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燕连忙回头望去,只见数百名侍卫、宦官、及宫女簇拥一顶黄罗伞盖缓缓而来,侍卫们纷纷向两边闪开,让出了一块空地,狄燕也看见了,身穿男装女帝武则天负手站在一辆马舆上,旁边陪同着上官婉儿,后面还跟着十几名高官。
狄燕忽然想到了父亲,如果父亲不被罢相,他应该也在后面跟随,她心中有点黯然,她知道父亲渴望回到朝廷,为国为民再做一些大事,不知父亲什么时候才能复官回来?
武则天今天正好没什么事,她听说在皇城内进行武举骑射考试,便欣然前来观看,这时,主考官、兵部尚书王璇带着几名考官匆匆赶来拜见武则天,武则天笑问道:“武举开始多久了?”
“回禀陛下,已经过半!”
武则天点点头,又问道:“今年参举士子的武艺如何?”
“回禀陛下,今年参考士子骑射武艺普遍强于去年,在几天前的预考中出现了五名满分,估计今年的武状元就出在他们五人之中。”
“哦!都是哪五人?”武则天颇有兴趣地问道。
“一个是北庭军推荐的校尉,叫做盖嘉运,一个千骑郎将窦仙云,还有陇右军推荐的郎将鲁元,以及宗室李祎,再有一个便是内卫副统领李臻,这五人都是骑射超群的骁勇之将,若是去年,每一个人都能夺魁,可他们全在今年出现了。”
这五人中,武则天知道三人,窦仙云是马球第一高手,名气最大,李祎她当然也知道,太宗曾孙、吴王李恪嫡孙,至于李臻,去年的后起新秀,武则天可是亲眼目睹他的骑射,说他骑射超群,武则天一点也不奇怪。
“他们都射过了吗?”
“回禀陛下,陇右军的鲁元已射过,骑射三上上,附加分三十九,目前排第一,另外四人还没有开始。”
武则天笑问:“朕的时间不多,王尚书可安排他们一起比试,让朕开一开眼界!”
“微臣遵旨!”
王璇飞奔去安排了,上有好,下必迎之,作为兵部尚书、更是作为相国,王璇知道圣上喜欢什么,他知道用一种什么方式才能满足圣上的兴趣,其实就是一种通俗的,所有人都喜欢的方式——比武。
所有的观看侍卫,包括参加武举的士子们都轰动了,尽管兵部尚书只挑选了四个人,但没有任何人对他们有疑问。
侍卫们的赌博盘口就说明了一切,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几人是这次武举中最强的举子,骑射超俗绝伦。
窦仙云是公认的大唐马球第一人,精于骑射,李祎是宗室中的佼佼者,骑射在洛阳十分出名,至于内卫副统领李臻,众人更是久闻他骑射威名,他在训练时,不少人看过,但大部分人都没有目睹,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另外一人盖嘉运虽然听说不多,但他来自骑射最强的西域军队,且预考为满分,估计骑射也不会在前面三人之下。
赶来观看的侍卫越来越多,已经超过万人,他们主要围在南北两侧,群情激昂,声势壮观。
王璇将窦仙云、李祎、盖嘉运及李臻叫到面前,对他们四人道:“圣上亲临考场,考试方式稍做调整,你们四人单独考试,按照顺序从第一考道通过,还是每人射三箭,不过要用朱红大箭和移动盔甲木偶靶,有问题吗?”
朱红大箭是一种表演用箭,箭身涂成朱红色,盔甲木偶靶不同于草人靶,是用软木制成的人偶靶,披挂上盔甲,由士兵举着奔跑,虽然便于远观者欣赏,但这种方式却无形中就加大了难度。
四人面面相觑,朱红箭和木偶靶虽然有点影响,但影响还不大,关键是移动靶,难度陡然加大数倍不止,他们未必能射出‘三上上’的成绩,搞不好武举就会落榜,这明显有失公平。
窦仙云有些不满道:“移动靶对我们太不公平了吧!”
王璇心里也明白,别的士子考静止靶,他们几个考移动靶,确实太不公平,便又对他们道:“几位都是骑射高手,稍微严一点问题也应该不大,这样吧!按照宫里骑射比赛的惯例,移动靶的上下就相对于静止靶的上上,这个条件应该好一点了吧!”
窦仙云参加过宫中的骑射比赛,他深知其中规则,实际上,移动靶的中上就相当于静止靶的上上,这是骑射比赛公认的标准,而这个王尚书显然又稍微把标准向上提了一级,不过窦仙云自负骑射,他不想再多计较,便拱手道:“我接受这个方案!”
窦仙云开了口,其他三人也纷纷同意,王璇大喜,立刻道:“现在我们抽签决定出场顺序!”
四个人心里都明白,他们是在为圣上进行一场骑射比赛,四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事实上,窦仙云和盖嘉运因为弓箭稍轻一斗,使他们二人附加分值低了一分,目前处于劣势。
如果是静止靶,他们二人基本上和状元无缘,但移动靶的难度极大,很容易出现脱靶或者低分,这又给他们带来一线希望,毕竟三箭中眉心和三箭中脖子,分数还是会有所不同。
李臻从王璇手中抽出一根签,签号是四,也就是他将在最后一个出场,李臻一言不发,接过一壶朱红大箭便向旁边走去,他必须要先适应一下朱红大箭的手感。
李臻抽出一支朱红大箭,只见箭羽、箭身和箭头都涂成了鲜红的丹朱色,长度约比平常箭长一寸,箭羽也稍大,重量略重,他将箭搭上弓弦,略略拉开,体会一下手感。
这时,旁边有人笑道:“是有点不一样,对吧!”
李臻回头,只见李祎双手抱在胸前,站在十几步外注视着他,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李祎年约二十余岁,身材细长,肩膀却很宽,双臂尤长,而且十分有力,他脸形瘦长,脸色略微苍白,一双眼睛闪烁着明亮的光泽。
李祎也是两石弓,预考满分,目前附加分值与李臻并列第一,如果按照之前的静止靶,今年的状元就应该在他们两人之间产生,不过李祎也参加了今年的科举,虽然没有能考中进士,但也文才横溢,是难得的文武双全。
李祎慢慢走上前,从身后的箭壶里抽出一支丹朱大箭,凝视片刻,对李臻笑道:“我在去年秋天,专门练了一个月的丹朱大箭,当然不是为了今天,我只是出于好奇,虽然骑射之难,在于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但我发现更多是心理上的原因,如果你把它看做普通箭,你就不会受到影响。”
李臻脸上露出感激的笑意,对他道:“祎公子为什么对我说这些?”
“因为我希望你能发挥出高超的水平,我希望与你是友非敌。”
李臻注视他片刻,笑道:“我们只是竞争对手,不是吗?对手不是敌人,场上对手,场下或许是朋友。”
李祎呵呵一笑,“那我们就全力以赴,以箭技竞高下,无论是谁最后胜出,我们彼此都心服口服!”
说完,李祎向李臻行一礼,转身向自己战马走去,李臻远远笑道:“祎公子,我的战马可能会占一点优势。”
“彼此彼此,我弓是大唐第一弓匠褚方明的遗世之作,也要占一点优势。”
两人都大笑起来,这时,李臻忽然觉得,无论输赢,如能结交此人,倒也不错。
……
场地边,狄燕有些担忧起来,她虽然嘴上不饶李臻,总是挑他这样那样的毛病,但实际上她比谁都关心李臻,她当然希望他能夺取冠军,也希望他能通过这次武举离开宫廷。
尤其当她听说女皇的贴身侍卫也为女皇做另一种特殊之事,她心中就担忧不已,同时为李臻及时离开武则天的贴身侍卫而感到庆幸。
但内卫毕竟还是侍卫之一,就算李臻已升为副统领,还是让她心中不喜,令她心中十分矛盾,也十分无奈,她知道自己改变不了现实,进入内卫,不是那么想走就能离开,她建议李臻申请调去边疆,其实只是发泄自己心中的郁闷。
这时,一名骑手出场,引起两旁侍卫的一片欢呼,狄燕急问道:“胖子,那是谁?”
酒志凝视片刻道:“窦仙云我认识,李祎也见过,鲁元已经射过了,那么这个人应该就是盖嘉运。”
“他……他很厉害嘛?”
“能进入下注的盘口,当然是厉害角色,快看,他开始了!”
盖嘉运抽中了一号,第一个出场,他已经准备就绪,战马前蹄轻轻踢打地面,随着一声鼓声,他催马冲了出去,战马奔了一圈,随即向骑射跑道疾奔而去。
骑射跑道全长一百五十步,射箭范围在六十步内,六十步内要射出三支箭,时间非常紧促,但对于能进京参加武举的士子们而言,六十步射三支箭,应该问题不大,所以考试已经过半,但还没有出现谁没有射完的情况。
但那针对静止靶而言,对于移动靶,就完全不是一回事了,两边八十步外各装有一条百步长的围板,围板背后两边各有三名士兵举着一具披挂盔甲木偶靶列队奔跑。
考生可以左射,可以右射,如果能左右开弓则能得到加分,但难度却大增,出箭所需的时间也要拉长,六十步射三箭就显得非常紧张了,尤其是第三箭,极可能是仓促射出。
盖嘉运不到二十岁,十分年轻,但他却显得大气沉稳,他咬牙疾奔,战马冲过出箭线,一支丹朱大箭立刻搭上弓弦,一支箭脱弦而出,如流星般射向木偶,一箭正中左首第一具木偶的脸颊,他随即扭身,长弓换手,一支箭射向右首奔跑的木偶靶,正中木偶靶眉心,第三支箭在最后一刻射出,正中右首第三具木偶靶的脑门。
盖嘉运的左右开弓箭术激起了两边观战侍卫的一片喝彩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