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此言,黎天烬也不禁怔了怔,但很快便又恢复了狰狞之貌,道:“我黎天烬已然起誓,今生此仇非报不可!我劝你勿再多言,再说如此的废话亦是毫无意义!”
“哥哥,若是如此,我唯有替黎家消业,杀了你。”黎天燎举剑道,“你死之后,我会弃剑封刀,为你守墓终生,以示愧疚。”转而对醉问天道,“侠士,请你让开,这是我与家兄之事,今日纵然不成,被他杀死,亦是无所怨怼。”
“那可不行。”醉问天道,“你们都陷入了迷障之中,以为杀戮便可化解一切。实际上并非如此。”
“侠士,你若不让开,我只好得罪了。”黎天燎道。
醉问天道:“你自可放手来杀,看你是否能杀得到。”
不由分说,黎天燎已后退两步,横着蔽日剑狠狠向醉问天胸口起来。
醉问天收回置于黎天烬脖颈前得长剑,轻轻一挑,又是几声激越鸣响,黎天燎已被逼退数步。黎天烬见对方与黎天燎相抗,以为自己有了机会,双臂一阵,刚要施为,却发现醉问天的长剑又一次顶在了自己的胸口。
“这……”山崖上的灵霄子呆然道,“这速度,简直……”
“这是出云殿的追光神功,速度之快,身法出招之灵动无能人及。”镜光忽然道,“若我未看错,这人,应该便是出云殿的醉问天。”
“醉问天?”镜冷自是也听过这名号,道,“这么说,那柄闪着柔和亮光的剑,便是那……”
“《千剑谱》上,排名第二的神剑,九歌?!”镜冷惊呼。
“应该无错。”镜光道。
却见,此时那峡谷之中,黎天燎已与醉问天过了数招,虽然醉问天内功看起来并不如黎天燎,但那速度与出剑之巧妙,却让黎天燎根本无法近身。黎天烬亦是数次想要趁机施为,但都无法快过他的那柄九歌之剑。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之后,黎天燎终于推出数步,收手道:“技不如人,我输了。”
“并无输赢可言。”醉问天道,“你内力比我强出许多,若是正面交锋相抗,我绝非你的对手。”
黎天燎不语。
醉问天又望向另一面的黎天烬,道:“我明白,除你心魔甚是困难,我亦无此能力。但今日之杀戮,还望阁下就此作罢。”
“侠士!他……”黎天燎还想言说什么。
醉问天却道:“你们皆已陷入迷障之中。”他望着黎天燎,道,“不仅他有心魔,你也有。”
“我……”
“我来问你。”醉问天道,“你想为黎家消业,可是这样?”
“正是。”
“你为何要为黎家消业?”醉问天道。
“黎家罪孽太多,自祖上以来便血债累累。”黎天燎道,“家兄黎天烬早年便犯下不少错误,如今又深陷复仇恶念之中,不能自拔。我不愿黎家再造冤恶,因此……”
“呵呵。”醉问天道,“手足相残,可算是罪孽?”
“这……”黎天燎一时语塞。
“你杀了他,虽是为江湖除去祸患,但弑杀至亲兄长,手足相残,可算是又为你黎家造了一条罪孽?”醉问天道,“再者说,倘若你不能杀死你的哥哥,反而被他所杀呢?你岂非连为黎家消业的机会也没有,反倒又为黎家增加了一条罪孽?”
“我……”
“但他,从来不肯悔悟……”黎天燎道,“即便不是为了黎家,我也定要为江湖除此大患。”
“既是如此,我也不便多说了。”醉问天道,“不过,今日我既然来了此处,便是要平息杀戮,阻止流血。你即便要出海,也断然不能在此。”
他又望了望周围,道:“你看,你身负蔽日之剑,若是在此地与你哥哥一战,最终战成两败俱伤。那旁边上山崖上这数百名江湖人士必然坐收渔利,争夺你手中佩剑,介时便又是一场杀戮。”
黎天燎蹙眉不语。
“不如暂且放下。”醉问天道。
黎天烬被那九歌剑顶住胸膛,在一旁怒火中烧,却又根本不敢有任何动作,只是咬牙切齿。
“阁下还是快走吧。”醉问天望了他一眼,道。
“哼……今日算是你胜了一筹。今日之辱,他日我必当双倍奉还!”黎天烬愤声道,说罢双翼一展,又化作一团烈火,腾空而上。
“真是执迷不悟,可悲可叹。”醉问天收了长剑,低声道。转而面对黎天燎,拱手正色,“阁下,还不离开么?在此逡巡,怕是只会再生祸端。”
黎天燎点了点头,拱手施礼,接着便飞身而起,再无任何流连。
“诸位也请回吧!”那醉问天再次朗声对山崖上的众江湖人士说道,“还望诸位以大局为重。”
山崖上众人对方才这醉问天的功法剑术看得清晰,此刻却也无人胆敢轻举妄动。灵霄子望了一眼镜冷,道:“镜冷兄,你看如今这般情状……”
“你有把握打败醉问天,拿下那柄九歌剑么?”镜冷道。
灵霄子退了一步,望着自己的独臂,道:“没……自然没把握。”
“若合我们四人之力,不知……”镜冷思量道。
“不行。”镜光沉声道,“云崖宫与凌霞宫人都在此处,若是我们贸然行事,他们坐收渔利,岂非吃亏。我倒建议,不如就此撤去,但却并不回巴蜀剑盟。那东方笑押着一口棺材,此刻定然走得不算太远,我们前去追赶,或许还能追上。”
“对,若是得手,倒不如直接杀上他的老巢,将青冥剑派灭门,将那两块毁殇碎片一并夺下。”
“如此,倒的确是个不错的办法。”镜冷笑道,转而拱手,对那山崖之下的醉问天道,“虽不知阁下今日出手到底为何,但我等对尔之剑术好生佩服,不知可否报上姓名?”他有意拖延时间,担心醉问天看出自己的用意。与此同时,镜光与灵霄子等便开始组织那一群巴蜀剑盟弟子从山崖的另一侧离开,朝那青冥剑阁原本的来路追击而去。
“在下只是个小人物,不足挂齿。”醉问天道。
“阁下何必过谦?”镜冷又道,“其实,纵然你不言说,我也看得出来,阁下必然就是那出云殿的醉问天吧?若非是你,也断无第二人能使出如此出神入化的快剑来!”
醉问天拱手道:“阁下谬赞。”
“今日既然你有心救那狗贼,我便也不必多说什么。”镜冷见弟子已然撤离得差不多,便开口道,“只是那东方笑欺人太甚,总有一天,我还是要取他狗命!”
“冤有头,债有主,若阁下执意如此——就如方才那对黎家兄弟一般——我也没有办法。”醉问天道,“只望阁下不要伤及无辜才是。”
镜冷点了点头,拱手道:“那么,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就此别过!”
镜冷飞身离开之后,凌霞宫与云崖宫门人见捞不到任何便宜,亦不再逗留,缓缓离去,最后只留下那醉问天一人站在那朔风飞沙之间。
“呼……”他长长舒了一口气,又望向来时之路,笑了笑,道,“执迷不悟……竟还是如此执迷不悟……”接着缓步而前,口中高声吟诵着古老的诗篇:“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他似乎是正在礼赞着先祖的英勇,却又更似在为那一场场杀伐而惋惜。
他的声音越发的渺远,消失在了那枯萎的枫林之中。
前方的天空中,镜冷、镜光等人御风而飞,正向那青冥剑阁送葬的马队疾驰而去。他们的心中,却全无仁慈与悲悯之意,为了毁殇碎片,为了那足以惊世骇俗的力量,他们可以践踏一切。
然而,就在这寒枫山道暗流涌动之时,巴蜀小镇客栈中的祝云沧,却依然在安静地养着伤,不问世事,甚至每日所能见的天空,也仅仅只有窗外一隅。
他等待着伊采薇的归来,心下焦虑,却着实无能为力。
“伊采薇……”这一刻,大约恰好是伊采薇潜入巴蜀剑盟总坛之时。祝云沧默默低下头,道,“为何,我会如此担忧……为何,我会如此记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