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皇明大儒王阳明先生出身靖乱录》中还记述了以下内容。
当吉安知府伍文定听闻王阳明到达吉安后大喜,立刻前往谒见。王阳明本打算返还赣州征集士卒,但伍文定说:“本府士卒钱粮充足,请先生于此发号施令,不必返还赣州。”
王阳明接受了伍文定的请求,驻留吉安,向朝廷上奏朱宸濠谋反之事,只等朝廷命令一到,便出兵平叛。
倘若当时王阳明没有留在吉安,而继续南下赣州举兵的话,或许会错过时机,明朝的江山可能就更加危险了。
六月十九日,王阳明上奏《飞报宁王谋反疏》(《王文成公全书》卷十二),上报了宁王谋反的消息。在上奏的同时,王阳明也向管辖之下的诸官厅报知了朱宸濠谋反之事,阐明大义,整顿备战。
在奏折中,王阳明述说自己遭到朱宸濠的追击,但幸而逃脱,回到吉安。吉安知府伍文定以最高长官不在为由,希望王阳明能够暂且驻留吉安,部署击贼的计划。王阳明所行之处,远近军民皆夹道欢迎拥护,这让王阳明大为感动。
此外,临江府及下辖新淦县,丰城、奉新两县(隶属南昌府)派人急报,说朱宸濠谋反后,派兵四出攻掠,夺取印信,擒住掌印官员,调集精锐士卒,抢掠官军粮船。
吉安百姓非常希望王阳明能留下来,但王阳明必须奉旨前往福建镇压叛军。王阳明左右为难,尽管如此,他还是艰难地做出了决定,以下是奏疏部分内文:“但天下之事莫急于君父之难,若彼顺流东下,万一南都(南京)失备,为彼所袭,彼将乘胜北趋,旬月之间,必且动摇京辅。如此,则胜负之算未有所归,此诚天下安危之大机。虑念及此,痛心寒骨,义不忍舍之而去。”
王阳明预见了朱宸濠军队的进攻计划,深感情况危急,于是对这一危险情况进行了紧急部署:“故遂入城抚慰军民,督同知府等官伍文定等调集兵粮,号召义勇。又约会致仕乡官右副都御史王懋中、养病评事罗侨等,与之定谋设策,收合涣散之心,作起忠义之气。相机乘间,务为蹑后之图,共成犄(掎)角之势,牵其举动,而使进不得前,捣其巢穴,而使退无所据。”
对于朝廷,王阳明表达如下希望:“日望天兵之速至,庶解东南之倒悬。伏望皇上(武宗)省愆咎己,命将出师。因难兴邦,未必非此。”
之前,朝廷命令王阳明带病前往福建镇压叛军时,王阳明奏请平叛成功后顺道回家一趟。但刚出发数日便发生宁王叛乱,所以王阳明决定先赴国难。王阳明深知自己的行动并未奉朝廷之命,但即便如此,“忘其缓命之罪”“甘冒弃职之诛”,他也要克尽职守,保民报国。王阳明还就有关应对叛乱的地方官任命等人事变动事宜一一详细奏请,为了调集军饷,恳求朝廷颁旨。
二十一日,王阳明上疏《再报谋反疏》(《王文成公全书》卷十二),内容与前一封奏疏基本相同。之所以这么小心,是因为都御史孙燧在江西看到朱宸濠准备谋反的苗头,曾秘密上疏奏报朝廷。尽管孙燧前后向朝廷奏报了七次,却全都因为奸党横行而未能报知给圣上,而孙燧自己也惨遭毒手。
有了前车之鉴,王阳明再次上疏奏报相同的内容,这正是王阳明的过人之处。
在写下上述奏折的同一天,王阳明又向朝廷呈上了《乞便道省葬疏》(《王文成公全书》卷十二)。在这篇奏折中,王阳明述说了对家人的切切思念,同时也表达了即便并非己任,自己也甘赴国难的决心。奏折中写道:
不意行至中途,遭值宁府反叛。此系国家大变,臣子之义不容舍之而去。又阖省抚巡方面等官,无一人见在者。天下事机间不容发,故复忍死暂留于此,为牵制攻讨之图。俟命师之至,即从初心,死无所避。
臣思祖母自幼鞠育之恩,不及一面为诀,每一号恸,割裂昏殒,日加尪瘠,仅存残喘。母丧权厝祖墓之侧,今葬祖母,亦欲因此改葬。臣父衰老日甚,近因祖丧,哭泣过节,见亦病卧苫庐。臣今扶病,驱驰兵革,往来于广信、南昌之间。广信去家不数日,欲从其地不时乘间抵家一哭,略为经画葬事,一省父病。
臣区区报国血诚上通于天,不辞灭宗之祸,不避形迹之嫌,冒非其任以勤国难,亦望朝廷鉴臣之心,不以法例绳缚,使臣得少伸乌鸟之痛。臣之感恩,死且图报。
从上述文字中,我们能够强烈地感受到王阳明的拳拳孝心和尽忠报国的至诚之情。另外,王阳明在奏折中表达了希望能够回乡探望生病的父亲并参加祖母的葬礼的心愿,认为此举正好可以麻痹朱宸濠,让他以为王阳明不会立刻动兵。
七月五日,王阳明又向朝廷呈上了一篇《奏闻宸濠伪造檄榜疏》(《王文成公全书》卷十二)的奏折。奏折中说,据吉安府知府伍文定报告,准领哨通判杨昉、千户萧英于墨潭附近逮捕了赵承芳等多名携带有朱宸濠檄文的官员,其中妄言惑众,讥讪主上。奏疏内容如下:
六月十三日宁府生日,次日各官谢宴,突起反谋,杀死孙都御史、许副使,囚死黄参议、马主事,其余大小职官胁从不遂者俱被监禁,追夺印信,放囚劫库,邀截兑米,分遣逋寇四散摽掠。声言要取南京,就往北京。十六日亲出城外迎取安福县举人刘养正,十七日迎取致仕都御史李士实,该入府内,号称军师、太师名目。二十一日将原禁各官放回各司,差人看守。二十二日令承芳并参政季敩代赍伪檄榜文,赴丰城、吉安、赣州、南安并王都御史及广东、南雄等处,俱各不写正德年号,止称大明己卯岁。比承芳等不合怕死及因妻子被拘,旗校管押,只得依听,赍至墨池地方。蒙本院防哨官兵将承芳等拿获。
随审季敩,供系先任南安府知府,近升广西参政,装带家小由水路赴任,行至省城,适遇宁王生日,传令庆贺。次日随众谢宴,变起仓卒,俱被监禁。比敩自分死国,因妻女在船,写书令妻要死夫、女俱死母。后因看守愈严,求死不遂。至二十一日放回本船,懵死良久方苏。二十二日,又将妻女拘执,急呼敩进府,将前伪檄榜差旗校十二人督押敩与承芳代赍。敩计欲投赴军门,脱身报效,不期官兵执送前来等因。
案照先为飞报地方谋反重情事,已经二次差人具奏去后,今审据前因,参照宁王不守藩服,敢此称乱,睥睨神器,指斥乘舆,擅杀大臣,放囚劫库,稔不韪之罪,犯无将之诛。致仕都御史李士实恩遇四朝,实托心膂,举人刘养正旧假恬退之名,新叨录用之典,今皆反面事仇,为之出谋发虑,既同狗彘之行,难逭斧钺之诛。参政季敩、教授赵承芳,义未决于舍生,令已承于捧檄,但暴虐之威恐动于中,鹰犬之徒钤制于外,在法固所当罪,据情亦有可悯。除将赵承芳、季敩监禁,一面檄召兵民,随机应变,竭力讨贼,一应事宜,陆续奏闻处置外。
奏折最后,王阳明表达了自己披肝沥胆的忠心:
臣闻多难兴邦,殷忧启圣。陛下在位一十四年,屡经变难,民心**。尚尔巡游不已,致宗室谋动干戈,冀窃大宝。且今天下之觊觎,岂特一宁王;天下之奸雄,岂特在宗室。言念及此,懔骨寒心。昔汉武帝有轮台之悔,而天下向治;唐德宗下奉天之诏,而士民感泣。伏望皇上痛自刻责,易辙改弦,罢出奸谀以回天下豪杰之心,绝迹巡游以杜天下奸雄之望,定立国本,励精求治,则太平尚有可图,群臣不胜幸甚。
王阳明劝谏武宗停止巡游,引用汉、唐帝王的故事,趁国难当头的契机,恳请圣上反省自己的行为,励精图治。在王阳明的奏折中,我们很少能够看到这样的劝阻之辞。从这一点也可看出在国家危难之际,王阳明对国家的忠诚之心。
同一天,王阳明又一次上奏《留用官员疏》(《王文成公全书》卷十二)。为了应对朱宸濠的叛乱,王阳明请求暂时留用准备赴京复命的官员,以处理紧急军务,在奏折中,王阳明写道:
照得江西宁府谋反,据城练兵,分兵攻劫,囚禁方面官员,有操戈向阙之势。此君父之大难,臣子愤心之日也。臣在吉安地方调兵讨贼,四路阻绝,并无堪用官员。适遇钦差两广清军御史谢源,刷卷御史伍希儒各赴京复命,道经该府,不能前进。各官奋激,思效力讨贼以报朝廷,臣亦思军务紧急,各官俱有印敕,方便行事,遂留军前,同心戮力,经济大难。
六月十九日,王阳明向朝廷报知事变的同时,也向父亲龙山公送去了急报。七月二日,王阳明由吉安府寄送第二封家书《上海日翁书》(《王文成公全书》卷二十六)给龙山公。
据钱德洪说,为了防止朱宸濠派手下袭击龙山公,王阳明在到达吉安府之前,便派家人走小路回乡,将宁王叛乱之事告知龙山公。
在第二封家书里,王阳明吐露了自己面对国难、战胜敌人的信心和对亲人的思念之情。王阳明在信中写道:“男处所调兵亦稍稍聚集,忠义之风日以奋扬,观天道人事,此贼不久断成擒矣。”
而参政季敩为了策反王阳明而携朱宸濠檄文前来,正是王阳明写下这封信的前一天。“今竟陷身于难。人臣之义至此,岂复容苟逃幸脱!惟俟命师之至,然后敢申前恳。俟事势稍定,然后敢决意驰归尔。”
上文中,王阳明说自己虽然此刻正等待朝廷下达出兵征讨朱宸濠的命令,但即便向朝廷上奏朱宸濠叛乱之事,京师也实在太过遥远,若待朝廷出动王师的话,或许会失去战机,所以他心中早已做好了随时兴举义兵的准备。
最后,王阳明表明希望能够尽一尽孝心:“天苟悯男一念血诚,得全首领,归拜膝下,当必有日矣。”
此外,据钱德洪说,朱宸濠发动叛乱时,虽然也有人劝说龙山公,让他暂且避难,以免朱宸濠派人来寻仇,但龙山公泰然自若,回答说:“吾儿以孤旅急君上之难,吾为国旧臣,顾先去以为民望耶!”
不仅如此,龙山公还与郡县的官员商议整备兵粮,准备好守城的方策。关于这一点,不得不让人对这一句话深以为然:虎父无犬子,有其父龙山公,才有其子王阳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