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罗尼斯主教一直以来都是号召各国联合成立一个对付死灵公会的同盟的。但是很遗憾,这个计划却一直没有得到实行。
死灵公会虽然在民间恶名昭彰,却没有哪一个国家的领导者和政客们会觉得到这是群非除不可的恶棍。说到底,他们也不过就是玩玩希奇古怪的魔法,行事诡秘些而已。即使偶尔杀杀人变变僵尸骷髅,但是和镇压一次农民暴动,一次小小的国家之间的摩擦,一次政变等等所死的人相比简直微不足道。
而且教廷在对待死灵公会的态度上也显得很奇怪。虽然一直对这个邪恶的组织表示敌意,但是也只是‘表示’而已,从没什么实际的行动。罗尼斯主教不止一次向教皇提交过剿灭死灵公会的提议,但是总有各方面的原因让计划和提议胎死腹中。
不过这种态度大概还是有客观原因的。教会本身没有足够的战斗力,只能够鼓动各个国家机器来出兵战斗。而笛雅谷在飞龙沙漠和影旋山脉的包围下,即便是资深的冒险者也极难到达,更不用说军队了。传言里面每个死灵法师都是顶尖的魔法师,绝没有国家领导者愿意没事去找这些人的麻烦。
相反倒是有过一个野心勃勃的国君曾经想过要拉拢这群神秘的隐士魔法师来来帮自己称霸天下,派出了一个由出名的外交家们组成的使节团带着隆重丰厚的礼物去拜访。
出乎预料,这群涉足死亡之地的和平大使们居然真的平安地回来了。他们不仅把带去的礼物原封不动地拿了回来,而且还带着据说是死灵法师们回赠给他的礼物。这些礼物无一不是价值连城的艺术品和珠宝,足比国君叫他们带去的礼物贵重十倍。正当那位国君看着这些意外的收获又是欣喜又是惭愧之时,那些原本看起来正常之极的使节们突然上前去将国君的头活生生地拧了下来,还没等侍卫和大臣们有所反应,他们居然又再把自己的头也拧了下来。然后那些没头的使节们就用这些脑袋蘸着血,在大殿的地板上写下了几个大字。这恐怖的场景据说将当时在场的人吓疯了一半。
没事别来烦我们。
这就是笛雅谷的世外高人们通过他们的独特手段传达给世人的口信。
从此以后,没有人再敢兴起和那里牵扯上任何关系的念头。由此可见,罗尼斯主教想要成立一个对抗他们的联盟这个设想有多难了。
但是难归难,却是势在必行的。所以罗尼斯主教也准备了一个计划,而这个计划的舞台就是在王都即将举行的皇家围猎大会。
皇家围猎大会原本只是格芬哈特皇族的私人休闲活动。王都的西南有大片的森林草场,是绝好的狩猎地,每年皇帝都会带同王公贵族们来围猎。近些年,因为新任皇帝陛下的柔和个性,帝国和周边国家的邦交渐好,前段时间又和各国一起对欧福达成了共识顺利地解决了争端,年轻的格芬哈特十七世心情大好之下就邀请各国的王公贵族们一起来参加这项活动。
罗尼斯主教也趁这个时候再度向各国领导人发起了号召。和往常一样,他力陈死灵公会的危害和叵测居心,还说明种种迹象表明他们会壮大自己的实力甚至危及整个大陆,号召大家联合起来将之歼灭。而各国的反应依然是把这个呼吁看作是宗教人士特有的偏执和过激,出于尊敬这位德高望重的老者他们也不会当面拒绝,只客气地拿些外交辞令来搪塞就算了。
这次围猎的计划是所有计划的开头,需要安排得很周到很精心,而且需要的很有技巧的交际手段去实行。这些事情无疑是绝不适合主教大人这样清高尊贵的身份去做的,而魔法学院也确实找不出这样一个人才。正好这时候罗尼斯主教的一个朋友回到了王都,所以主教大人让阿萨去找他帮忙。
这个人是爱恩法斯特帝国最有名的风流人物。他的名声和踪迹甚至超过了国界,在整个大陆也无人敢望其项背。
年轻的时候他是最痴情的贵公子,曾经为了一个心仪的女人跑死几十匹最好的骏马穿插在那时还到处乱窜着狼人的蛮荒高地,只为了送上一朵她想看看的桑德菲斯山脉独有的奇花。他也是最滑头最不羁的浪荡子,白天还和纯情的少女山盟海誓晚上就独自包下整个妓院和妓女们纵情狂欢。他也是最有杀伤力的梦中情人,最高雅的登徒子,有妖魔般神秘魅力的白马王子。无数贵族妇女发疯般的训练自己的舞姿,为让自己更瘦一点鼻梁更高一点眼睛更性感一点不惜请牧师和高明的屠夫来刀子治疗术双管齐下,这些都只为了有机会与他在舞会中共舞一曲让他记住自己的名字。
后来他又对神学和魔法发生了兴趣,进入魔法学院学习。那时他是著名的神学家,在神学辩论中所向无敌。但他依然是让虔诚的信徒们诅咒的渎神者,据说他曾促狭猥琐地和妓女嫖客们一起讨论那位著名的叫玛利亚的处女是用什么样的姿势怎么生下她那不知从哪儿来的儿子的。
他还一直都是才气横溢的作家。他写出的诗集即使是最有品位的人也击节赞叹,连皇家剧院也演出他创作的剧本。他更是特立独行藐视全世界的艺术家。曾经自己花费巨资卖下了不少珍贵的艺术品办了一个展览,然后当着大众的面将那些东西砸得稀烂,说这些都是假的,然后将自己的一幅巨大画作放在那曾经价值连城的碎片上,说这才是真正的艺术。这个举动让所有的艺术家和他从此断交——那是幅极度写实的女人下体的画,旁边是他创作的一首名叫‘世界之门’的赞美诗。
不过这个人的各种事迹中最奇怪的一点,就是他居然和罗尼斯主教是朋友。
这两个性格迥异的人不管是出于什么机缘,能够不互相排斥确实很匪夷所思。大概是这样的浪荡子在内心深处也有深沉隐晦的情怀,或者主教大人也许并不完全是那么古板深沉的。而且从客观上来说,主教大人也有不少地方要借助这位多才多艺且身份复杂的朋友,比如说现在。
这绝对是一个妙人,怪人,充满了神秘魅力的人。但是阿萨去找他的时候心情却很有点不自然。因为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因哈姆·埃尔尼侯爵。按照辈分和家规来说是埃尔尼家族名义上的当家人,克劳维斯的父亲。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个父亲和儿子的关系绝对是形同陌路。完全迥异的性格和价值观就是绝好的证据,据说克劳维斯的婚礼上确实就没看见过这位尊贵的父亲大人。虽然这位名义上的当家人在埃尔尼家族中是被鄙视排挤的对象,但是父亲不参加儿子的婚礼,按照贵族的礼仪来说这几乎是不可思议的。
阿萨来到了侯爵府。这里和王都众多官邸相比并不显眼,甚至有点寒碜,和公爵府的恢弘大气完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阿萨对开门的老人表明了身份后,老人直接就把他带了进去,在很简单的客厅中见到了侯爵大人。
当阿萨一看到侯爵的时候就明白克劳维斯的英俊都是这位父亲遗传的特质。但是两父子的气质却完全不一样。侯爵有一张有些瘦削的脸,深邃得带点忧郁又非常好看的眼睛,挺直的鼻梁,随时可以似笑非笑的薄唇,他年轻的时候想必是个俊俏得带点妖艳的男子,而现在却将成熟的自若气质与飞扬在外的魅力融而为一。这绝对是个第一眼就能吸引住别人,而再看多少眼也不会让人觉得厌倦的人。
阿萨先对侯爵点头行了个礼,说:“侯爵大人,我是受罗尼斯主教的命令来和您商量一些事情的。”
“你这个礼行得可不端正,完全是敷衍。”侯爵的一双修长的眉毛往上剔了剔,这是对男人来说好象有些显得秀气过分的眉毛。
阿萨愕然。
“我实在是很久没见过这么率性,不丝毫造作的神职人员了。”侯爵的眼睛里有笑意。他有一双年轻人的眼睛,即便年逾四旬,上面也丝毫不找不出有任何苍老的迹象,连眼角都不见一点皱纹,笑起来非常地好看。他非常大方地表达自己对阿萨的好感。“我喜欢你这样的人。”
阿萨居然有点脸红。一般情况下他即使面对女孩子都很少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好了。让我们去书房谈吧。”侯爵拍了拍阿萨的肩膀,自然得像多年的老朋友,没有丝毫的造作。“既然罗尼斯主教叫你来找我,那说明你一定是他很信任的人,谈的大概也是些他不好解决的事了。”
书房中,侯爵听完了罗尼斯主教的计划后叹了口气:“想不到我这位尊贵清高的朋友,也必须得用一下这些政客们用的肮脏手段……”他对阿萨露出一个很有魅力的笑容。“不过我相信他一定有着很高尚的理由,比如是为了光明和正义,是么?”
对于这个直斥主教大人‘肮脏’的古怪感叹,阿萨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只好模模糊糊地哦了一声。
侯爵埋头思考了一会,又显得有点振奋起来。“你知道么,我以前写的剧本可是皇家剧院的经典剧目,但是有一个遗憾就是还没有导演过一出真正的戏剧。现在这不计划不就是个好机会吗?还有什么样的布景和场面比得上现实这个大舞台呢,这才是真正有血有肉的艺术呢。”他对阿萨眨了眨眼睛,有点得意地点了点头。“你慢慢等着看吧。”
阿萨看着他那生机勃勃的表情,不禁问:“你真的在魔法学院念过书?还是最优秀的天才和最著名的神学家?”按照他之前的经验,书读得越多学问越高深,必定就越面目可憎越呆头呆脑,但是侯爵却完全不同,他的每一个笑容,动作,还有语气和声音似乎都饱含着他的发自内心的感情,充满生气却又不丝毫流于肤浅。
“绝对不是什么优秀的学员。”侯爵一摊手,说:“我是被开除出来的。”
“哦?为什么?”
“因为我指责他们的圣母像的**雕刻得完全不对。”
“有什么不对?”
“童贞之母却有着一对**非常美满的女人才有的**,这当然不对了。”侯爵以专家的口吻,非常不平地说。
“就这样他们就把你开除了?”阿萨为侯爵这位魔法学院的优秀前辈很是不平。
侯爵很无辜地说:“我的建议他们不听,我就只好自己动手。我把大教堂里还有其他几处的圣母雕像的**全部打碎了,然后用面粉重新捏了个处女应有的胸部上去。结果他们就把我开除了。”
“哈哈哈哈哈……”阿萨大笑。他确定魔法学院一定是看在埃尔尼家族的面子上才做出这种处罚的,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显赫的家族,这个胆大妄为的前辈当时就应该在火刑柱上为他的真知灼见付出代价。
谈完了正事,两人继续在书房中海阔天空地聊了一会后,然后就已经像多年的好朋友那样熟悉亲热了。侯爵对阿萨这个临时提拔的连圣书都不会背的神官居然大为赞赏,说那些正正经经规规矩矩的神职人员简直就是木头疙瘩,只有像他这样有毫不拘束一看就知具有真性情的人才会对魔法学院的沉闷空气有所改良。而阿萨觉得这个人实在是太可爱太可亲了。也许克劳维斯之所以那么讨人厌,大概是因为做父亲的没舍得把这些可爱的地方遗传给他吧。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傍晚,阿萨要离开了,侯爵送他出来。
在路上,侯爵突然说:“虽然有点对不起你,但是出于我的美感,有一件事情我一定要说。”
阿萨皱眉问:“什么事?”
侯爵叹了口气,说:“你知道么,这身神职人员的衣服穿在你身上实在是太没美感,太不协调了,简直比卖肉的穿轻纱裙子还奇怪。”
“哦?我确实不大会穿衣服。”阿萨不由得低头看了看自己。这套原本庄重肃穆的神职人员制服他只是随便套在身上,和穿睡衣一样。
“不是穿着。”侯爵的眼睛射出艺术家的光彩,手势表现出诗人的风度。“是气质。性格和生命力糅合由内而外散发的气势,无法用衣服或者其他任何的外物影响的。你身上的味道实在和沉闷的宗教不合衬,”他看了看阿萨。“自然率真而不知或者说不愿意去掩饰和压抑,如果非要说对你合适的职业的话……大概是流氓或者强盗吧。”
阿萨发出一阵和他肃穆的身份不合适的笑声。和这个人在一起他发现自己笑得比任何时候都多,都开心。
侯爵立刻手一伸,打出一个充满了性格的响指。“你看你看,这种豪爽的笑声分明就是绿林好汉们的专利。背诵圣书的笨蛋们绝不能够笑得这样痛快。”
“对不起。”侯爵突然叹了口气说。
“什么?”阿萨不明白。
“我回来得太迟了。来不及破坏那门丑陋的婚事。”侯爵的眼里满是歉意。“姆拉克小姐那样的好姑娘绝对应该嫁给你这样的人,而不是我那个呆头鹅的儿子。”
阿萨瞠目结舌而又尴尬地看着他,这无论如何不是一个父亲该说的话。
“姆拉克公爵和我家族的成员们都是些俗得掉渣的权势动物,连那些一辈子抡锄头的农夫都比他们来得有美感。他们不知道在这样一个丑陋的世界上,只有纯真的男女之爱才是唯一美好的事物。而他们居然为了那些权势和金钱而破坏这么有美感的两个年轻人之间的爱恋,实在是太丑陋了。”这个一家之长用诗人的情怀和腔调来替自己的媳妇和媳妇的情人而不平。
阿萨只有呆呆地听着,这时候他说什么好象都不大合适。
“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只可惜生在最讨厌最俗气的贵族之家。但是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什么比一个贵族家庭更讨厌更俗气的东西,那就是一个豪门的贵族家庭了。而她偏偏又嫁了进来,被那些莫名其妙的家规束缚着连门都不能轻易出去……真是可惜啊。”侯爵突然把头凑进阿萨的耳边,轻声说。“她现在应该在那边自己的房间里,你要不要去看看她呢?我可以把下人都支走……”
“不用了不用了。”阿萨手忙脚乱地摆手拒绝。
“对了。不如让她也参加进我们这出精彩大戏里来。让她看看他喜欢的人是怎么样成为英雄的吧。”侯爵突然又冒出一个更大胆的建议。
“这恐怕不方便吧?”阿萨有点手足无措。
侯爵却是成竹在胸地一笑,雍容大度而自信,让人觉得这不过是一桩顺手而为的风雅小事,手在阿萨肩上一拍,这气势和风度已让他无法再拒绝:“你放心,一切交给我,一定会很精彩,很有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