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祭奠(一)(1 / 1)

早间的寒凉已冷瑟入骨,清风居的炉火也早已烧的旺盛,整个居内都感觉热气腾腾。

卧房之内,霁月世子躺在床榻上,身上盖着一件看似轻薄,实在却很暖和的月色被毯。

面色又很苍白。

一个中年男子坐在一旁,一身棉质青衫,一手给霁月世子号脉,一手不时捋一捋鬓角墨发,面上一抹凝重。

随着号脉时间越久,这抹凝重之感愈发之甚,无法散开。

好似眉间一团乌云,乌云汇聚越来越浓厚。

眼见就要落雨。

云风和云凌一旁候着,两人垂落的手都蜷握。

手上青蔓。

月色桌旁还坐着一位老人,与苏老将军一样花甲之龄,只是他的身上没有苏老将军的那股子军人凌厉,而是带着云家人的温逸。

一身金白华服,其上龙蟒盘旋,金线勾勒边角领口,整个人贵气温舒,可面上却带着对霁月世子的浓浓忧心,拿着杯盏的苍手同样蜷握,捏的都有些泛白,可见此刻心情。

见竹先生把完脉,云老王爷两步走过去。

“如何?”

声音微微急促。

“祖父,孙儿无碍的,只是昨夜未曾休息好。”

竹先生还未开口,霁月世子坐起,嘴角淡淡含笑。

月色温润。

“没休息好?都那么吐血了,只是没休息好,云霁,你真当你祖父是已经老糊涂了。”

云老王爷面色特别不好,直接对云霁摆手。

“你别和我说话,我只相信竹先生的话。”

云霁一声苦笑,不再言。

竹先生收好脉枕后,对云老王爷拱手作辑,才道:“老王爷也别过于忧心,世子是有些气血两虚,加之冷气入体,才会吐血昏厥,并非是何大碍,鄙人先开两副补气血去寒的方子,再过不久,惠善大师也该回来了。”

“有劳竹先生。”云老王爷一声道谢。

云风领了竹先生去开药方。

云老王爷这才又看了云霁,“这些日子你给我好好休息,什么事也别多管,云王府就你这么一条**了,你若是再出事…”

“祖父,孙儿明白,一定会好好养好身子,有竹先生在,何况惠善大师也快回来了,孙儿会没事的,祖父保重身子,别为孙儿忧心。”

一语淡淡宽慰,让云伯搀扶云老王爷回去。

云老王爷只得闭嘴,叮嘱云凌他们照顾好世子。

“世子…”

云凌上前给霁月世子捻了捻被角,面上忧色重重。

以往之时那般冰凉无感,可此刻…

“云凌,这些日若昱陌再前来,拒了他吧!”

一语虚弱,霁月世子躺倒,渐渐轻浅了呼吸。

眼上有蒙缎,不知他是否睡着,可从他越渐平缓的气息来断定,霁月世子睡着了。

云凌看着,一息,转身走出去,安静守在了外居。

……

半月又转瞬。

落雪飘,今年琅京的第一场雪,整个天地一片银装素裹,一辆马车从大将军王府后门离开。

每年的这个时候,苏家小姐都会前往苏家别院,在那里住憩七日,身边只带琴娘和依素。

因为这七日是苏家小姐受伤毁容到苏醒的日子。

苏家小姐毁容后,第二年她独自一人消失,最后是在琅京外三十里处那座早已经破败不堪的别院庭园中找到的,她就那么缩在一处庭园角下,冻的浑身冰凉一片,嘴唇完全发紫。

早已不省人事。

她如此异常,谁都知道定然是因为容颜被毁的缘故,当时云王还未驾崩,苏娆容颜被毁毕竟与霁月世子有关,她那般症状…

那处别院是前朝大秦时某位秦朝贵胄私下置办,不知是谁,而如今早已是没了主的院落庭园,云王便下旨把那处废弃破败的别院重新一番修葺后赐给了苏娆,算是对苏家的补偿。

随后每一年这个时候苏娆都会去这处别院待上七日,一开始她总是一个人,谁都不让跟着去,要是有人跟着了,她不是大发脾气,就是自己一个人躲起来,不吃不喝。

这么过了三个年头,才肯让依素和琴娘跟着了。

今年自然也一样,哪怕养伤,也不会不去。

马车驶离琅京,一路向西而去。

苏家人从一开始的满心忧重,七日里的日日忧心,如今已习以为常,苏娆已经长大。

而且离开琅京也不过只是三十里远的地,没什么可担心的,何况六十多里外就是苏二所在军营。

因为雪天的缘故,马车走的很慢,等到别院,刚赶上用午膳。

别院庭园平日里专门有人照看,正是当年那朱老伯和他婆子。

他们两个膝下无儿无女,浩叔和苏娆他们回来后,浩叔便暗地里又找到了他们夫妻俩。

云王将别院赐给苏娆后,朱老伯夫妇便被苏娆收留看守了别院。

他们夫妻两在别院后面种着蔬菜,平日里都能自给自足,那些蔬菜大多也是些古代没有的蔬菜。

比如说红番椒、小番茄。

还有花椒和八角这次调料。

苏娆种这些也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

古代的吃食实在太过单调,调料也都不全,根本做不出像现代那些色香味俱全的美味。

而这些东西也都是平日浩叔外出走镖时苏娆交代找到的。

浩叔虽说在苏家,可实际上他在外有自己的镖局,从不靠苏家人照拂,平日之时他都会带手下人在外走镖,也专门负责奁阁货物的运送。

今日苏娆刚到别院,朱婆子给苏娆用红番椒做了一盘辣子鸡,还有其他菜肴,荤素搭配,虽不比她前世所食美味,可已经满足了苏娆味蕾。

一顿午膳用的很舒心,整个别院屋内暖意绵绵。

随后朱老伯夫妇离开,苏娆去补了一个午觉,虽然坐的马车,车夫驾车也很稳,可还是有些颠簸的。

落雪飘了一日一夜,翌日早间,朝露待日晞,飘雪开始消融,苏娆换下了她那艳红衣裙,身着了一袭浅白映花襦裙,外罩荷色小裘,三千青丝也只一根白玉梅花簪绾起,珠玉点缀,比之以往的艳丽,今日她穿的特别素雅。

“东西都备好了吗?”

一语问,带好小裘兜帽后,走出了屋子。

“小姐,都备好了。”

依素手中提着一个竹篮,一块绸布遮盖,跟随苏娆走去别院后山。

后山的林间树丛被落雪染的雪白,都白的刺眼,山间一个坟冢,孤零零的连一块墓碑都无,只是土堆堆起来,如今被落雪完全覆盖。

走来此地,依素拿出篮子里祭拜的东西。

苏娆点燃一炷香。

“苏娆,我来看你了,抱歉的话每一年我都说,因为我占据了你的一切,可今年我不说了,因为从今年起,我要把自己彻彻底底当做你。

我顶替你的身份活着,可我并没有害了你,是你自己害了你自己,从今往后我会替你照顾好你的家人,替你去尽你从未曾尽的孝道。”

话落,燃香插入坟地前,接过依素递的酒盏,一盏酒,浇了雪地里,摆好水果糕点。

没有再多言,和依素回来,走至山间交叉山路处,脚步突兀一顿。

依素也顿下脚步。

“小姐,有血腥味。”

手瞬间握了腰间匕首。

苏娆的目光也转向山路另一端,血腥味是从这边传来的,很淡,如果不是她们对血腥味灵敏,几乎闻不到,如此早间怎么会有血腥味?

“走,去看看。”

两人转身走去了另一边山头,随着越走近,血腥味也越来越浓,刺鼻的让苏娆眼眶四周都渲染了一圈泛红,那是她无法忘却的记忆。

同样雪色下,满城殷红的刺鼻。

越走近,苏娆与依素放轻脚步,也敛轻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