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在胸口开了个洞的同时，司暇发出了如同呢喃般的叹息声。

他还没有输，但是他已经赢不了了。

些许受伤无关紧要，吸收了兄弟神命葬的力量之后、他又带着四个实力强劲的深渊灾异，在这个世界本该没有了敌手。

可是他仍然遭遇了困境。

现在它带来的四个深渊灾异已经全部都被击垮了。

它自己和全盛期的命葬一样力大无穷、身体恢复能力也强得不像话，正常状态下，许岩这群人根本不会是他的对手。

不过此刻的他的一切动作和想法都被命运线条细致地勾勒了出来，它的所有攻击动作都会被准确预判，每次攻击都会被法师与牧师挡住，不快点撤离还会被反过来击伤……

如果这样的战斗持续下去，它只会在不对等的消耗中葬身此处。

不过即便如此，它也没想过要跑甚至没有试图逃走，反而摆出了搏命的架势，拼着身上又遭到几次重创的代价，又打伤了数名士兵。

「司暇，投降吧。」许岩劝告。

司暇不答。

「你是受到了某人的胁迫吧？刚才说要去追查破坏亡者之心的人是你，现在带着深渊灾异来找茬的人也是你，我姑且可以认为你有难言之隐，如果你告诉我真相，我可以放你一马。」

许岩试图以言语施加压力好让对方放弃，司暇还是不说话。

许岩摇了摇头，不过就在这时，突然有个灵体挤了过来：「领主，让我问吧！」

却是不顾危险、早已躲在旁边的苍雪鸟·星光之影。

许岩点头同意，苍雪鸟就对司暇说道：「司暇先生，我知道你的身份！你其实不是真正的概念神。」

「概念神威能无限，光芒耀眼……但是概念神没有自主意识，甚至只是一种现象而已。」

「你们是尊位神，尊位神要么通过后天获得神位而成神，要么以数种概念融合而成，尊位神实力更弱，也必须依靠一个世界才能生存，但只有尊位神才会真正垂怜他对子民……」

「你和命葬，原本就是尊位神吧？你们在灾难后出现，寄居在这个苟延残喘的世界当中，为尹波拉的遗民提供保护……」

「我明白你们的本意是好心，你们自从出现之初，就在想办法让这个世界和平延续，但是这次的灾难摧毁了亡者之心，又让本土亡灵文明遭受了灭顶之灾。」

「但是尹波拉城遭遇灾害，被毁灭的只是我们的文明而已！如今尹波拉城已经重新开放，等到后来的拓荒者到来，这里迟早有新的定居者、形成新的城市，你们马上就能迎来更好的时代。」

「可是……」

身为亡灵，苍雪鸟当然不会对亡灵化的城市居民抱有偏见，也相当理解这些尹波拉遗民为了存活而付出的努力。

但也正因如此，她没法理解司暇突然变卦、和深渊生物混在一起的原因，也没法理解司暇为什么会如此看重亡者之心，便试图劝解司暇，但是她失败了。

所谓尊位神与概念神的区别并不是什么高明的判断，其实稍微了解过信仰学说的人都能分辨出其中区别。

但是她似乎在其他地方冒犯了对方——

原本，司暇的攻势已经放缓了许多。

但是苍雪鸟说到一半，不知为何、司暇突然冲向了在防御最周密的区域。

「啊……」苍雪鸟大惊出声，小黑和许岩看到突然变化的命运线条，急忙挡了过来，被击退了好几步。

之后牧师们临时召唤出保护屏障，这才让他们与苍雪鸟幸免于难。

苍雪鸟倒是还没放弃，她大声喊道：「

你们为保护这个世界努力了这么多，难道现在就要放弃吗？明明希望就在眼前了！……」

「别说了，苍雪鸟。」

话到一半，却是别人阻止了苍雪鸟继续说下去……

一个是还在握住神使之剑、戒备着司暇袭击的领主许岩。

一个却是被随行带来的亡灵国王寻夜者。

「领主……」苍雪鸟眼泪汪汪地看向许岩，许岩摇了摇头，寻夜者则主动对她解释了起来：「苍雪鸟姑妈，不要劝它了，它确实是尊位神，但是你不知道，它已经完蛋了。」

苍雪鸟辩道：「明明没有！神选者们发现这里后，也会有更多探险者到来，然后尹波拉城会出现新的文明，这里的尊位神也会得救！」

「可那跟他们没有关系。」寻夜者说道，「你想过吗？如果一个文明逐渐被新的物种替换，那它还是原来的文明吗？」

苍雪鸟说道：「当然算，难道你和我不是尹波拉城的遗民吗？就算我们的存在方式已经不一样了，但是在无尽的虚空中，有那么多亡灵的文明，我们当然也是！」

寻夜者却说：「但是如果一个文明彻底覆灭了，那在它的废墟上建立的还是原来的文明吗？」

苍雪鸟依然强辩道：「可是这片土地还在啊……」

「没错，但是土地不会产生神明，只有文明才会有神。」寻夜者耐心解释，「对于大地来说，我们只是生活在附近的邻居而已，它不介意我们在它之上生存、又在它之上死去，文明却不一样，我们是她的载体，所以她才会哺育我们成长壮大，在我们遇到无法抗痕的危险时竭尽全力让我们继续生存下去，就像是我们的母亲一样！」

苍雪鸟愣住了，她回头看向如同疯了一样攻击阻拦者，但是身上的伤势越来越重的司暇，迟疑道：「那么它……」

「我们的文明已经死了。」寻夜者说道，「从那场灾难开始，我们的文明变化成了亡灵文明，唯一的延续希望就是「亡者之心」，但是它被毁灭了，司暇也已经失去了它存在的意义，就算这里出现的新的文明，也与它没有关系了。」

苍雪鸟茫然道：「可就算如此，它又何必跟深渊生物混在一起呢？」

「也许是为了毁灭我们。」寻夜者说道，「当初那场灾难，可能本身就是「大地」为我们私自研究并扩散亡灵污染而降下的惩罚，而司暇的双子神、也许本就不是文明的神，而是大地的使徒，所以他们对世界碎片的态度才与司暇截然不同。」

苍雪鸟突然懂了：「也就是说，司暇在文明破灭后与命葬融合，因此被转变成了大地的使徒，然后……」

此刻就在战场阵前，两人的交谈落入了无数人耳中，并不是每个人都与他们有相似的经历，也有很多人只想赶紧回去，但是混沌空间容纳着无数破碎的空间与背井离乡的游人，大多数人对「大地」与「神」对对立关系多少有所耳闻，但是当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也人人免不了心生感慨。

再看向此刻身上带伤、但如同怀揣着巨大的仇恨，不管不顾地发起亡命攻击的司暇，也都有些理解它去而复返的原因了。

也仿佛就是为了印证这种猜想、并最后补上一份真相的拼图一般。

在司暇继续攻击地同时，它的援军到了。

那是数量更多的深渊怪物。

倒是没几只深渊灾异了，但也能看到四五只。

除此之外，是更多的深渊军队——骑着地狱马的深渊骑士，踩着火环的深渊恶鬼，穿插在队伍间的黑雾刺杀者和命食妖母，还有漫无边际、作为主战战力的深渊魔仆——这是一支真正的深渊军队，哪怕昔日的幽囚的军队与这支部队相比，也只能是小巫见大

巫。

「文明的大地的病灶。」

在倾斜的宫殿上方，一个黑色的影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那里。

「谁？」

众人抬头看去，黑色的影子站在迷雾中，居高临下地看着下方的地面。

它说道：「你们猜的没错，但大地的使徒不是它，它还没有这个资格，而我将执行那份使命……」

「尹波拉城的繁华只会让大地不堪重负，所以这一切迎来了终末，而今日就是一切彻底结束的时候了。」

然后它的声音陡然变高——

「愚蠢的精灵已然遭到了应有的结局，鲁莽的夺宝者也将为他们的无礼而付出代价！尹波拉城将会成为一个不被愚者碰触的秘密，没有人可以从这里活着逃出去，但是你们如果交出大地母亲的躯片，那我可以饶你们一命，否则你们将会遭遇与其他愚者一同的终末！」

黑影并没有在期待回答，它只是在给出一个最后通牒，那些黑色的怪物接近了过来，它们在距离宫殿上百米的地方停了下来，但是着让许岩这边的士兵们产生了**——此刻面对司暇，他们应付得还算游刃有余；但是如果这些敌人加入进来，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放弃吧，我是不会交出世界碎片的。」

在这不利的局面下，许岩给出了一如既往的答复。

这确实是理所当然的回答，世界碎片已经被阿龙带走了，而他和尹梦桃、还有那些拥有契约的随从就算会被深渊生物杀死，也可以先一步自杀回领地。

可是剩下的没有契约的生物就不行了。

宫殿上的黑影冷笑道：「自以为是的家伙，想用其他世界的残骸修补你们自己的世界吗？真是可笑，世界碎片从来都只是修补大地的东西而已！你们身为丧家之犬，却连自己想要救赎的对象都搞不清楚，何其可笑可悲可叹！」

黑影的冷漠话语让很多人愣住了，尹梦桃握紧了手里的符文盘，苍雪鸟和寻夜者张大了嘴，不过许岩却不生气：「其实你说得没错，但我就是想修好它，你的大地母亲如果真不乐意，又何必把世界碎片摆出来给我拿呢？」

黑影大怒：「强词夺理！」

它似乎想动手了，似乎下一刻它就要一声令下，让周围的怪物把许岩这边两百来个人瞬间撕成碎片，然而许岩却抱着胳膊，继续讥讽道：「另外少给我装腔作势，明明只是一群靠着司暇道力量为非作歹的深渊怪物，却非要装成是什么大地使徒的样子，你们以为我是瞎子吗？」

「哈哈哈，这就要去问你身边那群森精灵了，为什么这个世界的大地意志宁愿寻求深渊的帮助，也要将它们这群害虫彻底杀灭！」

寻夜者面色一变，苍雪鸟用虚幻的小手抓住他的衣领：「你们做什么了？」

「其实就在大墓场，尹波拉城很久前就在研究异端知识了……」

苍雪鸟追问：「你们在污染大地？」

寻夜者说道：「不止如此，他们甚至在改造地脉，其实就算灾难不发生，尹波拉城也会在数十年后彻底变成亡灵文明。」

苍雪鸟小脸煞白：「那我所在的陵墓被污染的原因……」

一切好像都能解释得通了，但是许岩挥了挥手：「别说了，问题不在这里。」

苍雪鸟伤心地说道：「可是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我生活的城市竟然在这条路上走了这么久……」

「知道了吗？」黑影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这就是大地对你们施以惩罚的原因，你们这些蛀虫！现在给我把大地躯片还回来，否则你们将尸骨无存！」

「好，既然如此。」许岩拿出一块发出彩光的东西，「那给你！」

空气

突然凝滞在了这一瞬间，黑影怒道：「你以为我是傻瓜吗？」

许岩从容道：「你既然不信，那你要什么？是真是假，你过来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黑影道：「那你把东西扔过来。」

许岩却说道：「如果你想要，那就自己来拿。」

接下来，两人陷入僵持，原本气势汹汹、异常强硬的黑影突然有些心虚，连许岩对手下也看出来连，它好像并没有表面上的那样成竹在胸。

而许岩则紧追不舍：「你到底要不要？自己不敢来取的话，那我把东西放地上，你敢过来吗？」

说着许岩真的弯腰把东西放下了，黑影已经有些底气不足了，只能强答道：「这有何不可？我手下数千深渊精锐，就算想消灭你也轻轻松松……」

就在话音中，许岩地手下已经自发地行动了起来，有人用了一个驱散术，马上发现了端倪：「它的手下根本就不是真的！」

更多人也看了出来：「狐假虎威的东西，它根本不敢来拿！」

不过就在这时，一直在旁边虎视眈眈的司暇冲了出来，如同一阵风一样夺走了许岩放在地上的「世界碎片」——命运线条仍然还在，它的意图被勾勒出来，明显得如同墨绘一般清晰，但是许岩摆了摆手让手下别动，司暇便成功得手，把那块「世界碎片」拿走了。

【鉴于大环境如此，

然后它飞到了黑影身边，黑影问它：「是真的吗？」

司暇认真辨认，然后果然发现是假的，当然这件事想想也知道，许岩早就把世界碎片藏起来了，在已经察觉到黑影的身份之后，本来就不可能老老实实把得手的东西交出去。

「可恶，我的伪装已经被识破了，这是我能为你做的全部了！现在留下来也只能死，快走吧！」

黑影一挥手就要逃，司暇这次不打算再留下来了，似乎打算跟着黑影离开。

许岩的手下只觉得莫名其妙，也多少送了口气，毕竟这家伙能走了，他们也能走了，司暇是个神，打败它也没有好处，是时候离开了。

然而就走这时，许岩手中拎着剑，却不打算就此善罢甘休。

它远远地问道：「司暇，你就这么认为它会帮你重建尹波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