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输赢（下）

凌空高堂之上，五位身着异服花须的老者，面上皆有不禁之色。手中缓缓捋着下巴上那长长花白的须髯，眉目之下，均是射出了一道道不为人知的精芒。

这一道道聚精会神的眼神，很显然俱是定在了场中那颗巨大的银色圆球之上。

千钧一发，胜败分秒。任是谁的眼睛，不是死死定在了那颗硕大的圆球之上？

突然，银色圆球内里居然红光闪现，忽明忽暗，忽隐忽现。诡异之极的圆球，不禁让人猜测，火赫烜在圆球内里究竟怎样了？

原本剑眉倒竖的金振铎，红润面庞上，忽然晕上了几分淡淡惨白，眉心渐渐蹙得更紧了。他周身金芒扑朔不止，银白色的光罩，一层层，一股股，顺着剑身传向那银色圆球的速度更是快了许多。

然而，饶是如此强硬的灵法剑气汇聚而成的“圆球”束缚，内里的红光丝毫未减，逐渐增强。火红的光晕从内里扑朔闪出，与那银白色交相辉映，似要冲破这光晕一般。

滴滴晶莹剔透的汗珠，在炎炎烈日的强光照映下，色彩斑斓，流光折射。顺着金振铎倒挂的发梢，悄悄滑落，在半空中稍作停留，“呲——”一声滴在了那银色的圆球之上，居然化作了点点白雾，继而消失不见。

更不消片刻，金振铎的脸上居然汗如雨下，全身有些瑟瑟发抖。隐隐觉得手中金剑微微松动，不自觉把手中长剑握的更紧了些。

那银色圆球，似要坚持不住一般，居然也开始缓缓晃动。内中熊熊火光，更是耀眼夺目，秒刻之间，似要撕破这个“牢笼”。逐渐的，银色的圆球上，金芒微弱，居然悄悄裂开了道道殷红裂痕！

“噗——！”随着金振铎一口鲜血喷出，围观众人不觉同时“啊”声惊叫。那一口血雾喷在银色圆球上，瞬间化为了黑色粉末，消失不见。

也就在这一刻，金振铎身影晃动，手中长剑摇摇欲坠，看似体力不支了。却见，金色剑身上，突然凝聚出一道金色光柱，直冲而下，瞬间禁锢住了那颗巨大的银色圆球。

饶是如此，圆球内中火芒大盛。银色圆球再也控制不住晃动，居然在场中肆意飞旋起来。忽而左冲右突，忽而前闪后退，行速迅猛至极。金振铎倒悬空中，周身上下瑟瑟发抖，秀气的脸庞上一片惨白。但是手中金剑，就是死死不肯放手，大有死不认输的劲头。

突然，银红透亮的圆球失控了，赫然望见圆球内中，一个人影，手上一团焰火，直直与那金振铎争锋相对。只是，这圆球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神速，居然疯狂的冲向了场外众人。圆球所掠之处，惊如炸雷，焰火流光，灼烧如炭。

“啊——”一片喧哗惊叫，精神高度集中的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一大跳。纷纷退让避闪。

那银红透亮的圆球，根本无视场外藤椅木杆的围栏，所掠之处，皆为瞬间化为黑炭。坚不可摧，所向无敌。

就在众人惊悚不定，尚未回神之时，那银红透亮的圆球，居然跌崖而去！众人无不讶然失色。待要众高手伸手去救，却是已然不及了。

两口鲜血在空中交汇，那银红透亮的圆球已然不见。两个少年面上一片惨白，彼此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高空之上炎炎烈日已经被墨黑色的崖影遮蔽，就连拂身掠过的烈烈劲风，都夹带着寒透血骨的冰冷。

“金振铎！救我！”火赫烜手中长剑早已脱手而飞，一脸的恐惧，早已吓得惨白无色。

“赫烜！抓住我！抓住我！”金振铎连自己接下来是生是死都不晓得，却拼命的向下伸手，疯狂的冲着火赫烜呐喊：“抓住我！”

“金振铎！救我！”两个虚弱少年，被这突如其来的死亡威胁，吓得失魂落魄。纵然已经失去求生的可能，却还是拼命的挣扎，拼命的伸手，拼命的想要抓握住对方……那或许是生死之间的最后一丝希望，也或许是生死之间消除恐惧的最后一丝安慰。

烈风割面，倒坠如陨。在玄天崖如此之高的三重天上掉下，周身凌冽气流呼啸，耳畔如鸣，风割肉体如火如冰。金振铎倒坠如矢，早已睁不开了双眼，但还是拼尽最后一口灵气，向下飞冲。

只是轻轻一个触碰，两个人的手指居然相接，更不犹豫，使劲抓住对方，死死抓住对方。兴奋无比的高呼：“我抓住你了！我抓住你了！”纵然心头的兴奋难以掩饰，纵然欢心的呐喊能够拉近彼此心灵的距离，却也很快就被耳畔凌冽凶残的寒风吞噬不见了。

是的，纵然抓住对方又能怎样？饶是天才修为，也没有一个人可以不借助外力飞上三重天高的玄天崖上。两个少年彼此都明白，不过是在临死之前，找到一个彼此依靠，不会孤孤单单一个人被死亡吞噬而已。

抓住对方，又能怎样？

彼此的手拉的更紧了，心灵的距离靠的更近了。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过生死。世界上最近的距离，却是生死之间，还有一个真心人可以相伴。这个人可能是爱人，可能是朋友，可能是家人，可能是战友……也可能是现在这样，是敌手、是陌生人，是一个上一刻还要恨之入骨的人，这一刻却紧紧握着彼此的手……

原来，死亡的边缘，抓住对方，居然可以这样……

“啾——”

“啾啾——”

几声急促的破天长鸣，身彩斑斓的御天五灵鸮，双翅鼓鼓生风，早已从高高的玄天崖上，俯冲而下。一只，两只，三只……遮天大翅，呼啸苍穹，一层层气流，波波荡开。御天五灵鸮那金晃晃的竖芯瞳孔，很快就发现了已经吞没在阴影中的，两个飞速下坠的小家伙。

“啾——”一声警鸣，所有御天五灵鸮，都跟了过来。

“快看！在那里！”

“呼呼”几道如影飞旋，这只羽彩斑斓的御天五灵鸮，已经旋在了两个少年的身子下面。金振铎早已闭上了双眼，并不能看到这一切，但是骤然减速的风声，仿佛让自己感受到了什么。

火赫烜却是看的真切：身下一团绚烂金光，缓缓升起，犹若一座凭空出现的巨大金色手掌一般，瞬间就把两个少年缓缓拖住。

“金振铎！我们得救了！”

“简直不敢相信！”金振铎猛然感觉自己已经牢牢站住，一个坚实的拥抱紧紧裹住了自己。金振铎也不犹豫，紧紧抱住了对方。两颗悸动的心依旧砰砰颤抖，但是，从死亡边沿拉回来的兴奋感，又怎能掩饰？

“赫烜，我们得救了！”

金振铎缓缓张开眼睛，看到的再不是武场中央那对儿不可一世的眼神。迎面而来的目光，非但真诚，且又火热。彼此之间的敌意，早已消失不见。经历了转瞬之间的生死玄关，心里除了真诚，还能留下什么？

还是真诚！

武场内外一片肃然，所有目光都安静地期待着这次武试的最后结果。目光不时掠过场中一对儿少年身上，一个是金甲金振铎，一个是火甲火赫烜。

两个少年彼此深深看了对方一眼，同时会心一笑。然后，淡淡注视着凌空高堂上五位部族长老，对于最后结果的宣布，两个少年自然重视。但是，这一次却是没有以往人们所看到的，取胜的骄傲，失败的落寞。

看到的却是两个文静如常的笑脸。

众人瞩目的高堂上，赫然站起了一个花须蓝袍的长老，一脸肃然。众人仔细寻思半晌，“这位不是水族德高望重的水三关长老吗？他可是一向最后表决的，怎么今日却是一反常态？”“唉？看看再说！”

但见三关长老起身两个虚点，两道水幕赫然显现在了武场中央，两个少年头顶之上。两行大字分别出现在两个水幕之顶，金振铎头顶之上的大字：金振铎胜！火赫烜头顶上的大字：火赫烜胜！字幕之下五个方格，依序排列。

三关长老在属于自己的那一格上，分别凌空写上了“胜”字。然后，所有字幕开始滚动，瞬间翻译成了五大部族的灵族文字。

台下众人一片哗然，既然平手，虽在意料之外，也算情理之中。赫然写上两个“胜”字，则表示各投一票，算是通过了。这种先例，在五灵部族的武试场中，似乎亘古未有。众人嘈杂，声如沸水炸锅，怎能不哗然？

更为意外的是，其他四位部族长老一一站起，凌空虚点，分别为自己心仪的武者投上了满意的一票。最后的结果居然是十票全过！

这个结果，众声鼎沸！

众望所归，无可厚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