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德华亲自从公司总部来到我们分部,就是为了介绍新任的分部主任——查理。

那天,爱德华把分部所有的人都召集到一起,对我们说,新任的分部主任查理是个优秀干练的人,由他来领导我们,分部的工作一定会大有起色。当时,爱德华并没有详细说明查理到底具备哪些合格条件,不过据我分析,可能查理的从业优势是在营销方面,而不是在会计方面,那既然如此,他又能有多少发言权呢?当然,我也知道自己这种想法或许对于查理来说是苛刻的,但我毕竟在会计部已经工作二十多年了,不仅对人员和业务都相当熟悉,而且在过去八年里,我还一直是分部的二把手。所以,对查理的到任,我从心里感到不爽。

爱德华讲完话后,大家就各自散去,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处理业务,我也转身想离开,但爱德华向我招招手说:“艾伦,你等等,我再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说着,他招呼查理过来,对他说,“查理,这就是我以前同你说过的艾伦。”

“你好!艾伦,”查理热情地伸出手,同时用两眼上下打量着我。

查理的个头比爱德华要矮一些,和我差不多,年纪也和我相仿,他的皮肤是褐色的,可能在阳光下晒得时间不短,他的脸部很光滑,几乎没有一丝皱纹,如果单从外表上看,是无法判断他的真实年龄的。

“查理,你知道吗,在托马斯任职期间,艾伦就是他的副手。”爱德华说,“自从托马斯退休后,这里一直是他在主持工作。”接着,他又把头转向我,“艾伦,大概有六七个月的时间了吧?今天你总算卸下这副担子,一定很高兴吧?”

我面无表情地听着。这时,只见查理的嘴角微微向上翘了翘,褐色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嘲讽的微笑,似乎在说:“可能是真的吧。”不过,那丝微笑很快就从他的脸上消失了,他轻轻地对我说:“好了,艾伦,我还有点儿事,回头我们再谈。”

“好吧,主任。”我明白那是一个辞客令,于是很识趣地走开了。

我回到办公室,在办公桌后面坐下,这时,我仿佛觉得有许多双眼睛正在看我,但屋子里鸦雀无声,没有一个人讲话。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一个声音:“艾伦,这样对你太不公平了,真没有道理!”说话的是汤姆,他的个子又高又瘦,职位略比我低一些,此刻正朝我走来。

我心里很不舒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片刻,我才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或许,”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社会上的事情很复杂,或许这种事情是常有的,其实,我并没有想过要接替那个职位。”我明知道这不是自己的心里话,但我不得不那样说。

说实在的,我起先还真没有在意部门主任这个职位,记得托马斯临退休的时候曾对我说:“艾伦,根据你的能力和人品,我曾向总部推荐由你来接替我的职位,可是总部总说要给咱们部门灌注一些新鲜血液,回绝了我的提议——这对你实在是不公平了,可是……”虽然他的话没有说完,我已经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自那以后,虽然主任的位子一直空着,但我没有任何奢望。几个月过去,也没有人接替,可能总部也很难找到合适的人选,在这种情况下,我渐渐地对那个位子萌生了期望。我作为副手,一直主持部门的所有工作,我相信总部是会了解这些情况的,久而久之,我甚至觉得这个位子最后肯定非我莫属,谁成想结果竟是这样!

“其实,并不是我一个人认为不公平,许多人都对这种安排感到遗憾,我只是要你知道我的感受。”汤姆一脸真诚地说。

我朝他微微一笑。

我知道,也有些人很不喜欢我当主任,莎莉就是其中一个。我们部门有两位女打字员,莎莉是比较年轻的一个。这是个不值得一提的小妞,不仅工作能力和资历都不行,而且很多行为还让人看不惯,为她占用电话闲聊天和穿超短裙的事,我就训过她几次,她肯定对我心怀怨恨。

我的工作一切照常,然而令我吃惊的是,查理到任还不到三个星期,就指名让莎莉做了他的私人秘书,还加了薪。尽管我个人运气不佳,没有当上主任,但是我能忍,可是对于莎莉这种人居然也要提拔重用,我就想不通了。而且,另一位打字员无论哪方面都比莎莉强,她会服气吗?为了公司利益,我觉得自己有责任提醒查理。然而当我向查理提出自己的看法时,他却耸耸肩说:“这儿资历深、倚老卖老的人可真多。”我碰了个软钉子。

当时我就应该明白他这是在警告我,离我穿小鞋的日子不远了,但遗憾的是我却并未明白过来,以至于我下次被他叫到办公室的时候,丝毫也没有准备,他把我当做一个犯了错的小学生那样,让我站在他的办公桌前,敲着桌子上的传票斥责说:“艾伦,难道你不知道这是我的责任吗?为什么你还在批阅?”

“嗯,是的,”我小心地说,“从原则上说这是您的责任,可是,您的前任托马斯不喜欢要人拿这些琐碎事烦他,就把这些事交给我批阅,我以为你也会这样的。”

“噢,原来是这样。”查理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些,停了一会儿,他打量着传票的格式问道:“艾伦,你上星期一共批准了多少传票?”

我摇摇头说:“不知道。”

查理疑惑地看着我。

“噢,是这样的,它们在不同的时间来自不同的部门,具体的我不太清楚,不过,每星期大概有二三十份吧。”我赶紧补充说。

“哦。”查理似乎明白了,他又敲了敲传票,然后就将身子仰靠在椅背上,似乎我这个人并不存在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坐直身子,粗声对我说:“这样吧,我们换一种方式,今后这件事由莎莉来负责,由她负责收集和保管一周的传票,到星期五统一交到我这里,我会亲自批阅的。”

“如果那样的话,付款就要慢多了。”我说。

“也慢不了多少,而且这样可以让我们清楚每天都在做什么。”

“既然如此,我就不多说了。”说完,我就转身出去通知莎莉。实际上我清楚,他们不可能照查理说的那样去做。

一周后,查理又把我叫到办公室,这次他把一整沓传票都放在桌子上,见我进来,他客气地说:“艾伦,请你告诉我,这些传票为什么会被退回,而且还加盖着‘恕难办理’的章?以前也有这种事情吗?”

我拿起传票,心不在焉地翻着,其实我早就知道症结所在,只不过想以这种方式气气查理,于是慢吞吞地说:“很简单,是小姐们忘记加进适当的号码了,她们做事总是不细心,常常得我去提醒她们。”

“哦,那你为什么不提醒她们,让她们做好再送给我呢?”查理问。

“我现在连传票的影子也见不着,你不是说让莎莉负责收集,直接送给你批阅吗?”

“你这个艾伦呀,亏你在这里干了这么多年,”查理说,“我的意思是要建立一个监督系统,你总不能指望我清楚传票的每一个细节吧,再说我也刚来,还什么都不了解。”

我心中暗想:其实你对这些根本就不了解!不过我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站着,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艾伦,”查理继续说,“我和你一起公平合理地工作,这本来是件很愉快的事情,但是你似乎对我的到任不太满意,不光对我耍这类小诡计,而且还经常挑拨我和同事们的关系。”

“绝对没有那种事。”我辩解说。

“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查理冷冷地说,“总之我有理由相信。”

“如果你坚持那么认为,我也没有办法改变。”我说,“不过,烦恼的不光是你,我也有自己的苦处,你知道吗,这半年多来,我一直在做两份工作,可结果我得到了什么?什么也没有!最起码应该给我加点儿奖金或薪酬,这总不过分吧?”

“这事我说了不算,应该由总部决定。”查理表情严肃地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

“总部管那么大摊子,他们也需要有人提醒呀!”我说。

我有点儿恨自己,怎么这么不走运!实际上我真的期待获得分部主任的职位,并且我也确实需要钱。

“我可以提醒,但结果如何我可没把握。”查理说,“艾伦,有些话我本不想说,不过今天我想告诉你,主任这个位子空缺了这么久,其实就是给你机会,让你去证明自己的才干,但遗憾的是你没有抓住,即使我现在愿意推荐你,也不见得有用,所以,我劝你还是考虑早点退休吧。”

“什么?”我望着他。

查理把双臂抱在胸前,努力向后靠了靠,表情严肃地补充道,“这或许是你的最好选择,希望你考虑一下,并且照办。”

“主任,”还没等我说完,查理就起身走了。

我心情郁闷地回到办公室,瘫坐在椅子上,手里还紧握着那本记事簿。查理的话如重锤一般砸在我的心头,我几乎被这一切不公平惊呆了,尽管我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但查理的话确切无疑。回想前些日子,总部告诫我不要妨碍查理的工作,我照办了,再说我对主任的位子也早就没兴趣了,他们为什么还要这样对待我?至于传票的事,我也是奉命行事,也不能把错儿全都推到我身上呀!

“查理刚才说主任的位子迟迟未填补,是给我留机会,考验我的能力,这话是真的吗?”我反复思索着,“不可能!那只是不想补偿我劳动付出的借口,我何必要跟他纠缠呢,干脆去找爱德华,向他索取我本来就应该得到的那份奖赏。”我想着,就站起身来。

可没走两步,我又泄气了,重新坐到椅子上。我觉得,查理是我们部门的主任,不论我对他感觉如何,爱德华是不会干涉主任职权的,而且我这样做,也不会有任何好处。

“该怎么办呢?”正当我坐在椅子上发呆时,莎莉走了过来,她手里拿着一沓退回的传票,对我说:“主任让你给这些传票编上号码,然后再交给我送去重办。”她说话的语气有点儿冷漠,停顿了一下,她又补充说,“主任让我转告你,你一定要细心点儿,不要再打回传票。”

我虽然窝着一肚子火,但也只能忍着,强作平静地说:“好,你放下吧。”

莎莉仰着头,扭扭屁股走了。

我又傻坐了一两分钟,然后伸手拿过原子笔,开始机械地在传票上写编号。写着写着,我的目光无意间落到查理在“核准栏”的签名上,“那都是些什么字母?”我辨认了半天也没大认清,我想,他可能也像许多大人物那样,把签字仅仅看成是一种形式,甚至连他自己都搞不清自己在写些什么。

自从查理到部门当主任以来,我没少看过他的签名,但从没动过什么怪念头,直到现在,我才发觉他的签名是那么容易模仿,顿时,我的心颤抖起来,一股兴奋劲霎时传遍全身。

我推开那些传票,从抽屉里拿出一张便笺,开始试着模仿查理的签名笔迹。最初可能因为紧张的缘故,模仿得一点儿也不像,不过几分钟后,就很不错了,我相信再练习一段时间,一定可以达到以假乱真的程度。

兴奋取代了我心中的郁闷,我将便笺揉成团扔进纸篓里,这时,我在脑子里酝酿着一个如何弄到钱的计划,打算一切就绪后就下手。

我又拿过传票,继续用原子笔编号。当我完成这项工作,把传票交给莎莉时,她看也没看就顺手塞进一个信封里。

“咳……”我清了清嗓子,对莎莉说:“从今天开始,传票进来先交给我看看,等主任批阅完再让我检查一遍。”

“你是说,在主任核准以后吗?”莎莉不解地看着我,问道。我点点头,并等待她继续问话。

尽管我知道回答这种问话很难,但我也要这样做,因为,传票经主任过目后,除了装订归档外,不会有什么问题,那是在我可控范围内的,而我不能控制的,则是主任核准前的问题,所以我必须要弄清楚。

“那……”莎莉似乎还有些疑问。

“如果要我负个人责任的话,我有权再过目。”我不容置疑地说。

我也知道,自己这种自命不凡的话是被逼出来的,不过,为了获得利益,我决定继续做下去了。

莎莉耸耸肩,表示接受我的理由,然后她又笑着看了我一眼,我知道,她的笑肯定不怀好意,但不管怎么样说,到目前为止,我的步骤一切顺利!

尽管如此,我还是不敢直接在传票上写我的名字,更不能冒险寄到家里去。我用饿了一顿午饭的工夫想出一个办法:开设一个子虚乌有的公司。因为,设立一个公司很容易,只要有一个通信地址,再租用一个邮箱就可以完成手续了,当然还要在银行开一个户头,这样银行档案里就存了一张签名卡。我给公司起的名称是“极好日用品公司”。

一切都完成后,我满怀喜悦地回到公司,虽然比平常稍晚了几分钟,但没人注意我,整个下午我都在认认真真地工作,直到下班时,我才将一些空白传票夹在报纸里,偷偷带回家。

那天晚上,我一直趴在桌子上练习主任的签字,直到能用原子笔毫不费力、惟妙惟肖地写出来为止。接着,我又用自己的老爷打字机,在空白传票上打出一张196.5元的支付传票,我为什么会选这个数目呢?因为它既不太大,也不太小,不容易引起怀疑。最后,我又反复检查每个项目,生怕还有疏忽、遗漏之处,直到确信没有任何问题了,我才拿起原子笔。

不过,下笔前我还是踌躇了一会儿,最后稳稳神儿,才在“核准栏”里写上了查理的名字。我把自己的“杰作”和主任的真迹放在一起,反复比较,“哈哈,真像!”我微笑着把传票锁进书桌的抽屉里,然后上床准备休息。

星期五下午,我正坐在办公室里,只见莎莉拿着一大沓主任核准过的传票走进来,她面无表情地把传票放在我的桌子上,没有说话,我看得出,她一定是不耐烦这样做,我也没理她,等她转身走开后,我望着她的背影,心里想:“你牛什么牛?什么都不懂的小毛孩子!”

我装作重新检查传票的样子,但眼睛却不时地瞄着四周,趁别人不注意的空当儿,我赶快把昨晚儿打好的假传票塞进去,为了保险起见,我又等了五六分钟,才起身把看过的传票送给莎莉。

“我都仔细查过了,完全正确!”我说。

“那好极了!”她不经意地说着,顺手把传票搁在一边。

莎莉的这种举动让我多少有点儿吃惊,按说,她应该马上把传票装进信封并封起来,这样不仅安全,而且也不会被其他人随便翻看,我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你还有什么事吗?”莎莉看我站着没动,就抬头问道。

“噢,没有了。”说着,我转身回到自己的办公桌,但眼前老是晃动着莎莉桌上那一沓暴露的传票。

“会不会露馅儿?”我有些担心,正琢磨找个什么借口把传票再弄回来的时候,公司的传递人员进来了,莎莉连忙把那些传票装进一个信封,递给传递人员,我顿时松了一口气。

虽然我在公司干了这么多年,但有好多事情我也不太清楚,就拿传票来说,一旦核准并送到总部后,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开好支票并寄出,我就压根儿不知道。

在接下来的两周里,我真是如坐针毡,几乎每天都被担忧、焦急煎熬着,虽然每周我都要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去邮局,但都是空手而归。终于,我看见一个薄薄的棕色信封了,上面写着“极好日用品公司”,“哈!计划成功了,我为自己弄到钱了……”我欣喜若狂,盘算着这笔钱怎么用,当然首先是还清欠款,然后立即终止这种勾当。

我原本打算只干这一回,还清欠款就罢手,那样可能就不会出什么乱子了,但是人的贪欲就像魔鬼一样,时时**着你,抑或是一切都太过顺利的缘故,总之我是欲罢不能,一直在伪造假传票骗公司的钱。直到有一天,查理召我去他办公室,将一堆传票亮给我看时,我才如梦初醒,发现我造假传票的计划,从一开始就注定是要失败的。

“艾伦,你在搞什么鬼?”他恼怒地说,“我们送出去的传票比收到的还要多!就算莎莉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但查账员迟早也会查出来的,你给我解释清楚!”

“什么查账员?我不知道。”我一脸茫然。

“你当然不知道,”查理说,“分部里只有我和莎莉两人知道。不过,你应该明白,当公司的费用莫名其妙地超出太多时,公司必定会采取措施查找原因,如果连你这样有经验的人都不知道的话,那可就太愚蠢了。”

我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伪造假传票的事露馅儿了。当时,我心里十分害怕,全身哆嗦着,以至于查理说了什么我也没弄明白,直到后来,我才真正领悟到他话里的含意。

查理厌恶地看着我,说:“也许你真的不知道,不过现在知不知道都没什么关系了,坦率地说,公司这么多年是欠了你一些,但你用这种方法获取我很不齿。现在我也不逼你,如果一周后你能‘自动’退回那些款子,我再向总部报告,并保证公司将不予追究你。”

“谢谢!”我机械地说完这两个字,就默默地向外走去。

“等一等,”查理招呼住我,“你不用担心自己不上班会有什么影响,我会向部门里的人解释的,就说你去度假了,不过,你要把办公室的钥匙留给莎莉。”

“知道了,”我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当我把办公室钥匙交给莎莉时,她平静地说:“我感到很难过,但是我没有办法,真的。”“我知道,你是没有办法。”我说。

临走时,我心里想:“不管怎么说,我至少还有一周的时间,在这重要的七天里,或许情况会有所转变。”

和以往对时间的感受不同,我觉得这七天简直太短暂了,因为我要在压力下筹措一大笔款子,无论如何一周都是不够的。我打算再往后延一延,抱着这个希望,我在限期到的前一夜来到查理家,我默默祈祷,希望他能再容我几天。

查理住在市郊一条安静街道的尽头,那天晚上很冷,当我站在他家门前按门铃时,浑身上下都在颤抖。

门铃的叮咚声在里面响着,但却没有人出来开门,四周静悄悄的,虽然我担心他不在家,但我的退款期限已到,我必须要找到他,于是,我又用力按了按门铃。门突然被打开了,查理站在门口直勾勾地瞪着我:“我的天,艾伦,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想和你谈谈。”我嗫嚅地说,“但我不想在办公室里谈,所以就直接到你家里来了。”

“哦,”他踌躇着,回头看看屋里,我以为他要给我吃闭门羹,但过了片刻,他却耸耸肩,“好吧,请进!”他说。查理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不好意思地说,“家里很乱,请不要见怪,我太太去看她妹妹了,这段时间我一直过着光棍生活。”

我随查理来到走道尽头的一扇门前,打开后,我发现这是一间装饰考究的书房,里面有一个石砌的壁炉,炉内有烧瓦斯的圆柱状燃管,管子上燃烧着火,室内暖融融的,在壁炉的左边有一扇门,直接通往房屋内部,门正半开着。

我又扫了一眼茶几,发现两只玻璃杯并排放在一起,里面都有半杯水,其中一个杯子的口边还有口红的痕迹,我一下子就明白查理为什么迟迟不开门的原因了,显然,有另外一个女人在陪他。

查理似乎也看出了我的猜疑,他皱了皱眉头,问道:“艾伦,你这么晚到我家里来,要谈什么?”

“请你再多给我一点儿时间筹钱,”我几乎哀求着说,“只要一个星期。”

“不行!如果你没有钱,即使再给一个星期也没有用。”查理摇着头说。

“我会筹到的,会的,”我急忙补充说,“我还有一些产业,买主都找好了,只是那个人也需要时间筹钱,求求你了!”

我知道自己的这些话纯属瞎编,反正再给一个星期,我也筹不到那笔钱,不过,我可以在这个星期里发现查理和那个女人更多的事情,有了这些把柄,我就可以威胁查理不要向总部告发了。

“你说说,能弄到多少钱?”查理从上衣口袋抽出一支雪茄,点燃后,轻轻地夹在指缝中,问道。

“噢,估计有六千。”我急切地说,“除去退还公司的,还剩下……”

“剩下什么?”查理打断我的话,“你难道忘了,六千只不过是你盗用公款的十分之一。”

“十分之一?不,主任,没有这回事儿!”我争辩着,“极好日用品公司的传票总共才三千出头呀!”

“也许‘极好’公司是你说的那个数目,但是你别忘了,你还有‘康白公司’、‘丁大公司’和其他许多杜撰的假公司,如果把这些都加起来,将近七万五千元了,难道你想否认吗?”

望着查理咄咄逼人的神情,我目瞪口呆,良久才迸出一个“不!”字,我颤抖着说,“主任,你听我说,除了‘极好’,其余那些公司我一无所知。”

“艾伦,别演戏了,”查理轻蔑地说,“难道你还真想让人相信你的那一套‘噢,我的上帝呀!我早该明白,我盗用的数目并不会引人注意,所以,我才做那么小的数目。’”

我气愤至极,指着查理大声喊道:“你,我总算看清你了,你是在捉弄我,把我当做一个替罪羊,你只给我一个星期的时间筹钱,认为我筹不到就会逃亡,所以让我随意编瞎话,你这个卑鄙的小人!告诉你,我筹不到钱也不会跑的,我要让所有的人都知道真相!”

“住口!”查理凶狠地叫着,“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那笔钱你可能一千年也归还不了,竟然想把我也拖下水,我本来对你还有一丝怜悯之心,但现在全被你这一招抹杀掉了,没良心的东西!”

接着,他又用夹雪茄的手指着我说:“你不是说一周内能弄到六千元吗?正好,你就用那笔钱去请律师吧!”说完,他又把雪茄叼在嘴里,眯起眼睛瞧着我,就像在看一个关在笼子里的动物一样。

我彻底失望了,完全失去了控制力,一把抓起身边那个沉重的玻璃烟灰缸,狠狠地砸在查理的后脑勺上,他顿时头破血流,身子向前倾,又撞到壁炉上,“哐”的一声倒下来,最后一动也不动了。

我惊呆了,先是愣愣地站在那里,然后又弯下腰,把他从壁炉那里拉开,上前一摸,他已经没了心跳了,“天哪!他死了!”我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不!我不是故意的,是情绪激愤而失手!怎,怎么办?快跑!”于是,我跌跌撞撞,惊恐地向门外逃去。

我不顾一切地疯狂驾车回到公寓,至于究竟是怎么回的家,我竟然一点儿记忆也没有了,唯一能想起来的只是站在公寓房间里,呼吸沉重,绞尽脑汁地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实际上,我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走了,即使我没在案发现场留下指纹,但是那个藏在门后的女人呢?她肯定听到了我和查理的争吵,甚至还可能从门缝里看见了我,她一定会指认我的。

“不就是死路一条吗?事情已经这样了,我还怕什么呢?”不知怎么回事儿,一想到这里,我反倒轻松了不少。

我穿着外套就径直走进了浴室,那里面有一个药柜,我打开后,取出一个装安眠药的小瓶,倒了两片在手里,用水吞了下去,然后又倒了两片,但我却死死地盯着它,怎么也没有勇气再吞了。

“唉!”我叹了一口气,慢慢把药片又放回瓶子里,然后走进卧室,我想美美地睡上一觉,这些日子我实在是太累了!我和衣躺在**,大概是药片渐渐生效,我昏昏沉沉地入睡了。

第二天早上,“丁零零”的电话铃声吵醒了我,我的心一下子收紧了,猜测那肯定是警方的电话,我只好听天由命,神情沮丧地拖着身子下床接电话。

“喂?”里面传来爱德华的声音,“你是艾伦吗?”

“是,我是。”我紧张地说。

“你在家就太好了!艾伦,你知道吗?公司出大事了,查理死了,不知是意外还是自杀,他的书房里有瓦斯暖炉,现在也搞不清瓦斯是开着的,还是没点火或是其他什么原因,也可能是他自己划了火柴,总之,他家爆炸起火了,这件事我们可能永远也无法确定是怎么发生的了,你赶快到公司来,尽管我很不愿意打断你的休假。”

爱德华停顿了一会儿,接着又说:“艾伦,你是公司的老员工了,有些话我也不想瞒你,查理这个人好像不太老实,他一直核准钱给某些不存在的公司,最近我们正在安排人查账,他可能听到了什么风声,担心被逮到,所以就一时想不开,采取了自杀的这种轻生办法,当然了,我说的自杀只是猜测。”

我拿着话筒的手开始发抖了,突然想起自己昨天晚上就差点儿走了那条路。

“艾伦,你是不是在听着?我们可以信赖你吗?”爱德华问。

“当,当然可以。”我几乎想都没想就说出来了。

“那好,艾伦,你或许不是世界上最好的主管,但至少你是诚实的,我们正在重新考虑,准备由你担任分部主任,希望你不要辜负总部的期望。”

“谢谢!我会尽力的。”说着,我放下了电话。

这简直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我几乎不敢相信,仅仅过了一个夜晚,事情就发生了惊天逆转——瓦斯爆炸、证据没了、查理死了,对于压得我喘不过气的传票一事,现在我竟然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了,真是天助我也!

我正暗暗庆幸时,突然一个问题闯入我的脑海:“查理的那个女友呢?她为什么没有去报案?”想到这里,我又出了一身冷汗。

“她可能是个有夫之妇,如果这种事抖搂出来,对她也不光彩,可能就是这个原因。”我自己找到了答案,心情一下子又变得舒畅起来。

想着我就要走马上任了,我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又换上干净衣服,心里打定之意:今后再也不做伪造假传票那种蠢事了。

正当我打领带的时候,门铃响了,我拉直领带,然后去开门,只见莎莉站在门外,她神秘地微笑着,高举的手指上挂着一串钥匙,那是查理开除我时,我交给她的。

“艾伦先生,现在你回办公室,是需要这些钥匙的,我不想让你自己去要,就亲自给你送来了。”莎莉微笑着说,顿了一下,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慢悠悠地说,“如果是一个聪明的人,就不会出现像你昨晚那样愚蠢的举止了,你只顾自己一走了之,就留他那样躺在那儿,这种做法是不是有点儿荒唐呀?”

“原来昨晚和查理在一起的是你?”我镇定地说。

“没错!”她轻松地说,“你可真够幸运!我就在现场,假如不是我熄灭那些火,再到厨房将时钟定在一小时后点火的话,你怎么能荣升部门主任呢?一定是双手被铐在手铐里了,我说的没错吧?”

“可是,你为什么要那样做?”我问。

“至于原因嘛,”她优雅地在原地转了个圈儿,“因为其他的那些假传票并不是查理的功劳,是我花了整整三个星期才弄清你在耍什么把戏,既然你能做,我当然也可以,怎么样,没想到吧?而且,我做的要比你安全,因为必要的时候,我可以都推到你身上,而你呢,却无法证明这件事与你无关,就这么简单。”

“这个不值得一提的小妞,竟然如此狡诈。”我吸了一口气。

“唉,可怜的查理,他死了,成了一个替罪羊。”她不无惋惜地说,“他的签字也真是太容易模仿了,还有……”她继续说,“艾伦先生,你就要当主任了,大概你的签字也不难模仿吧?”

“哦,你说呢?”我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