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是安铁家里打来的。
“铁蛋啊,最近怎么样啊?工作还顺利吗?”父亲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安铁一时没反应过来,愣在那里好一阵没说话。
“电话能听清楚吗?铁蛋。”父亲再问,家里的电话线总是有点问题,有时候通话声音很小,安铁说过多次让父亲换个电话,说了两年,父亲就是不换,一点办法都没有。
“声音有点小,让你换个电话换个电话,你就是不换,省那点钱遭老罪了。”安铁赶紧说,生怕父亲听出自己情绪不好。
“电话能用就行,等有空了再说,你现在工作还行吧,要努力工作,知道不?要团结领导和同志,不能任性,知道不?以后有空多给家里打个电话,报个平安,别让家里担心,知道不知道?”父亲每次打电话都是这些话。
“知道,知道!以后一定记得每个月都打,你和妈身体还好吧。”安铁有些内疚,平时瞎忙,总是忘了给家里打电话,经常还是父亲忍不住给安铁打。
“我们什么都好,你不用操心,跟你妈讲两句吧,她在旁边。”说完,父亲就把电话给了安铁的母亲。
“喂,铁啊,电话能听清吧。”是母亲的声音,每次打电话,母亲总是要等在旁边,等父亲讲完,她再讲几句,无一例外。
“能!能!能!”安铁赶紧说。
“跟你说啊,铁,平时少喝酒,喝醉了对身体不好,知道吗?出去吃饭多吃菜,酒那个东西害人,知道吗?”
“知道!知道!你和爸在家多注意身体就行,我没事。”安铁说。
“你别每次打电话都是知道知道,要听进去,知道吗?”母亲说。
“知道了!知道了!”安铁还是那几句。
安铁坐在那里发了半天呆,自己快30岁的人了,到现在还一天到晚让父母操心,好几年都没回家看看了,也应该找个机会回家看看了。刚才安铁想把自己准备和秦枫结婚的事情告诉父母,想了想,又憋住了,心想:“再等几天再说吧。”
父母这些年一直盼着安铁结婚,这些年父母一直在农村乡下种地,安铁许多次要接父母到大连,但他们说什么也不来,他们异口同声地说:“我们去干嘛,整天在你那里无所事事,我们会闲出毛病的,等你结婚生孩子了,我们再去替你看孩子。”
父母对安铁没什么期望,只希望他平平安安结婚生孩子有一份稳定的生活就好。安铁的小名叫铁蛋,这个名字安铁自己几乎都忘了,只有父母在打电话的时候他才能想得起来,父母给他起名铁蛋,无非就是希望他身体好,跟铁一样结实,没病没灾。
接完父母的电话,安铁的心一下子平静了下来,那种莫名其妙的浮躁和腻烦似乎马上就消失了,感觉踏实了许多。
下班后,安铁回到家后,一进客厅,平日里阳光明媚的客厅今天变得很阴暗,客厅的窗户也没关,外面下雨的声音滴滴答答地回荡在空荡的客厅里,安铁把包放下,然后走到阳台把窗户关了起来,就直接奔瞳瞳的卧室走去。
安铁敲了敲瞳瞳的房门,等了一会,没听到动静,安铁纳闷地把瞳瞳的房门推开,看见瞳瞳正躺在**,好像睡着了,安铁低下头,在瞳瞳耳边轻声唤道:“瞳瞳!”
安铁叫了好几声,瞳瞳也没醒,这时,安铁心里一急,推了瞳瞳的肩膀一下,瞳瞳还是没醒,安铁心里一沉,探了一下瞳瞳的鼻息,发现瞳瞳的呼吸也很正常。安铁心想,怎么叫不醒呢,这丫头睡觉也不沉啊。
就在安铁打算抱起瞳瞳去医院的时候,瞳瞳缓缓地睁开眼睛,安铁一下子抓住瞳瞳的手,说:“丫头,你怎么了?”
瞳瞳看了一眼安铁又把眼睛闭了起来,安铁紧紧握着瞳瞳的手,感觉瞳瞳的手特别凉,脸色白得跟一张纸似的,这下可把安铁吓坏了,大声叫道:“丫头!醒醒!快跟叔叔说句话。”
瞳瞳又把眼睛睁开看着安铁,嘴唇动了动,说:“叔叔,我冷!”
安铁把瞳瞳紧紧抱在怀里,已经开始六神无主了,就在安铁抱着瞳瞳的时候,盖在瞳瞳身上的被子滑了下来,安铁看到瞳瞳的身子底下有一大滩血迹,安铁心里一惊,抱着瞳瞳就往外走。
安铁抱着瞳瞳走出门的时候,看见白飞飞刚从楼下上来,一看安铁惊慌失措地抱着瞳瞳,赶紧问:“瞳瞳怎么了?”
安铁说:“我也不知道,她的手冰凉冰凉的,还老是叫不醒,我正要去医院呢。”
白飞飞看了一眼瞳瞳,着急地说:“那赶紧走,我开车送你。”说完,安铁和白飞飞就带着瞳瞳下楼了。
上了车以后,白飞飞迅速发动车子,现在正好还是下班的高峰,天气又不好,白飞飞想快也快不成,安铁在后座上抱着昏迷不醒的瞳瞳,心里像着了火似的,不停地咒骂着这鬼天气。
过了好一会,白飞飞终于把车子开到了医院,把瞳瞳推进了急救室,这时,安铁和白飞飞坐在急救室外面的椅子上,忧心忡忡地等着瞳瞳出来。
两个人坐在那里沉默了一会后,白飞飞问:“瞳瞳到底怎么了?我在电话里听她说,她来月经好长时间也没走,我说我过去看看,就在门口遇到你了。到底怎么回事啊?”
安铁道:“我也不清楚,从昨天晚上她好像就不太正常,躺在**脸色煞白,我以为是她月经来了的缘故,也就没怎么放心上,可下午我一回来,发现她有点昏迷不醒了,就赶紧把她抱了出来。”
白飞飞问:“是吗?瞳瞳是不是贫血了啊?我听她在电话里说,她这次来月经都9天了,每天都出好多血,瞳瞳这小身子骨肯定不行啊。”
安铁有些茫然地看了看白飞飞说:“对啊,流那么长时间血能好嘛,这到底是什么病啊?”
白飞飞想了想说:“准确的我也不太清楚,还是等医生出来,咱们再问吧。”
过了一会,瞳瞳从急救室里被推了出来,还是在昏迷中,手腕上输着血,安铁和白飞飞赶紧走过去,问旁边的医生:“医生,这孩子到底怎么了?”
医生看了看安铁和白飞飞说:“青春期功能性出血,我们还得确定一下是哪种类型,弄不好要刮宫治疗,你们是孩子的家长吧,先做好心里准备吧。”
安铁和白飞飞对视了一眼,白飞飞说:“医生,为什么要刮宫啊,这孩子刚13岁啊,怎么能这样呢?”
安铁听了反应半天才明白怎么回事,说:“对啊,医生,还有别的治疗方法吗?”
医生沉吟了一会说:“刮宫比较快,可也是,这孩子太小,要不就给她药物治疗吧,你们先去给她办一下住院手续,我们也要再观察一下。”说完,医生就走了。
安铁看了看白飞飞说:“刮宫是不是就跟做流产一样啊?”
白飞飞点点头,说:“对,这个肯定不行,你先去办住院手续吧,我去瞳瞳的病房等你。”
白飞飞说完,安铁就去办理住院手续了。等安铁办完手续,走进瞳瞳的病房,看见瞳瞳还没醒,虚弱地躺在病**,白飞飞正在旁边关心地看着瞳瞳。
安铁一走过去,白飞飞说:“脸色好多了,估计一会就能醒,你先在这里陪瞳瞳,我去给她买点东西。”
安铁点点头,说:“行,外面下雨呢,你开车注意点。”
白飞飞道:“没事。”说完,白飞飞就出去了。
安铁坐在瞳瞳的病床旁边,看着输液器里的血一滴一滴地流进瞳瞳的血管里,心里被这些红色的血滴搅得有点慌乱,握着瞳瞳冰凉的小手,放在嘴边,不断地呵着热气。
过了一会,瞳瞳醒了过来,一看安铁坐在自己的旁边,瞳瞳眼圈一红,说:“叔叔,我怎么了?怎么在医院里?”
安铁握住瞳瞳的手说:“没事,你就是有点贫血,在医院住两天也就没事了。”
瞳瞳含着眼泪点点头,说:“叔叔,我是不是晕过去了,怎么我都不记得我是怎么了来的了?”
安铁说:“嗯,是你白姐姐送咱们来医院的,你今天给你白姐姐打电话了吧?”
瞳瞳说:“是啊,我看流那么多血,有点害怕了,就给白姐姐打了一个电话问问,白姐姐呢?她走了吗?”
就在这时,白飞飞提着一大堆东西走过来说:“我在这呢,瞳瞳。”
瞳瞳一看见白飞飞,微笑着说:“白姐姐,真不好意思,又麻烦你了。”
白飞飞把东西往床边的柜子上一放,对瞳瞳笑着说:“小丫头,跟你我还这么客气,怎么样?好点没?”
瞳瞳说:“头不晕了,就是肚子还有点疼,没事的。”
白飞飞看了一眼安铁,趴在瞳瞳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瞳瞳马上不自然地看了一眼安铁,点点头,随后白飞飞就把安铁推了出去,走到门口,安铁莫名其妙地问:“干嘛把我推出去啊?”
白飞飞道:“笨死了你,卫生巾,知道了吧?”
安铁恍然大悟地拍了一下脑袋,看了一眼瞳瞳,只见瞳瞳也正在看安铁,目光里有些羞赧,安铁对白飞飞笑了一下,这才走了出去。
安铁出了病房,摇头苦笑了着想,看来男人就是不了解女人的事情,哪怕一个小女人,也已经是女人了,自己这个大老爷们在女人面前就是个呆头鹅。这时,安铁从走廊里看了一眼窗外,外面的天色越来越暗了,这场粘稠而阴郁的雨他娘的下了一整天。
一想到这里,安铁又想起了公司的事情,心里还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憋闷。
安铁在门外呆一会,就听白飞飞在里面说:“安铁,进来吧,我们完事了。”
安铁推开门走进病房,看见瞳瞳的脸色已经开始出现了一点红晕,看着安铁娇羞地笑了笑,然后对白飞飞说:“白姐姐,你和叔叔还没吃饭吧,要不你们吃饭去吧,我自己在这里呆着就行。”
白飞飞看着瞳瞳说:“你呀,真是个小阿婆,身体这么难受还在担心别人,呵呵。不用出去了,白姐姐已经把吃的都买好了,我和你叔叔在这里吃就行。”说完,白飞飞从袋子里拿出几个方便盒,放在旁边的桌子上,然后从中拿出一个碗状的盒子,对瞳瞳说:“看看,这个虾仁白果粥是你的。”
安铁看着白飞飞献宝似的举着那碗粥,说:“看不出来白大侠还挺细心,呵呵。”
白飞飞歪着头看了一眼安铁说:“哪能都像你似的,一看瞳瞳病了就麻爪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再怎么也得填饱肚子啊,来吧,先吃点东西再说。”说完,白飞飞就拿出勺子要喂瞳瞳。
瞳瞳说:“白姐姐,你和叔叔吃吧,我自己能行。”说完,瞳瞳想要坐起来。
安铁赶紧扶了一下瞳瞳,这一扶,才注意到瞳瞳输血的那个血袋已经空了,安铁随手按了一下床头的呼叫按钮,说:“已经输完了。”
瞳瞳抬起头看了一眼血袋,说:“啊?我才看到,这是血啊。”
白飞飞笑着说:“你贫血不输血输什么。”
瞳瞳吐了一下舌头说:“那我不是成吸血鬼啦。”
白飞飞摸了一下瞳瞳的头说:“呵呵,小丫头想像力还挺丰富。”
就在这时,值班的护士走了进来,问:“有事情吗?”
安铁指了一下空血袋说:“已经输完了,麻烦给拔下来。”
护士走到瞳瞳身边,把输液器拔下来,说:“好了,有事情你们在按铃叫我吧,对了,让这个孩子多休息,买点补品补一下,她的身体现在很虚弱。”说完,那个护士就出去了。
白飞飞把那碗粥递给瞳瞳,然后叫安铁吃东西,安铁刚要走过去,手机就响了。
安铁接起电话,是大强打来的,只听大强在电话那头支支吾吾地说:“老大,林美娇那边算是彻底没戏了。”
安铁一听完大强的话,火气马上就冲到了脑子里,声音低沉地问:“怎么回事!快说!”说完,安铁抬起头看到白飞飞和瞳瞳正疑惑地看着自己,安铁捂着话筒,说:“我出去接个电话,你们先吃吧。”
安铁出了病房,拿起电话,说:“快说!怎么就没戏了呢?龟田次男是怎么说的?”
大强道:“我在他们公司门口堵了一天才见到他,可他还是那句话,要等林美娇回来,我都快跪下求他了,可那个王八蛋就是不松口,奶奶的,林美娇现在在台湾,那个电话根本联系不上。老大,我看咱们得做别的打算了。”
安铁越听越来气,大声骂道:“操!你他妈当初怎么说的?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你就是不听,这下傻逼了吧?我问你,那五十多万到底怎么办,我把你卖了你值五十多万吗?啊?你他妈风流快活了,咱们公司怎么办?!”
大强道:“是,我他妈就是一个傻逼,老大,你别发火啊,咱们现在还得想办法呀。”
此时安铁觉得非常疲惫,脑袋里嗡嗡直响,安铁沉默了一会,把怒气压了压,嗓音干涩地说:“大强啊大强,你怎么就没脑子,林美娇和龟田再关系不好人家也是两口子,你倒好,人家给你设套你就跳。我说你让我怎么说你好吧?!”
大强说:“老大,我知道错了,你就别生气了,明天我就把我的存款先填进去,然后再找人借点,你看行不?”
安铁说:“我现在能不生气嘛,行啦,我家里出了点事,明天一早我就去公司,你过去等着吧。”说完,安铁就郁闷之极地把电话挂了。
这时,安铁一转身,看见白飞飞站在病房门口正看着自己,似乎站在这里有一会了。
安铁目光有些闪烁地看了看白飞飞说:“你怎么没在里面吃东西啊?”
白飞飞说:“我出来叫你啊,怎么了?是大强吗?公司出事了?”
安铁淡淡地说:“没事,就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咱们进去吃饭吧。”
白飞飞目光坚定地看着安铁,说:“靠!怎么?跟我还不能说啊?”
安铁干笑着说:“真没事,你怎么疑神疑鬼的,呵呵。”
白飞飞若有所思地低头想了一会,然后说:“没事就好,走,进去吧。”
安铁和白飞飞进了病房,瞳瞳坐在那有些纳闷地看着安铁问:“叔叔,是谁的电话呀?你这么生气?”
安铁说:“没事,是你大强叔叔打来的。”
瞳瞳“哦”了一声说:“那叔叔和白姐姐吃饭吧,都这么晚了。”
白飞飞陪着安铁和瞳瞳吃完饭以后就回去了,临走的时候,白飞飞说:“瞳瞳,明天白姐姐再过来看你,你好好休息。”
安铁把白飞飞送到楼下,说:“又麻烦白大侠了,呵呵。”
白飞飞眼神复杂地盯着安铁,说:“你小子,总是跟我那么客气,一点也没把我当朋友!”说完,白飞飞就转身走了。
安铁愣愣地站在原地,深深地叹口气,这时,雨已经停了下来,空气里弥漫着阴郁而冰冷的潮湿,安铁站在医院的大门口,闷闷地抽了一根烟,然后走上楼去。
安铁回到瞳瞳病房的时候,瞳瞳已经睡着了,安铁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粥,发现瞳瞳只吃了几口,安铁在瞳瞳的病床旁边坐了下来,眼睛盯着瞳瞳,脑袋里一片空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瞳瞳似乎喊了一声:“叔叔!”
安铁一听,定睛看了一眼瞳瞳,发现瞳瞳皱着眉头,闭着的眼角还淌出了一滴泪水,安铁伸出手,把瞳瞳眼角的泪水轻轻擦了一下,深深地叹口气。
瞳瞳猛地睁开眼睛,看着安铁,然后用冰凉的小手抓住安铁的胳膊说:“叔叔,我刚才做了一个噩梦。”
安铁我了一下瞳瞳的手说:“什么噩梦啊,别想了,好好休息吧,丫头。”
瞳瞳说:“真的,叔叔,我梦到你在山顶上心情特别不好地喝酒,然后从山顶上掉了下去,我想抓都抓不住,吓死我了。”
安铁笑了笑,说:“没事,那是梦,又不是真的。”
瞳瞳看着安铁说:“叔叔,我发现你今天好像心情很不好?都是我害的,总是那么多麻烦。”
安铁摸了一下瞳瞳的头,说:“别瞎想,闭上眼睛睡觉!”
瞳瞳含着眼泪点点头,说:“那叔叔睡哪啊?”
安铁道:“我就坐这就行,一会要是困了就趴一会,你睡吧。”
瞳瞳坚决地说:“不,叔叔躺在我旁边睡吧。”
安铁说:“你现在身子虚,我在你旁边你该不舒服了,这个床这么小。”
瞳瞳道:“不小,叔叔搂着我就行了,反正我还有点冷呢,好不好?”
安铁犹豫了一下,上了病床,把瞳瞳抱进怀里,瞳瞳的身体软绵绵地依附在安铁身边,让安铁这一整天的焦躁心情平静的很多。
瞳瞳安静地躺在安铁的怀里,过了一会,瞳瞳的身体偶尔颤动一下,安铁低头一看,瞳瞳的眉头紧紧地锁着,似乎很不舒服的样子。
安铁问:“怎么了?丫头。”
瞳瞳说:“肚子有点疼。”
安铁把手放到瞳瞳的小腹上,又轻柔地给瞳瞳揉了起来,过了一会瞳瞳呓语似地对安铁说:“叔叔!”
安铁说了句:“嗯?”
瞳瞳接着说:“你的手好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