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今年四十二岁,是一家珠宝公司的推销员,他主要负责向全国各地的客户推销珠宝,在这家公司工作已将近二十年了。

二十年前,他最初来到布朗先生的公司工作时,只是做一些跑腿打杂的事,比如在市区内送一些小钻石,或者前往拍卖场收取货款等。二十年来,他一直勤勤恳恳地工作,没有半点儿差错,因此深得公司老板布朗先生的信任。再过几年,布朗先生就要退休了,而乔治很有可能接替布朗先生担任该公司的经理,他的前途可谓是一片光明。

这天,布朗先生交给他一项任务——带着价值近二十万元的宝石前往新英格兰。

乔治接到布朗先生的电话后,他向妻子玛丽和孩子们道别,然后从车库把车倒出来。玛丽则像往常一样站在车道边,她脸色苍白,忧心忡忡地嘱咐说:“路上当心啊,乔治。”

“当心什么?女人?难道我的人品你还不相信吗?”乔治有些不高兴,因为他每次出差,玛丽总会担心他有外遇。

“不,我是说抢劫,你要带那么贵重的宝石出门,千万要小心啊!”

“你放心吧,每次我不都是毫发无损地回来了吗?”

“好的,那你今晚入住宾馆之后,记着给家里来个电话,报个平安!”

“好,那我走了,再见啦,太太!”乔治向妻子挥挥手说。

乔治开车来到公司,他把车停在外面,然后走进布朗先生的办公室。

早已等候在这里的布朗先生交给他一个小口袋,嘱咐说:“乔治,宝石都装在这里面了,这些宝石的价值近二十万元。”

“就装在这么不起眼儿的一个小袋子里?”乔治诧异地问。

“越是贵重的东西,越要掩人耳目,所以,好东西要装在普通的袋子里。”布朗先生解释说,“哦,对了,乔治,你有手枪吗?”

“我汽车里有一把,可是我不太会用手枪,为什么你问这个?”

“难道你最近没看报纸吗?在过去的两个月中,连续发生了三起劫案,被抢劫的都是珠宝推销员。乔治,你此行事关重大,我可不希望你出什么意外,再说,你还有家庭……”

“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乔治说。

“还是小心为妙,这三个被抢的珠宝推销员,其中有一个人被杀害了,另外两个也受了重伤,至今仍躺在医院里。”

“噢,这几件事我也听说了。”乔治对这几件重大抢劫案都有印象,他甚至认识其中的一位珠宝推销员,他们都是同行,打过几次交道。乔治在几天前还去医院探望过他,那人的头骨被劫匪打破了,肋骨也断了好几根,幸亏医生抢救及时,这才捡回一条命。

“乔治,你在想什么?”布朗先生打断了乔治的回忆。

“哦,不,没什么。”乔治回过了神儿。

“订货的副本你都带上了吗?”

“当然,都装在包里了。”乔治说。

“那你可一定要当心啊,这趟旅行实在是太危险了。”布朗先生一边搓着汗涔涔的双手,一边担忧地说。

乔治与布朗先生告别后,就走出公司,开着汽车向北驶去。

乔治把那个珠宝袋小心地锁在身边的样品箱里,虽然他在布朗先生面前表现出毫不担心的样子,但实际上他心里对这次旅行还是颇为打憷的,毕竟他随身携带了价值近二十万元的宝石。但他也清楚,干珠宝推销员这一行的,带着昂贵的珠宝到世界各地洽谈业务是家常便饭,既然别人都能平平安安回来,自己也应该不会有事儿吧?

乔治开了一天的车,到了晚上,他找到一家旅馆住下。在旅馆的房间里,他将珠宝袋中的宝石全拿了出来,有钻石、红宝石、蓝宝石、祖母绿……乔治将这些璀璨夺目的宝石一一摆放在旅馆的梳妆台上,然后欣赏着它们在梳妆镜中的闪光。这种短暂的美丽光芒让乔治非常着迷,他不禁又回想起童年的往事。

在乔治小时候的一个夏天,父亲开车带着全家到加拿大去看日全食。那是一段非常漫长的旅程,母亲对此甚至不屑地说:“千里迢迢跑到这么远的地方,难道只是为了看太阳变黑吗?”但是,那次日全食给他留下的印象,比童年时任何事情的印象都要深刻。

他还记得,那天他们全家站在一座小山顶,面对着太阳,用一片熏黑了的玻璃看着太阳。虽然日全食的整个过程还不到一分钟,但那是乔治这辈子所见到的最奇异的景象,尤其是当表面不平的月亮遮住太阳时,太阳发出耀眼光芒的那一瞬。父亲说,那看上去很像是钻石。从那时起,乔治就对钻石的光芒有了一种特殊的感情。

后来,每当太阳快要落山时,乔治就经常站在自家的后院里,希望再看到那种钻石般的光芒。长大以后,乔治才明白,原来那种光芒只有在日全食的时候才会出现。

自从和玛丽结婚后,乔治就很少和妻子谈论工作的事情,因为他不希望妻子为自己担心。尽管这样,玛丽仍然对乔治很担忧,每次出差在外,她都要乔治给家里打电话报平安,否则就会感到紧张不安,甚至开始胡思乱想。

几天前,玛丽还曾试图劝乔治放弃珠宝推销员的职业,理由是太危险了。但乔治对玛丽说:“亲爱的,这份工作能给我带来丰厚的薪水,而且我未来会有光明的前途,你觉得我该辞职吗?”听乔治这样说,玛丽便不再言语了。

乔治欣赏完那些宝石之后,又把它们装回袋子里,然后小心地放进旅行箱里。他看了看表,到了该给玛丽打电话的时间了,于是他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喂,玛丽。”

“乔治,今天的旅程还顺利吗?”

“是的,我住进了一家旅馆,已经安顿好了。”

“你可千万要当心啊,刚才电视新闻里说,今天又有一位珠宝推销员被抢了,近两个月来已经连续发生四起了,你千万要……”

“放心吧,我会平安到家的。孩子们正在做什么呢?”

“吉米和勃拉尼正在写作业,苏珊在看电视,他们都很乖。”

“好了,那我就不多聊了,再见吧。”

“路上可要小心啊,慢点开车!”

“嗯,明天我还会给你打电话的。”

“再见。”

乔治挂了电话,感到轻松了许多,便躺到**睡觉了。

第二天,乔治早早就起床了,他吃完早饭,就又开车上路了。他开着汽车在康涅狄格州的高速公路上飞驰。快到中午时,他驶离高速公路,找到一家饭店停了下来。他小心地锁好车门,又找了一个靠窗户的座位,这样他可以一边吃饭一边看着他的汽车。

乔治在吃饭时想了一下后面的旅程。按照原计划,他应该是乘坐飞机前往新英格兰的,但由于沿途有一笔生意要谈,所以他不得不一路开车前往。在这样热的天气里,开车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情,不过假如一切顺利的话,下午他就可以到达瓦特利伯了,第二天上午再驱车到波士顿。

吃完午饭,乔治又开车上路了,一路上都非常顺利。

当他向北进入马萨诸塞州时,才从后视镜里注意到,有一辆绿色的轿车在一直跟着他。乔治心里有点发毛,他弄不清楚那辆轿车的意图,于是就踩油门加速,试图甩掉那辆轿车,可那辆轿车也随之加速。乔治又将车慢慢地停在路边,想静观其变,谁知那辆轿车也远远地停了下来。乔治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那辆轿车里只有一个人,“难道他就是那个专门劫杀珠宝推销员的独行大盗?”乔治暗暗地想。他联想到近日连续发生的几宗抢劫案,又想到那位受伤躺在医院里的同行,他决定,必须赶紧找到一个可以落脚的旅馆。

傍晚时分,乔治来到了位于波士顿郊区的一家汽车旅馆。这家旅馆是早在乔治出发之前,公司就已经为他预订好的。乔治办理了入住手续,在旅馆房间里,他给玛丽打了长途电话。

“一切顺利吗,乔治?”玛丽问。

“呃……一切都很顺利。亲爱的,天气非常好。”乔治怕妻子担心,没敢对她提跟踪者的事。

“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那得看情况,如果生意谈得快,再有两三天我就回去了。”

“乔治,你一定要小心点儿,你带手枪了吧?”

“在汽车里,不过,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随意射击的。”

“乔治——”

“别担心,我会小心的。对了,孩子们还好吧?”

“很好,苏珊和吉米去看电影了,勃拉尼在屋里看连环画。”

“亲爱的,我得挂电话啦,我明天会再给你打电话。”

“好的,乔治,千万要当心……”

“再见。”

乔治挂上电话,走到窗前。他轻轻撩开窗帘的一角向外面张望,只见那辆绿色的轿车也停在外面的停车场上。轿车里黑着灯,但能看见一丝微弱的红光忽明忽暗,有人在车内抽烟,那是烟头的亮光!

乔治不禁皱起眉头,他明白,自己的确是被盯上了,他瞥了一眼放在**的旅行箱。他打开箱子,把那袋宝石放在手里掂量着,同时环顾房间四周,想看看能把这些宝石藏在哪里,可他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地方。

乔治将宝石重新放回箱子里锁好。然后,他回到窗前,只见那个神秘的人仍然坐在绿色轿车里。“难道他要等到半夜的时候对自己下手?难道自己就要在这里束手就擒?”乔治暗暗思忖着。他抬头看看西边的天空,太阳已经完全隐没在地平线以下了,路灯也亮了起来。

乔治抓起房间里的电话,想打给警方,但他犹豫了片刻,又把电话放下了,“怎么和警察说呢?难道说怀疑有人跟踪自己吗?”他一时拿不定主意,这时的乔治就像一头困在笼中的野兽,焦虑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他点燃了一支香烟,考虑着该怎么办。

“这家旅馆距波士顿市只有半小时的车程,何不趁现在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开车到城里再找一家安全的旅馆呢?如果那人还是紧追不舍的话,到了波士顿再报警,岂不是更容易吗?对!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想到这里,乔治深吸了一口气,穿上外衣,提起旅行箱,直奔自己的汽车。由于这家宾馆的房间是公司事先预订的,所以无须结账。乔治跳上汽车,连头也不敢回地驶出停车场。

他开出了一条街后,这才偷偷瞅了一眼后视镜,果然,那辆绿色的轿车如影随形般跟在后面!看来自己又被跟上了。他弄不明白这辆车究竟是从哪儿来的?难道是从纽约跟踪至此的吗?

乔治也管不了许多了,他一脚猛踩油门,汽车嗖地驶出了好远,但那辆车也随之加速。不过,乔治现在并不太担心,因为前面不远处就是灯火通明的高速公路,上了高速公路就安全了,再过半个小时,就到达波士顿了。

突然,在乔治的视野前方出现了一排闪耀的红灯,接着,他又看到了一面指示牌,上面写着“绕行”二字。原来这条路不能通向高速公路,必须绕行,乔治大声诅咒着,不得已只好向左拐,上了一条次级公路。那条路没有路灯,黑糊糊的,后面的那辆绿色轿车也紧追不舍。

“真该死!走错了一步,谁知道这条路居然不通!”乔治在心里暗自咒骂着。这时,他握方向盘的手开始出汗了,“这下可糟糕了,那人恐怕要在路上提前动手了!”

路况越来越不好,汽车在坑坑洼洼的路面上行驶,速度也慢了下来。眼看后面那辆车越追越近,乔治突然看见前面有条小路,他下意识地拐了上去,希望能借此甩掉后面的绿色轿车。开上小路几十米远,乔治的车灯照到一块反光路牌,上面写着:“巴德贮水池”——原来又是一条死路!

乔治想把车倒回去,可他惊恐地发现,那辆绿色的轿车也跟了进来,并且阻挡了乔治的退路。乔治只好把车停下,后面那辆轿车也在大约五十英尺的地方停了下来,并关掉了车灯。乔治紧张得手脚冰冷,他一只手死死地护住装有宝石的旅行箱,另一只手伸进汽车的抽屉里,去寻找那把手枪。

手枪摸上去既冰冷,又生硬,而且非常陌生,因为乔治很少用这东西。但为了保住手中的宝石,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他还是哆哆嗦嗦地将手枪拿在了手中。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没有路灯,乔治在这条黑暗而幽静的小路上正面临着一场生死抉择。

那人下了汽车,正朝乔治走来。乔治注意到,那人的一只手始终插在大衣口袋里。“他的口袋里一定有一把手枪。”乔治暗想。此时,乔治无比恐惧,他想把宝石直接交给那人,求他放自己一条生路,可转念又一想,万一那人拿到宝石后仍不放过自己,那可怎么办?就在乔治思来想去的时候,那人越走越近,距离乔治的汽车已经不足十码了!

情急之下,乔治来不及多想,从车上下来,用颤抖的手举起枪,对准了那人。

那人借着车内的微弱灯光看见乔治手中的枪,他喊了一声:“等一等!”说着,他从口袋里伸出手来。乔治见那人手中也有枪,便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那人扑倒在地,乔治呆呆地望着地上的尸体,手枪也滑落在地上。小路上一片寂静,这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连乔治也没有想到过开枪,但他别无选择。

过了好半天,乔治才缓过神儿来。他战战兢兢地走到尸体边,低头看着死者,然后用脚把尸体踢到路旁的草丛里。他爬上那个人的汽车,想将车挪到一边去,这样自己的车才能开出来。就在这时,乔治的脑子里突然有一道亮光闪过,好像小时候看到日全食发出的那道光芒。

乔治并没有挪走那人的汽车,而是又回到自己的车上,他打开旅行箱,摸出一把闪亮的宝石,仔细欣赏着那夺目的光芒,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脑海中产生了……

乔治先是从地上捡起死者的手枪,对着自己的汽车窗开了两枪,又将枪丢在那人的尸体旁;然后他从小口袋里倒出钻石,小心地分成三份,用纸包起来;接下来,他从箱子里找出几个信封,写上自己家的地址,将钻石放进信封里,并贴足了邮票。

乔治费了好大劲儿才将自己的汽车倒出来,摸黑顺着来路缓缓地驶回去。一路上,他不停地向两边张望,好像在搜寻着什么。不一会儿,他看到一个邮筒,便停下来,把三封信投了进去。

他又开了一会儿,忽然看见路边有一个电话亭,就急忙跑过去扔进几个硬币,拨通了警察局的电话。

“是警察局吗?我被抢了!”乔治焦急地说。

挂上电话,乔治回到车里,一边等着警察,一边品味着刚才发生的这一幕。他也想不明白自己这样做究竟是明智还是愚蠢?也许这是上天赐予自己的一次机会吧?就像日食一样,月球的影子一直遮住日光,但太阳终于会有放出光芒的那一刻。自己兢兢业业、谨小慎微地工作了近二十年,如今也该轮到自己放出夺目的光芒了!

在波士顿的警察局里,身材高大的杜克警官接待了乔治。他坐在乔治对面,用锐利的目光盯着他,询问事情发生的经过。

“乔治先生,你说劫匪共有两个人?”杜克警官问。

乔治紧张不安地搓了搓手掌心,说:“是的。两名劫匪驾驶着一辆绿色的轿车,我估计他们至少从瓦特伯利就跟踪我了。我想趁着天没有完全黑赶到波士顿,但是我不小心开进了一条死胡同。他们下了车,就朝我逼了过来。”

“是在‘巴德贮水池’那里吗?”

“是的。他们用手枪逼迫我把钻石交出来,然后又逼我把车开到路的尽头,当他们准备杀我灭口时,我趁机打开抽屉,取出手枪,开枪打死其中一个,当我想打第二个人的时候,他转身逃进路旁的树林里去了,天太黑了,我没追上。”

“那钻石呢?”

“被那个逃跑的劫匪抢走了。”

“为了保护宝石,你也尽力了。”杜克警官一边做着笔录,一边说,“对了,我们已经和你的妻子联系上了,你要不要给她打个电话报平安?”

乔治点点头,说:“是啊,此前她非常担心我的安全,生怕我成为劫匪的目标,结果还是遇到了这种事,我应该给她打个电话报声平安。”

“电话就在那边,你尽管用。”

乔治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玛丽,亲爱的,你还好吗?”

“我挺好的,孩子们也挺好的,你怎么样?”

“我在波士顿,我遇到了点小麻烦。”

“啊?你怎么啦?”

“我被两个劫匪盯上了,他们抢走了宝石。”

“怎么会有这种事,难道我雇的侦探没有暗中保护你吗?”

“侦探?什么侦探?”

“是这样的,自从你出门之后,我就一直放心不下,于是我雇了一个私家侦探暗中保护你,他开着一辆绿色的轿车……”

乔治顿时感到天旋地转,他挂断了电话。这时,一位穿着制服的警察走进办公室,递给杜克警官一张纸。杜克警官读完后,靠在椅背上,问:“据我们调查,你刚才开枪打死的那人并不是劫匪,他是一位私家侦探。此外,我们在死者身上还找到了一份合同,是一位名叫玛丽的女士和他签署的雇用合同。哦,对了,刚才你给你太太打电话时,好像叫她‘玛丽’,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人?”

房间仿佛一下子变暗了,太阳的光芒也似乎消失了,乔治觉得喘不过气来。恍惚之中,他听到杜克警官在问:“现在,你能不能告诉我们,你把那些钻石放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