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好大的胆子,竟然……”
“算了,劳叔,她不愿意就算了,不必勉强!”古牧耘冷冷的道,转身走向书案。“在夫子回来前,我先练字,你,过来,腾纸、磨墨!”他又恢复成那淡漠的样子,高傲得宛如矜贵的皇族,已不将她当一回事了。
“公子唤,还不快过去!”张劳狠狠的瞪她,那眼光清楚表达,是在责怪她不识大体。
“听说你今天冒失弄脏了公子的衣袍,还当面拒绝与公子一起习字?”晚膳前,柳延秀正在厨房里忙碌,柳如遇来到厨房外,绷着脸质问。
走到他跟前,她头垂得低低的。“是的,没错。”那人果然向爹告状了!
柳如遇眯了眯眼。“真是不懂事!”怒斥后,他转身走人。
她愣在原处,顿了一会才郁闷的追上她爹,拉住他的衣袖,忍无可忍的问:“爹,为什么说我不懂事?这人是谁,为什么需要我去奉承?”
她爹从不曾这么严厉的对她说话,而这竟是为了她早看不惯的古牧耘,霎时,累积已久的怨气爆发开来,她今日非得问清楚这人是谁不可!
“住口,谁让你这么放肆的!”柳如遇对着女儿斥喝。
闻言,她更感委屈。“爹,你从来对谁都不假辞色,为什么对这人这么特例,不仅要我任他的书僮,还要我去奉承他,爹,你是怎么了?”
“爹没要你去奉承他,只是不希望你得罪他!”他沉声说。
“我不懂,如何才叫得罪?拒绝与他习字这算得罪他吗?”
“秀儿!”
“爹,别怪我多嘴触怒你,实在是因为你对他的态度太奇怪了,这让我很难理解,莫非你欠了这人什么,要这样小心翼翼对他?”
“我没欠他什么,只是他的身份……爹不能随便透露。”
“身份?难道他是什么皇亲国戚,还是江南大盗,说了会惹来杀机?”她不肯罢休,继续追问。
“别再多问了,以后爹自然会告诉你的。”柳如遇还是坚持不肯多透露。
她气恼。“好!要我别多问也行,那请爹告诉我,为什么愿意收古牧耘为学生,却不愿意指导挽声半分?”
瞪了她一眼,他撇嘴道:“原来你是在为傅挽声那小子抱不平!哼,那小子之前已经来找过我,我早就清楚的告诉他,不是不愿意指导他,而是他定性不够,不适合我的字法,也已经建议他去找李峰,那人的字相较之下更适合他,言尽于此,那小子还有什么不满。”
“爹--挽声都求教五年了,你却要他另外拜师,这不是太伤人了吗?”
“这五年我从没有答应过他任何事,是他厚脸皮硬缠着不放,他若不放弃,我才烦!”他冷哼。
“爹,你太欺人了!”
柳如遇不以为然。“你少为他抱不平,我再说一次,别再与那小子来往,我不会允许你们有任何未来的,听懂了没有!”他话锋一转,挑明的说。
脸色一变,柳延秀不解的问:“爹,这到底是为什么?挽声哪里不好?”
“没有为什么,我对傅家人就是没有好感,不想与他们结亲家!”
她讶然。“爹是因为傅家人而反对我与挽声交往的?傅家有人得罪过你吗?”
他神色一紧,似懊恼自己口快,方才说得太多。“没有,就算有也与你无关,反正傅挽声要做我的女婿,除非天下红雨,否则绝对不可能--”他话未说完,目光突然在前方的某处顿住,接着脸一拉,不再多言,转身就往另一头离去。
柳延秀吃惊的往自己身后望去,赫然见到傅挽声就站在不远处,心想,方才她爹说的话他应该只字不漏的全听进耳里了吧,思及此,她心急的想上前对他说些什么。
“挽--”
但脸色越发沉重的傅挽声,只深深往柳如遇的背影望去一眼后,随即旋身离去,眼神甚至没往她身上投过。
她僵在原地,脚步沉得像颗石头,没再想追上去。经过她爹那番无情的话后,就算她追上对方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头痛的抚着额,她实在不解她爹心中到底暗藏多少秘密?对傅家的恩怨、对古牧耘的态度,没一件能让她理解的。
入夏后,艳阳高照,气候热得人直叫苦。
今日是柳如遇四十岁寿辰,柳延秀由街上采买食物回家,打算亲自做几道菜为亲爹祝寿。
她爹的寿辰向来不对外宴客,每年都是她做菜,她爹饮酒自欢,两人的寿宴倒也温馨愉快。
她手上提着数袋的菜肉生食,还得腾出手抱着由酒街买回的一坛白酒,热得她浑身是汗。回到夫子阁后,她暂时将酒搁在习字间的书案上,打算等自己将手上的生肉和蔬菜拿到厨房处理好,再回头抱这坛酒。
只是她才踏进厨房不久,正准备要清洗买回来的蔬果,蓦然听见前头的习字问传来巨响,心一惊,她赶忙丢下手上的东西,匆匆又转回去瞧发生什么事了?
“混帐东西,这些人都该死!”习字间里的古牧耘怒不可遏。
“公子,请您息怒,这里不方便说这些。”张劳低声劝着。
屋里还跪着另一个人,显然就是因为这人刚才对古牧耘禀报了什么,才会教他如此生气。
“这里不方便,哪里方便了?我的四周全是眼线,每个人都瞪大眼楮等着看我出错,那你来告诉我哪里才能方便说话?你说哪里?”他怒气腾腾,愤怒的情绪没有因此而压下分毫。
“公、公子……”张劳的额头上全是冷汗。
“也们敢这样诬陷我,那人都没说些什么吗?”古牧耘激动的问,向那跪在他眼前的人。
“他…他只说去查清楚,事实是什么就是什么,就算查出是您所为,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啪”的一声,书案上的砚台被扫落在地,而地上已经有一摊水酒和碎瓦片,在习字间的柳延秀知道,刚才那声巨响就是酒坛被摔破的声音,她买回来为她爹庆寿的酒被摔破了,但这沉重的气氛,让她完全不敢向前。
“不要再说了,他根本就不信任我,恐怕在他心底就希望是我做的,这样就有理由将我除去,我是他的儿子,唯一的儿子,他怎能--”说到激动处,古牧耘难忍的落下眼泪。
张劳见状,扬手打了跪地的人一耳光,脑怒的瞪他一眼。“是这奴才该死,说话不得体,让公子多想了,一切都是这奴才的错--啊,你怎么会在这里?”张劳正说着话,眼角忽然瞧见有其他人在,不禁大惊失色。
顺着张劳的视线,古牧耘也愕然的望向柳延秀。“你都瞧见了?”见她愣着,他霍然走向她。
那怒容竟是极度恐怖,似要将她杀了灭口,她大骇,倏然往后退一步,但手腕旋即被他牢牢扼住。
“你站在这多久了?听见什么了?”他的声音凶恶粗暴,完全不若他平日的稳重淡漠。
柳延秀惊白了脸。她从末想像过这样的他,以为他是万年不化的冰壑,会一直维持他高傲冰冷的姿态,想不到也有碎冰的一天,自己居然能见到他流泪?另一方面,他恶声恶气的样子,也教她一时无法反应。
“公子,要杀她吗?”张劳沉声问。
“让我来处理!”连那跪在地上挨打的人都出声请愿。
回过神,她的脸色越发苍自。“我什么也没听见,你们杀我做什么?对了!今日是我爹的寿诞,他就快回来了,你们想当着他的面杀人吗,你们眼里有没有王法?”她惊慌失措的说,希望阻止他们杀她。
张劳阴笑。“王法?公子就是王法,公子若要你的命,根本不需要考虑任何事!”
闻言,她面无血色的看向古牧耘,害怕的问:“你真想杀我?”
他没有说话,但脸上的凶残之色未退,那模样给了她答案--他是要她的命!
她心惊。“你-”
“不好了,公子,府里来人要您立刻回去!就在那跪地的人一跃而起,准备抽刀了结她的同时,外头有人急冲进来。
古牧耘一怔。“发生什么事了?”
“太--那人来了,再过一刻便会抵达府里,请您速速回去迎接!”来人的口气十万火急,却对拜访之人的称谓有所保留。
古牧耘神情骤变,一甩袖就急往外走,对这即将来访的人似乎很紧张。
“公子,那这丫头该如何处置?”在他即将离去前,张劳连忙提醒,他们还有个麻烦得解决。
他回头见柳延秀的颈子旁己架上一把刀,瞳孔缩起,杀机立现。
完全意识到对方绝对是个危险人物,柳延秀灵机一动,急切的说:“不,不要杀我,留我有用的!杀了我你会后悔的!”
闻言,他冷笑,“后悔?凭什么?”他杀人从不后悔,因为很多时候不杀才会教他后悔莫及!
她睁着大眼,握紧拳头,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希望这会让自己看起来真诚一点。“那个…我可以做你的朋友,那种互相信任永远不会背叛你的朋友!你看我这人很好相处的,嘴巴紧又不会乱问……啊,你不是想让我跟你一起习字吗?我现在觉得这个提议不错,我们是朋友嘛,就是应该一起成长学习,你、你觉得呢?”
说完,她有些担忧的看着他。
有这提议也是死马当活马医,她没有其他办法了,只是想起他方才的对话跟眼泪,猜想他是否让人背叛、不让人信任,才会这么难过,思及此,她才想动之以情,虽然她其实没多大的把握,眼前这个人真需要她的友谊吗?
他难解的双眸似乎认真的在审度她,却又像不屑的藐视她,那捉摸不定的神态十足令她心惊胆跳。
“公子不需要你这样的朋友,你还是死的好,这最保险!”张劳插上口,以眼神示意那拿刀架着她的人动手取命。
“不!”她惊恐极了。
古牧耘却扬于阻止。“等等。”
那人手上的刀在划进她颈脉前停住了。“公子?”
“她说的没错,这里是柳夫子的地方,万一杀人若未能善后,必会引起轩然大波,再加上那人来泉州了,万一事情闹大,于我无利,罢了,她的命先暂且留着,等我回府迎过那人之后,回头再做打算。”他有了决定。
“可是--”张劳仍旧认为不妥。
“没有时间嗦,万一没能及时回府恭迎他,只怕会落他口舌,责我个目无尊长之名,对我恣意动怒而己!”说完古牧耘已先行步出习字间。
张劳心有顾忌,想背着主子私下动手了结柳延秀。
“劳叔,正要我等吗!”门外的人,口气多了几分严厉,更透着警告。
明白主子的意思,张劳无奈,只得暂时放过她,但在离去前,还是不忘恫吓,“今日之事你最好对谁也别说起,就连柳夫子也别提,否则只会为他带来祸事,知道吗?”看她点头了,他朝持刀的人扬了下巴,两人这才双双离去。
一屋子寂静无声后,柳延秀摸着自己发凉的预子,腿一软,惊魂未定的跌坐在地。
柳延秀做了满桌子的菜肴,每道都是柳如遇平日最爱的菜色,他满意的尝了几道后,瞧了瞧空的酒杯,略有遗憾的道:“秀儿啊,你手巧,炒的菜都够味,可是明明做的都是下酒的菜,为何今年不见你为我备酒配菜?”
她露出了带着歉意的笑容。“对不起,酒买回来后我不小心打翻了,本想再出去买一坛回来的,但是赶着备菜,就没再跑一趟酒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