出了泡芙的这条咒语用在了哪里,可他还是忍不住要问出来:“你把它用在了一把剑上?”
泡芙露出了牙齿,笑容灿烂的不像一只猫。
花满楼道:“西门庄主的剑?”
泡芙眼珠子乱转,吹起了口哨。
花满楼从来没听说过猫还会吹口哨的,可现在他脚边的确有一只正在吹口哨的猫。
也许这很有趣,也许这很诡怪,但花满楼已没了心情去好奇或是惊奇,他现在只剩下了一点点微小期盼,期盼这只大多数情况下都只想着睡和吃以及欺负弱小(老白和猫过敏者)的猫其实根本不会用咒术,或者根本没有效果。
主宠两只回到了客房里,花满楼早已没了睡意,他想知道泡芙的咒语到底有没有用,最直接的办法自然是同样的咒语再用一次。
他没有剑,只好用一只茶杯来代替。
泡芙自知理亏,乖乖的听了花满楼的吩咐,翻开黑皮书找到了刚才的那一页,照着咒语再念了一遍。
花满楼从未听过如此动人的语调和发音,但最让他沉迷的却是发光发亮的字符。
这是自他失明以来,第二次见到的光亮。
第一次一闪即逝,这一次它们出现的时间却更为长久,而且也更加的美丽。
像夏夜的萤火虫,像闪烁的星尘,围绕着它们的主人飞舞着,飞舞着,然后消失在了黑暗里。
花满楼的世界,又只剩下了泡芙一个。
他面上浮出了一抹柔软的微笑,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光辉,显得那样的满足,那样的幸福。
美好的画面是短暂而炫丽的,可他已被花满楼深深的映刻在了脑海中,藏在了心底,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泡芙忽然道:“我刚刚好像念错了一个字符。”
“喵~”
伴随着泡芙话语的,还有这声软绵微弱的猫叫。
她成功了,这咒术对杯子也是有用的,那么,对西门吹雪的剑呢?
花满楼的笑容忽然变得有些勉强:“刚刚?是对茶杯用咒术的时候吗?”
泡芙认真建议:“我们可以假装是这样没错——我刚刚念错了一个字符,所以茶杯变成了猫。”
她看着和杯身一个颜色的青花小奶猫,温柔的用舌头替它舔了舔毛,小猫太小了,泡芙把它变出来的时候,它甚至没有睁开眼睛,小猫缩成一团,闭着眼睛迎向了泡芙,伸出软软小小的粉嫩舌头没头没脑的舔着。
泡芙叼着小猫的后颈,前爪搭在花满楼的腿上,把小猫放到了他摊开的手掌心里。
它甚至还没有花满楼的一只手大,一落下去,四处嗅了嗅,舔了舔花满楼的手掌心,微弱的“喵喵”叫唤着。
这真是花满楼接触过的最脆弱的生命,甚至比他饲养的鲜花还要脆弱。
你根本无法想象,这只连成年男子手掌那么大都没有的小猫,原本就是一只用来喝茶的杯子。
“它饿了吗?”花满楼有些无措,他捧着小青花,小心翼翼的就像捧着一个易碎的珍宝一般。
在这个世界上,太过弱小的生命其实和强大的生命一样令人敬畏。
花满楼不得不暂时放弃睡觉,开始和泡芙一起想办法照顾这个夜半突然降临人世的小生命。
他似乎已忘了西门吹雪的剑。
事成定局,花满楼此刻担心也已无用,结果如何,只能等第二日见到西门吹雪时方能知道。
泡芙能把一只杯子变成一只真正的小猫,却无法让小青花重新变回杯子。
花满楼已做好了承受一切后果的准备。
无论如何,都要有人来承担这个责任。
……
天已经亮了。
西门吹雪睁开眼睛。
剑,仍然在他手中。
自从昨夜他被惊醒一次后,就再也没有让他的剑离开手掌。
西门吹雪永远不会放下他剑,并非是他时时刻刻都把剑握在手中的意思。
他是人,不是神,总会遇到不得不放下剑的情况。
比如穿衣洗漱的时候。
虽然放下了剑,可他却不会让剑离开自己的视线,所以西门吹雪才得以看到一件事情发生的完整过程。
鬼神之说荒谬之极,西门吹雪从来不信鬼神,然而这世上若是真的没有鬼神,又该如何解释他正看到的事情?
那柄自他年少时期就跟随他的乌鞘长剑,仿佛被一根看不见的丝线牵引着,从桌面上立起,“嘭”的一声落在了地面,震碎了坚硬了地板。
西门吹雪忽然感觉到了一种剑气,像一重大山,像滔滔江水,像澎湃的巨浪,铺天盖地的压向了他!
西门吹雪的瞳孔猛然收缩,肌肉也忽然绷紧,不止是因为天上地下,从未感觉到如此大的压力,更是因为他已确定,剑气就是从乌鞘长剑上发出来的!
他凝视着这柄剑,目光中忽然流露出了一种奇特的感情。
更加强大可怖的剑气亦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他仿佛就是一把剑,一把绝世好剑,然而他人却比剑更锋锐、更凌厉!
一柄剑,一个人,静静地对峙着。
可他们之间那逼人的剑气和煞气,让庄内的仆役仅是靠近了房门三尺,就已流出了冷汗,再也无法靠近一步。
压力忽然减弱。
只因一方的剑气和煞气消失了。
同时消失的,还有西门吹雪的乌鞘长剑!
而原本乌鞘长剑的位置上,却多了一名女子。
她很美,美的已不像人间的颜色,然而这种美丽并非脱俗的清丽之美。
这种美是神秘的,并且是危险的。
面对着她,仿佛面对着一把随时会出鞘的利剑。
尽管她始终都在微笑。
她静静地凝视着西门吹雪,一袭黑衣如墨,黑衣上的纹路,西门吹雪再也熟悉不过。
西门吹雪能镇定的和自己的剑比试剑气,在面对这名代替了乌鞘长剑忽然出现的女子时,脸上的表情却有了一瞬间的空白。
他的脸仿佛更加苍白了,他的人仿佛也变得更冷了。
凝视着微笑的女子,西门吹雪迟迟不语。
他无论如何也无法问出“你是谁”这样的问题,因为他的心中已有了一个猜测,一个荒唐的却是最接近事实的猜测!
眼前的黑衣女子,就是他的乌鞘长剑!
那姑娘微笑着开口:“我就是您的剑。”
西门吹雪:“……”
她忽然弯腰,倾身颔首,眼睛温驯柔顺的垂着,表情近乎虔诚的对西门吹雪行了一礼。
她抬起眼睛,专注的凝视着西门吹雪,眸子里染着足以令任何一个男人心动的温柔和深情,微微一笑,轻声道:“找到您了。”
西门吹雪的面容上泛出一种奇异的光彩,他忽然冷冷的问道:“你一直都在?”
“我一直都在。”她微笑,手中忽然出现了一把剑——出鞘的利剑!
她持剑的右手放在左胸的位置,忽然跪在了西门吹雪的脚边,就像是青天上的白云忽然飘落在人间,然后,她握住了西门吹雪的手。
“忠诚,谦恭,英勇,牺牲,灵魂![注解]”她深深的凝视着西门吹雪,黑的发亮的眸子里泛出了愉快至极的笑意和感激,只因她知道西门吹雪本可以躲开她、打断她、怀疑她、质问她,但这个男人并没有这样做。
他的人,已与他的剑合为了一体,人剑合一,便是心剑!
他怎么可能不懂自己的剑,他更不可能认不出自己的剑!
也只有这样强大的男人,才能让她为之深深的折服,才能让她心甘情愿的为之浴血!
她已醒来,那么有一件事就不得不做,一刻也等不了!
握着她的剑,握着他的手,她用灵魂发下誓言:“为你而战,至死不渝。”
西门吹雪望进了她的眼眸里,就连他也不禁为这眼眸中深藏的感情而动容,只因他了解,对于这种感情,没有人比他更了解。
那种极致的热爱与虔诚,也正是他对自己的剑所拥有的感情。
她懂他,她亦是他的剑!
西门吹雪道:“你——”
“还有一句话。”她阻止了他,脸上露出了一种奇特的、神秘的笑容,“剑的精义何在?”
西门吹雪目光凛然:“在于诚!”
“慕卿甚笃,日夜相伴,求而不得,蒙圣者相助,侥幸成人,今我有一愿,望君成全。”
西门吹雪:“……”
[注解]本来想把骑士宣言改编下用到这里的,时间不够还是算了,我特别心水骑士宣言最后一句:我发誓将对所爱至死不渝(I will be faithful in lov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