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云沧进入沈芯翎房中之后。
厅堂中,孤天溟忽然对伊采薇道:“伊采薇姑娘,你出来片刻,我有话与你言说。”说罢便踏步径自朝门外走去。
伊采薇有些疑惑,不明就里,却只能缓步跟上。
门外,夜幕已落,淡月疏星,街道清寂。果然,酆都城的夜晚,永远是如此的阴冷。
孤天溟背对着伊采薇,不动声色,望着远处的环绕群山。
伊采薇道:“孤天溟公子,你唤我出来,有什么事么?”
孤天溟依旧不语。
伊采薇更加疑惑,上前一步,再次问道:“孤天溟公子,唤我到底为何?”
然而,话未落音,却听得一声长剑出鞘之声。
嗡!咻!
短促的两声鸣响,凌渡步虚竟已指在伊采薇咽喉处。
“孤天溟公子?!你!”伊采薇错愕地退后一步,但孤天溟却上前一步,完全不给她逃离的机会。
“你到底是谁?”孤天溟冷冷问道。
“公子,此话是什么意思?”伊采薇神情惊异。
“你不必装蒜。”孤天溟道,“说清楚,你接近祝云沧,到底有何目的,否则,休怪我长剑无眼!”
伊采薇道:“我确实不知公子到底是何意,我们一路走来,怎么说也是一道出生入死的伙伴,你怎会突然如此怀疑我?”
“呵呵。”孤天溟冷笑一声,道,“一定要我明说么?”
“事实上,当日你忽然出手相助于祝云沧,我便已有些怀疑。虽说你与他本是同路人,但毕竟光是如此并不构成你救人的理由,你与他素不相识,亦不了解,根本犯不着为他舍生忘死。”
伊采薇沉默了片刻,似乎心下无比矛盾,最后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气,道:“好,你猜得不错,事实上,自祝云沧踏入江湖以来,我们便已经盯上了他。我只是一个指引者而已——隐流众人并非与世无争,大家都希望自己在江湖中,在神州之上有一席容身之地。正因为此,我、参商前辈和郜飞联合拟定了吸引祝云沧入伙的计划,这的确是一步险棋,毕竟,郜飞与参商都曾试图进入过血泉魔眼拿取先天真剑,但最终都是无功而返。”
伊采薇转而道:“即便如此,你也用不着对我兵戎相向吧?这件事我对祝云沧已经透露过一些,而且也是双赢互利之举……”
“这些是他知道的,那还有他不知道的呢?”孤天溟上前一步,凌渡步虚已经架在伊采薇的脖子上,只消轻轻一抹,便可取她性命。
“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我虽是女儿生,但在江湖摸爬滚打多年,一向懂得何谓江湖道义。我对你们推心置腹,坦坦荡荡,即便是遇到危险也从未退缩半步,你却怀疑我。”伊采薇的神色也变得冰冷起来,道,“着实令我心寒啊!”
孤天溟手腕一阵,凌渡步虚上已闪过一丝血痕,伊采薇的颈间多了一道细小的伤口:“那六江圣帝为何不敢对你出手?当日我们一群人尚且不是据比尸神的对手,为何你能已一己之力与他相抗?魔神视凡人为蝼蚁,可偏偏对你手下留情,我能不怀疑么?”
“那十二魔君岂非也屡次放过祝云沧?”伊采薇道,“难道,你也要去质问他是何身份,有何目的么?”
“祝云沧身负毁殇之力,魔神不愿使此力量流失于天地之间,这时众所周知的事实。”孤天溟道,“而你呢?你体内亦藏有太古之力么?”
“没有。”
“那是为何?”孤天溟握紧剑柄,“我给你三声的时间,你若不说清楚,那我便先除掉你,再向众人交代。”
伊采薇咬了咬牙,道:“连我自己也说不清的事情,我如何向你交代清楚?你若有心杀我,即便我承认了又如何?你会放过我?”
“三……”孤天溟道。
“你还是快些动手为好。”伊采薇道。
“二……”孤天溟咬紧牙关。
伊采薇已然闭上了双眼。
“一!”孤天溟运力于剑。
“你们在做什么呢?吵吵嚷嚷的。”就在这时,客栈之门忽然被推开,祝云沧搀扶着重伤未愈的沈芯翎缓步而出。
孤天溟急忙退后一步,收剑于袖中。
“没什么。”伊采薇道,“出来透透气。”
祝云沧似乎并没有看出什么来,道:“我们也是出来透透气,小翎久居病榻,若不活动活动,接接地气,反而不好。”
“呀?这就叫得那么亲切了?”伊采薇凝重的脸色瞬间再次变得活泼顽皮,靠上前来,道。
祝云沧一时尴尬。
沈芯翎却摆手道:“采薇姐姐……您是叫采薇姐姐吧,您说笑了,其实当年我们刚认识时,年纪尚小,所以他才会如此唤我,我一直将他当做哥哥一般看待的……”
“好了好了。”伊采薇摆手道,“倒是我唐突了,你既然唤我作采薇姐姐,那我便也叫你一声小翎妹子吧。”
“好!”沈芯翎笑道。
祝云沧却盯着伊采薇的道:“伊采薇,你脖子上怎么了,在流血?”
伊采薇一手捂住脖间的伤口,道:“没事,小伤未愈,一时不注意又裂开了。”
“是么?伤在这里,该小心一点才是。”祝云沧道。
伊采薇摆摆手,道:“皮外伤,不碍事。稍时我用些草药,即刻便好了。”
祝云沧狐疑地看着对方,道:“是么,那就好了。”转而又望着孤天溟,此刻他默默站在一旁,脸色铁青。
“你又是怎么了,一副想要杀人的样子。”祝云沧道。
孤天溟沉默了片刻,道:“累了。”随即径自向房门内走去。
“这小子疯了么?”祝云沧望了望他,又看着伊采薇,道。
“实不相瞒。”伊采薇道,“方才与孤天溟公子谈天,谁知一言不合,唐突了他,因此他心中有些不快……”
“原来如此。”祝云沧笑了笑,道,“不必管他,他就那个脾气。”
伊采薇道:“嗯,那我也先回房了。”
祝云沧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目送着伊采薇向客栈内走去的背影。
直到伊采薇的身影消失在客栈厅堂之后,沈芯翎才开口,道:“云沧哥哥……你……”
祝云沧笑了笑,道:“不必担忧,该解开的谜团,总有一天要解开。”
“可是,哥哥,你……是不是很在意采薇姐姐呢?”沈芯翎道。
祝云沧有些惊讶地望着对方。
“虽然嘴上总是装作不在意,但心下必是对她总有牵挂的吧?”沈芯翎道,“我明白这种感受,这些年来,我虽总是提醒自己,不要总是想你,你与我不过是萍水相逢,不知能否再会的过客。但静下心来时,却总是会想到你给我的退魔铃和那两个咸菜包……会想到,你是不是已经因为我而……”
“好了,别说了。”祝云沧笑了笑,温和道,“现在,我不是好好的站在你面前么?只要是我的朋友,我都会很在意。我自然不希望伊采薇是孤天溟所说的那种人,但……很多事,或许就是事实而已,想改变,也改变不了。”
说罢扶着沈芯翎缓缓走在那凄冷街道上:“我带你走一段,一会儿便回去,夜晚外头寒气重,逗留太久,怕会伤了身子。”
“恩,我明白。”沈芯翎道。
月华如水,而这一汪玉宇之中的清泉,此际已然变得明亮起来。众星辰失去了颜色,羞赧地躲藏在行云背后。就在此刻,月光无法照射的天空阴影处,一个孤单的黑袍男子,冷冷盯住这里的一切,他一动不动,英俊但阴冷的脸上露出一丝少有的复杂神情。不多时,一道紫黑妖光在他身边闪起,光芒落处,显现的人影,竟是邪臣。
“君上。”邪臣拱手道。
黑袍男子道:“事办得怎么样了?”
“天幕谷祭坛已经开始运作,祭品尽数归为,只需等待阴阳交会之日,便可成功复生十巫。”邪臣道。
黑袍男子似乎非常满意,道:“很好,也是时候叫醒其他人了。三日之内,带上你的人马,解封天山冰川下的冰帝,令他速来见我。”
“是!”邪臣拱手,恭敬道。
“至于魍魉与九海,他们已经失去了往日的热情,不妨让他们多睡上几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