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追公交车的少年

来到城里已经有半个月了，苏林心中很是难受，别说是赚钱寄回家里了，现在的生活费都成问题，还好现在可以暂时住在老乡租的民房里，不然这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天堂村，这名字绝对梦幻，苏林就住在这里，位于南京市白下区的一个城中村，围墙和铁道将其与外面喧哗的世界隔绝。

不同于老家的农民靠种地打猎为生，这里的农民只要把自家的房子拆分成七八平方一间的小房子，里面放张床，便可以以每月三百左右的价格租给别人，老乡一直很羡慕他们的生活，经常感慨“天天啥都不干都能月入过万，这日子，真是天堂，怪不得叫天堂村！”

十六岁的苏林，第一次来城里，他对这里的一切都很好奇，在他心中老乡是见过大世面的。

他问道：“梁叔，你说我找的这个工作怎么样？他们人让我去一趟呢！”老乡比他大二十来岁，论辈分和年龄都得叫叔。

苏梁在城里给人做搬家的力工，在苏林面前还能冲牛，实际上懂得也不多，他装模作样的想了会儿，一拍大腿：”人家要你，你就去呗，你说你连个身份证都没有，能找到啥工作？”

苏林这个工作是在人才中介所找到的，所谓人才中介所就是私人在街道上租的两间房子，有粉笔在黑板上写了很多招工工作，通过那里找工作，前三个月的工资得给一半做中介费。

苏林的条件其实很好，身体棒，能干活，可无奈未成年，没有身份证，很多厂都不要他，难得有家公司要他，他倒也没有资格去挑三拣四了。

不过这家公司倒也新鲜，是一家足球俱乐部，而苏林是去面试做后勤，其实就是打扫卫生。

除了这份工作以外，他晚上还要去街边大排档帮人端菜、刷盘子，一直要忙到凌晨一点多。

从口袋里摸出一块钱的钢镚，苏林从村头的小店里买了两个馒头，顺便借了杯开水倒进自己那大大的太空杯里，便边走边啃起来。

江苏舜天足球俱乐部的训练场在五台山体育馆，从天堂村过去倒是不远，公交车十个站、大约三十五分钟就能到，需要两块钱。

苏林心疼这两块钱，他想着就算跑过去，消耗的体力最多是一块钱的馒头吧，而且还锻炼身体，看看现在时间还早，他索性就跑着去了。

石台市就在黄山脚下，四处环山，苏家村整个就是在山里，苏林从小就跟爷爷爬山打兔子，挖笋子，体力很是好，跑步对他来说是再稀松不过的事情了。

跑起来没几步路，苏林发现一个问题，他不知道路线怎么去，平时都是在村子旁边晃荡，现在出远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走。

正彷徨着，一辆18路公交车从眼前呼啸而过，苏林心中一喜，他刚才从公交站牌看过，这辆公交车正好是开向五台山体育馆的，于是便跟了上去。

公交车的速度很快，苏林是跟不上，但好在城市里是有红绿灯的，苏林一般都会再红绿灯的地方追上公交车，有时红灯时间长些，他还会略微领先公交车。

刚跑没几步，车里就有乘客对司机喊道：“师傅，开下门吧，下面有人在跟着跑，估计什么东西落在车里了吧！”一听这就是为热心人。

司机师傅也是好人，眼看快到下个站台了，便放慢速度，慢悠悠的滑行过去，给苏林留足时间，而且还特意多停了会儿，等苏林跑过来。

苏林见公交车停了，心里知道怎么回事，连忙从前门喊道：“对不起，对不起，我跑着呢，不坐车！”

司机也不说话，关门，踩油门就走。

苏林继续跟着。

十分钟过去了。

一个转弯处，司机发现苏林还在跟着，心中惊讶，心想自己快慢好歹是公交车，不能还没行人跑的快吧。

这时也有好事的人看到了苏林，起哄道：“师傅，你这车开的太慢了吧，还没人跑的快！”

司机闻言一脚油门下去，公交车在路人的叫骂声中加速离去。

苏林刚刚放慢速度，准备喝口水，却见公交车加速离去，顿时也顾不得喝水，也立即加速跑去。

原本车上的人已经看不到苏林了，公交车恰好遇到一个九十秒的红灯，众人又看到了苏林，顿时车内就热闹了，手机有摄像功能的纷纷拿出手机对准苏林。

苏林不知道这些，他看了看路口公交车停的位置，判断出公交车是要继续直行，于是便提起起步。

这下公交车司机更是郁闷了，心想你丫的跟就跟吧，现在还超车，还让不让人活了。

这精彩的一幕不止公交车里的乘客看到了，一辆红色的现代轿跑里，两个美女也看到了这些。

两个女孩年纪都不大，都是十八九岁如花一般的年龄，俗称豆蔻年华，坐在副驾驶上的女孩看到了苏林，惊讶的指着苏林对驾驶位的女孩说道。

驾驶位的女孩留着漂亮的长头发，看上去很是可爱，她瞪大了眼睛，似乎不相信有人会跟着公交车跑。

有些人做事凭兴趣，车上的两个女孩显然没什么事，跟着苏林一路开车，苏林的速度很快，再加上红绿灯，轿跑竟然有几次差点跟丢了苏林，驾驶位上的长发女孩皱了皱可爱的鼻子，一副不服气的表情。

出了市区就好多了，一路上几乎没有红灯，苏林渐渐的被公交车给抛下了，不过他也无所谓，毕竟郊区转弯的道路比较多，即便走错了，看看公交车站牌也能够确定正确的方向和路线。

且不论公交车司机超过苏林的那一刹那是多么的开心，苏林总算是在下午两点之前准时赶到了俱乐部。

身上的短袖衫已经被汗水给浸湿了，苏林昂起头咕嘟咕嘟的开始喝水，满满一太空杯足足有一千毫升的水被他一饮而尽。

如果有人此时站在苏林旁边，肯定会吃惊的，跑完二十公里的他，除了微微喘息，竟然没有别的异样，这种身体素质几可媲美专业的长跑运动员。

红色的现代车远远的停在路旁，看到苏林进了体育馆，两个大惊小怪的美女这才释然，原来是运动员啊，怪不得身体素质那么好。

坐在副驾驶的短发女孩说话，从好看的嘴巴中吐出的竟然不是中国画，而是充满异域风情的韩国话。

长发女孩说的话也是韩国话。

但无论哪国话，女人之间聊天都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叽叽喳喳”。

两个女孩叽叽喳喳的聊了一会儿，看样子聊的内容还是苏林，之后她们才心满意足的开车离去。

五台山体育馆是按照正式比赛的足球场来修建的，高耸的阶梯看台可以容纳足足两万五千人同时观看比赛。

在阶梯看台下面就是球队的办公室，以及更衣室之类的。

虽然想象中会很狭隘，但实际走进去，给人的感觉却是很宽敞，和走在写字楼里的感觉差不多。

里面有中央空调，只片刻，苏林身上的汗就都消失了，只留下一层汗水蒸发后的类似盐一样的粉末，有些难受。

正好路过洗手间，苏林在水龙头前洗了把脸，他看到旁边有烧开水的水箱，心中寻思着一会儿面试结束后来接点开水。

面试苏林的是后勤部的经理，叫做吴大有，他上下打量了下苏林，开始问些简单的问题——不同于咱们熟悉的面试，面试个保洁员总是不需要什么简历的。

几句话下来，吴大有对苏林还是很满意的，和现在球场里一群老油条似的保洁员不同，苏林说话很得体，总是笑，给他的感觉很好。

吴大有随口问道：“你今年年龄不大吧？几岁了？”

苏林老实的回到：“十六岁！”

“十六岁，还在上学啊！”吴大有说道。

苏林露出憨厚的笑容：“家里穷，念不起书了！”

吴大有皱起了眉头，现在不比以前，国家的政策严，十六岁可是算童工啊，他还没开口，苏林就说道：“吴经理，我可以不要合同，工资啥的也好说，只要能给就行。而且不要合同，不缴保险，不是还能够给公司省下一笔费用吗？”这些话都是人才市场上的人教他说的。

听到这话，吴大有眼前一亮，接着他又简单的问了些情况，虽然苏林没有把家里的情况说出来——他觉得说出来会有种用自家情况博取人同情的感觉，那是弱者的所作所为——但穷人孩子早当家的形象还出出现在了吴大有的脑海中。

“没事，慢慢来，我小时候家里也穷，现在不也坐办公室了吗？”他以自身的例子说道，有几分鼓励，但更多的是炫耀，他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正式员工每个月是有一千五的，因为你是没有合同，你的薪水得我们后勤部从办公经费里挤出来，所以你就先按照一千每月来算，如果表现的好，还有加班费，有问题吗？”

虽然是山里来的，但不代表苏林傻，毕竟他也读过书，成绩也不错，如果不是家里出事了，考大学是肯定少不了的。

因此苏林自然不信他的那番鬼话，估计一千五还是公司里照发，多五百肯定是吴大有自己私吞了，不过现在形势比人强，毕竟他才十六岁，各家公司为了避免触犯法律，也是能不雇佣尽量不雇佣，现在的几家还不都是因为他便宜？

因此，他想都没想便答应了下来。

吴大有很满意，他笑起来两只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缝：“那你什么时候能来上班？”

“今天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