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惊闻噩耗(1 / 1)

凤栖宸宫 转身 1737 字 4天前

丰城之役,从天明激战到天黑,又从黑夜战至白昼。

两日过去,硝烟终于褪散,喧嚣不再,偃旗息鼓。原本辽阔的黄土地上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而路映夕从昏迷中醒来已是三日之后,在她无知无觉的时候已经踏上了返回皇朝的路途。

马车行得十分缓慢,颠簸感甚微,她听着有节奏的嗒嗒声,缓缓地睁开了眼。一时间心神恍惚,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夕,你醒了?!”

醇厚的嗓音夹杂不可错辨的惊喜,她转眸向声音的主人看去。张口想要出声回应,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干涩得出不了声。

“来,喝口水。”

她被轻柔地扶起,半靠在车厢壁上,腰下垫着一个软枕。

一杯清水凑到她嘴边,她就着杯沿慢慢饮下,脑中逐渐恢复清朗。那擂鼓震天的战场……那森寒冰冷的铠甲……那杀气凌厉的箭雨……

“师父如何了?!”她眸中的波光陡然颤动,急急脱口问道。

正扶着她肩头的慕容宸睿手势一顿,默然地望入她的眼眸。

“难道……”路映夕不敢置信的喃喃,满目痛色。

慕容宸睿注视着她,低沉地开了口,但却是道:“你昏睡了整整三日,前辈破例亲自为你诊断,并为你的心疾开了一张药方,虽然配药稀罕少见,但朕一定会不惜任何代价搜寻。”

“师父如何了?”路映夕似未听见他的话一般,沙哑地重复着同一个问题。

但慕容宸睿仍顾自说道:“在你昏睡时,朕把手放在你的腹部上,感觉到孩子踢了朕一下。那种感觉异常奇妙。我们的孩子无比坚强,纵使在艰难的环境下亦有着顽强的生命力。”

他说着,伸手轻抚她圆隆的腹部,但眼睛定定地凝视着她。

路映夕抿紧了嘴唇,心中的不祥之感越发鲜明。他是在暗示她必须坚强?师父已阵亡了?

慕容宸睿抬起另一只手,替她拂开垂散额前的碎发,口中继续道:“丰城战役,我军损兵三万,但大获全胜。夏耀祖确是军事人才,在一片兵荒马乱之中,指挥若定,遣派数十名士兵乔装成霖国士兵,趁乱混迹,散播丰城主将和副将全都已阵亡的消息。接着坚持发动长时间的攻击,势要彻底击溃敌军的士气。再加上司徒的骁勇善战,我军更是如虎添翼,霖军节节败退。”

他稍停了片刻,细看她的神色,见她尚算镇静,才又道:“我军攻占了丰城,霖军五万兵马全军覆没。”

路映夕听到“全军覆没”四字,身子隐隐一震。

慕容宸睿没有错过她细微的异状,环臂轻揽住她,低声道:“夕,朕不瞒你,南宫渊如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路映夕的脸色一阵青白,无意识地篡紧素手。那一箭,正中师父的左胸,且是蕴着内力的锐箭……

“那一箭是谁射出的?”她低哑地启口,语声轻幽。

慕容宸睿看她一眼,语气平静地道:“当时三箭齐发,而南宫渊又回箭反击,朕并没有看清楚。”

“是了,三箭齐发。”路映夕自言自语地道,“师父躲过了其中两支火箭,却没能躲过最致命的那一箭。无论是你,或司徒将军,或范兄,皆是内力深厚的高手,其实是谁射中的都不重要了……”

见她神情郁悒飘忽,慕容宸睿不由皱起浓眉,端来矮几上的药碗,转移话题道:“前辈预计你今日会醒来,朕已煎好安胎药。”

路映夕似乎听不见,慕容宸睿的眉头皱得更紧,将碗口凑到她嘴边,她乖顺地喝下,但却犹如木偶般呆滞。

“小范替朕挡了一箭,伤势极重。”慕容宸睿搁下空碗,忽然冒出一句话。

路映夕一颤,抬起眼看他。

“南宫渊那一箭也是全力以赴,并未留情。”慕容宸睿淡淡地道,只是陈述事实,无意作更多的解释。当时在战场上,没有任何情分可讲,只有敌我之分。如果不是小范的奋不顾身,也许便是他和南宫渊一样,生死难测。

“范兄现在的情况如何?”路映夕轻声问,心里有些空茫,又有些刺痛。她无法想象,师父会死。师父的使命不是还没有完成吗?他不是还要等天下大定之后去过他想过的日子吗?他不是想一边悬壶济世一边悠游山河吗?这些事情全都还未实现,他怎能抛下一切就此离开尘世?”

“箭中要害,这两天他高热不断,不过目前情况已稳住。”慕容宸睿加重了口气,似想引起她的关注。

路映夕安静了须臾,戚起黛眉,道:“我们已在回皇朝的路上?范兄伤重,没有留在丰城?”

“他跟随我们回朝,他的马车就跟在后面。”慕容宸睿掀开帘布的一角,让她往外望。

“可有军医在照料范兄?”路映夕只瞥了一眼,面色依然郁郁。

“你要否去探望一下小范?”慕容宸睿想分散她的注意力,便说起关于范统的闲事,“小范今次也可算是遇上贵人,朕一向知晓司徒营下广纳能人异士,不过倒没想到军医之中竟有一名女子。而且此女子的医术颇为精湛,小范的伤势原本危殆,幸得她悉心照料,总算能转醒过来。”

路映夕没有接话,但举眸望着他,静听。

见她有聆听的兴致,慕容宸睿扬唇淡淡一笑,再说到:“那女子和小范一样不苟言笑,但不同的是她毫无男女之防,且又动作粗鲁,拆小范胸口纱布时,干脆利落得令人瞠目结舌。小范发热昏迷的时候自然不察觉,但他醒来时发觉自己**着整片胸膛在一个女子面前,顿时又惊又急,直斥那女子不知廉耻。”

路映夕听着,唇角不禁浮现浅浅的笑意。虽然片刻就抿去,但慕容宸睿还是感到了些许欣慰,接着再道:“小范挣扎着要起身穿衣,但却被那女子一把压着,不容他动弹。那女子对小范冷冷地说道,病人就应有病人的样子。说罢又径自检视伤口,上药换干净的纱布,而对着男子赤露的上半身她并未有丝毫的羞赧之色。甚至连朕在场她也毫无顾忌,算得奇人一个。”

“她师承何门?”路映夕出声问。

“已故老御医之女。能入军营当军医,必要身家清白,身份可靠。”慕容宸睿顿了顿,淡笑着道,“王老御医在世时是一个不拘小节的人,他的女儿继承了他的衣钵,也遗传了他不羁的性格。”

“听起来与范兄似乎很相配。”路映夕低低叹道,“不知这位王家小姐会否嫌弃范兄的腿疾?”

“她既是学医之人,又怎会歧视伤患病者?”慕容宸睿温和地凝睇着她,转而道,“你昏睡甚久,虽有喂你喝药,但必已腹空饥饿。朕先前已命人熬粥备着,你躺下歇一会儿,朕去唤人端来。”

“师尊去了哪儿?”路映夕突然问道,眸光渐又暗下来。

“为你诊疗之后,前辈大概去寻南宫渊了。”慕容宸睿深望她,忍不住轻轻一叹,劝道,“夕,同样都中了箭,小范能挨得过,南宫渊想必也不会有事,何况他本身又深谙医术。”

“嗯。”路映夕低幽地应了一声,并未展颜。心口始终有一股闷堵的感觉,一种近似窒息的疼痛,隐隐幽幽的,侵入四肢百骸。

马车外忽然有一道沉稳的禀告声响起。

“启禀皇上,属下刚刚收到有一封来自丰城的飞鸽传书,请皇上过目。”

慕容宸睿弯腰探向车头,驾车的将士恭谨地把信函递上。

回车厢内坐定,慕容宸睿拆信浏览,脸色微微一变,然后迅速地收起信。

“是否有师傅的消息?”路映夕直视他,蓦然开口问道。

慕容宸睿摇头,但没有作声。

“是否找到师父了?”路映夕追问,直觉地认定那封信函与南宫渊的下落有关。

慕容宸睿缄默不语,深眸幽沉,神色淡漠,未流露出一丝情绪。

路映夕向他伸出手,轻轻地道:“请让我看一看信。”

慕容宸睿低眸盯视她的手心,目光一黯。她右手掌心的残缺也许要跟着她一辈子,但这种伤她能够阔达不在意,可若是心口上的伤?她会不会一生都无法复原?”

路映夕执着地摊手于他面前,无声地坚持着看信的要求。

慕容宸睿沉沉地叹息,徐缓地将信函放到她手中。

路映夕接过,还未打开看,手就已经有些颤抖。

慕容宸睿定定地看着她,低沉而轻浅地道:“探子带回两个消息。一是关于姚凌,二是关于南宫渊。”

路映夕垂着眸子,没有翻开信函,只极轻地问:“姚凌怎么了?”

“毒发,没能撑过去,断了气。”慕容宸睿的语调几近没有起伏,“她的师兄正带着她四处寻找朕,势要为她报仇雪恨。”

“带着她?”

“尸身。”

语毕,两人都寂静无言,气氛沉重而又似乎有几许阴寒。

路映夕捏着手中的信,因为过于用力,薄纸发出窸卒的声响。

“夏耀祖找到了南宫渊。在丰城的一处破庙里。”慕容宸睿的语气仍是平缓无波,“当时南宫渊失血过多不省人事,夏耀祖抬他去军医处,但半路上南宫渊就已气绝。”

路映夕表情僵硬,一味低垂着眼眸,双手使劲绞着薄薄的信纸,像是完全专注于这个动作而听不见外界的声音。

慕容宸睿也不再吭声,面色淡然得仿若冷漠无情,可双手也下意识地握紧,拳头使力,指节变白,手背上暴起青筋。

两人就这样默默不语地坐着,空气中仿佛弥漫着难以言喻的悲凉和伤痛,无形地将他们包围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