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儿记得自己听完后沉默了好久,才抬头问欧文:「席蒙想培育出黑色的郁金香,是为了他母亲对吧?」
「是的。」欧文毫不迟疑的回答。
难怪。这座庄园里,无论是核桃木长桌,摆饰用的靠墙书橱,全都雕刻或绘上了各种郁金香的花纹。
房间的壁纸,地毯的花纹,或者是沙发软垫上的装饰图案,全是郁金香。
「席蒙的母亲,因为无法名正言顺的跟心爱的人住在一起,只能在这座屋子里等着情人上门相聚……她看起来很快乐,其实很寂寞,只能夜夜举行宴会,让屋子里充满欢乐的笑声,来填补她的空虚。」
欧文照着在他记忆中的席蒙的母亲,语调平缓的娓娓诉说。
「席蒙想成为母亲的骄傲,也痛恨因为自己的出身沦为他人笑柄,所以他鞭策自己成为最优秀的,能封住所有人嘴巴的一个高贵代表,因此造就了冷酷无情的他。」
心生畏惧是通往尊敬的最快途径,而席蒙也确实做到了,他的冷酷令人胆寒,他的无情令人心惊,因此没人敢在他面前放肆,更别提是取笑他的出身,恐怕那人会连自己是怎么个死法都不清楚。
洁儿不晓得为什么欧文要对她说这些,这无疑是让她更了解席蒙这个人,但是……了解席蒙做什么?
她不属于这个时空,也不属于这里,只是迫于无奈,才来到这里帮他培育郁金香。
她也一直以为,培育出各式新品种的郁金香,只是为了满足他身为贵族的虚荣心,以及供他日后可以进行郁金香贸易,拓展他的投资事业版图。
没想到,原来他对郁金香的执着,是因为他的母亲。这藏在他冷酷外表下的柔软心思,让她讶异,也勾动了她的心。
噢,可恶!为什么欧文要告诉她这些事?她只想快点种出席蒙要的郁金香,然后快点远离这个是非之地,远离这个令她一再心跳失控的危险男人……
噢,可恶!她根本是在自欺欺人!
早在他连续两次救了她的命,她的心就已经一点一滴地遗失,想早点离开,是因为她害怕自己会爱上他。
如今……为时已晚,她已经爱上了,还把自己的纯洁奉献给他,让他尽情地占有她,享用她。
被这一连串的自我问讯弄得头痛欲裂,于是洁儿像只鸵鸟似的,把自己卷在被子里,即便早已清醒,也不愿睁开眼睛。
直到一阵敲门声响起。
「洁儿,妳醒了吗?」门外的是露西,与她交情还不错的女仆。
惨了!万一露西闯进来,不就看见她和席蒙赤条条的共睡一床?那尴尬得让人想死的画面一劈进脑海,洁儿立刻从被子里跳出来。
典雅的四柱大床因她激烈的动作而晃动,她想起昨晚两人疯狂的,床板撞击着墙壁,发出砰砰声响,一瞬间,脸色红艳如火。
但是,当她双手掩住脸颊,做好心理建设,准备迎上昨晚与她「激烈交战」的男人时,才发现……
她身旁的床位是空的。
洁儿怔忡地拿下双手,摸了摸已然凉透的床位,一股浓浓的怅然浮上心头,紧接而来的是想掐死自己的困窘。
席蒙早就离开了,她刚才还一个人卷在被子里纠结,在脑中预演着一百种该怎么面对他的幻想画面。
噢,她真的是超级蠢的!
「洁儿?」露西又敲了敲门。
「我马上就好!」洁儿以最快的速度穿戴整齐,一手拿着梳子理顺一头黑亮的鬈发,一手拉开门把,对门外的露西扯开笑容。
「妳今天起得比较晚,我担心会不会是生病了,所以过来看一下。」露西狐疑地打量她,见她脸色红润,精神不错,才知道是自己多心了。
「露西……那个……席蒙人呢?」洁儿咳了一声,假装若无其事的问起。
「公爵正在偏厅吃早餐。」露西走进房间,着手将枕套与被套拆卸下来清洗,这是她负责的工作领域。
噢天!洁儿紧张的拉住露西的手,生怕昨晚的激 情痕迹曝光,结结巴巴地说:「妳别忙了,这些我自己来就好!我也是仆人啊,妳没必要帮我整理。」
「妳睡傻了吗?妳既不用穿上女仆制服,还可以上餐桌跟公爵一起吃饭,妳哪一点像仆人?」露两不以为然的瞄她一眼。瞧,她甚至不必住在下人居住的后院小屋,还可以跟主人住在同一层楼,根本就是半个女主人的阵仗。
「我今天没事做!妳就让我自己整理床铺吧!」洁儿将露西拉到门口,迅速将门关上,背靠着门板,一手对空挥了挥,示意露西去整理其他房间。
「跟公爵一样,今天都怪里怪气的。」露西咕哝两声,抱起收纳被单的篮子转身离去。
洁儿松了口气,确定露西离开这层楼后,才下楼走至偏厅,一看见坐在铺着蕾丝餐巾长桌之后的英挺身影,她心跳登时失速,全身血液好似沸腾一般的滚烫。
脑中闪过许多画面,他亲吻她,爱抚她,吸吮她坚挺的,把刚硬的男性撞入她**的体内……
停停停!洁儿在内心喊卡,脸颊比桌上煎得香酥的火腿还要红,深吸一口气,昂起小巧的下巴,她走进富丽堂皇的偏厅。
察觉到人影晃近,席蒙的目光扬起,蓝眸比窗外的蓝天还要碧澈,但是神情却是一如既往的阴沉。
一股寒意从背脊爬上,洁儿打了个冷颤。难道,昨晚喝醉的人其实是她?又或者,那只是她可耻的一个春梦?
「早、早。」洁儿走到长桌另一端,拉开椅子准备落坐。
「那不是妳的位置。」席蒙冷冷地开口,甚至没看她一眼。
洁儿的手尴尬地僵在椅背上,脸色微微发白,不明白他为什么对她如此冷漠。在昨夜之前,他的眼神总是追逐着她,逃避的人反而是她。
他甚至不愿意松口承诺让她离开,昨夜……更在**对她需索无度。结果天一亮,他像变魔术一样的从她**消失,又恢复成先前那副不可一世的阴沉模样,坐在那里像个皇帝,开始清算两人的孽帐。
「我一向都坐这里。」洁儿嗓音涩涩地说。
「以后妳不能再坐这里,妳只是我雇用的花匠,是这里的下人,下人不能与主人一起同桌共食。」
席蒙手势优雅地举着刀叉,将淋上马铃薯泥的火腿切开,一旁盘子里有各式果酱与牛油,刚出炉的吐司,新鲜的生菜与腌黄瓜,以及一些烤布丁和精致的肉丸子,每一样都可口得教人食指大动。
洁儿却只觉得胃部一阵翻搅,所有的食欲都蒸发了,肚子里像装了一堆石头铅块。
「那我应该在哪里用餐?」她觉得一股浓浓的羞辱感正向她涌来,而她却软弱得无法抵抗。
「这种问题妳应该去问欧文,或者其他人。」长桌后的男人细嚼慢咽,美丽的蓝眸望向窗外景色,彻底忽略她的存在。
「昨晚……」
「还有,关于妳之前提出的那个条件,我决定接受。」席蒙突兀而且强硬地打断她,蓝眸也慢慢地转向她,脸上却是面无表情。
他是故意转移话题的吗?洁儿不只胃部在翻搅,连心都在绞痛。
「什么条件?」此时此刻,她脑袋一片空白,根本连自己说过了什么都记不得。
「妳尽早将培育郁金香的技术教给其他人,然后妳就可以离开。」
「那黑色郁金香呢?」
「只要妳将技术传授给其他人,还怕其他人种不出来吗?」
望着席蒙挑起嘴角冷笑的模样,洁儿整颗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扭紧,呼吸变得困难。
言下之意就是只要她交出技术,其他的根本不重要?也用不着她了?
「等妳确定跟着妳学习的人,全都学会了,并且让我看到满意的成品,妳就可以离开,我会给妳一笔钱。」
遮羞费吗?洁儿苦笑,心像是被刺了一刀,渗出血丝。
「你是在跟我撇清界线吗?放心吧,我本来就不打算跟你有任何瓜葛,也不会因为错误的一夜,就缠着伟大的公爵大人不放。」
身为二十一世纪的自由女性,她的观念虽然算是保守,但还不至于保守到因为**给了那人,就要一辈子都纠缠着那人。
席蒙一脸冷然的望着她,似乎不为所动。洁儿握紧拳心,苍白的脸蛋直迎向他。
良久,席蒙才吐声:「很高兴妳可以认清自己的身分,以后如果没有我的许可,妳不能任意进出主屋。」
洁儿的下唇轻颤,将手从绒软的椅背上拿开,微微一个躬身,垂下两排纤长的睫毛。「我回房间搬东西,您请慢用。」
看着那抹僵直的娇小身影消失在拱形门廊,席蒙放下刀叉,单手扶住额心,一手握紧成拳,重重地敲了一下桌面。
该死!一千个一万个该死!
推开房门,洁儿仓皇的奔入房间,把自己抛上凌乱的床铺,将脸埋进枕头里,眼泪滴上丝绸布料,一下就被吸干,形成了一块湿印子。
她好蠢!蠢毙了!蠢到无药可救!
以为两人上了床,一切都会变得不同?好蠢!席蒙昨晚喝醉了,只是需要一个发泄欲 望的对象罢了,而她也很犯贱的迎合了!一切只是欲 望在作祟,不涉及任何感情的因素!
那冰冷的蓝眸说明了这一点,他无情的态度,也是在警告她别作梦,两人只是主仆关系,其余的什么也没有。
她还以为……以为他对她,是不一样的……那些令她心悸的目光追逐,让她一直以为两人之间有什么。
显然是她错了。
洁儿越哭越伤心,把整张脸紧紧地压进枕头里,却呼吸到属于席蒙的雄性气味,鼻头又是一酸,哭到近乎缺氧才抬起头。
抬起手背抹去脸上狼狈的泪痕,她将沾了血迹的床单拆卸下来,扔到浴缸里,扭开水龙头,将一整盒的香精球都扔进去。
她将房内属于自己的东西都装进一个轻巧的箱子,然后转身下楼,走向后院供下人住宿的小屋。
「洁儿?这是怎么回事?」走在通往后院的露天长廊上,神清气爽的欧文正好迎而走来,一看到她红肿的双眼,手里还抟着箱子,诧异的拦下她。
洁儿抬起眼,表情强装镇定。「只是住到我该住的地方。」
欧文被她眼底的绝望吓了一跳,立刻嗅出事情不对劲。「发生什么事了?是谁要妳搬出主屋?」
「当然是伟大的公爵大人。」洁儿苦涩的说。
「不不不,一定是哪里搞错了,席蒙怎么可能……」
「欧文,我知道你以为席蒙喜欢我,才会千方百计帮我们制造机会,但你错了,他没这个意思。」
看她提及席蒙时,脸色越发苍白,嘴唇也轻轻颤抖,欧文懂了,一定是席蒙对她说了什么。
「不,席蒙是真的在意妳。」
「他在意我,是因为我可以帮他种出他想要的花,而不是我这个人,你弄错了。」她自己也弄错了,错得好离谱,错得好胡涂,错得好愚蠢!
「洁儿……」
「不能再聊了,我还有很多活儿要做,回头见。」拨掉欧文搭在肩上的手,洁儿幽幽一笑,绕过他持续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