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为汝妥协(1 / 1)

凤栖宸宫 转身 1723 字 4天前

在意志最混沌的那一刻,她感覺到有股强大而溫暖的真气灌輸入她体內,于是她安心地昏睡了过去。

再醒來时,周圍十分寂靜,但她直覺身旁有人。

“映夕?你醒了?”低沉的嗓音,似乎含着一些小心翼翼的意味,像怕声音太大会驚嚇了她。

她迷蒙看他,半晌,腦子漸漸清晰起來,刹时一惊,急急道:“皇上!孩子呢?”双手下意识地捂上小腹,心中涌起强烈的忐忑不安。

皇帝輕咳一声,沉默了片刻,才道:“暂时无碍,不过……”

路映夕怔住,迟疑地搭上自己的腕脉,良久说不出话來。她在昏迷前本能地解开封穴,但也仅是治标罢了。她的身子虛寒巳久,又服了曼陀罗,根本不适宜怀孕。

“朕宣召过南宫淵。”皇帝忽然出声,“他问了朕一个问題。如果无法兩全,朕要你,还是要你腹中的孩子。”

路映夕抬眸望他。他的目光沉凝幽暗,眉宇间有着濃重的倦意。

“映夕。”他定定地凝視她,疲惫地叹道:“你欲置朕于死地,朕却无法像你那般狠。”

她不语,靜靜地回視他。

“朕让你走,隨你要去哪儿,但你必須答应,在朕毒发之前回來。朕要看着孩子出世。”皇帝的瞳孔深邃不見底,黑暗而決絕,却隠忍帶着忍耐的痛楚,“你记住,朕今日说的四个字──前事不计。”

路映夕震惊地瞠目,他知道她筹划着要离开?他如何得知?他竟没有勃然大怒?

皇帝似看穿她的想法,沉声継续道:“南宫淵承诺,他能保住你和腹中胎儿无恙,但唯一的条件是,让你离开皇宫,放你自由。”

“為何……”路映夕低声喃喃,感到不解,师父為何要把一切和盘托出?

皇帝扫了她一眼,语气逐漸变得淡然:“朕中毒之事,南宫淵也是知曉,他以朕的性命換你的自由,朕自是不可能回絕。但朕此次甘愿妥协,你应知道并不是為了自保性命。”

路映夕无法言语,心中思緒翻滾,百般滋味混杂在一起,一时间分不清是酸是澀抑或其它,她之前确实和师父提过,她对皇帝下了毒,但那是為防她挨不过病发,自此无人為皇帝解毒。現下师父知道她有了身孕,不能再用假死之法遁逃,便就索性与皇帝直言谈判。师父完全是為了她好,她自然明白。但慕容宸睿是何等骄傲之人,他受此要脅,內心必感屈辱和憤怒。可他还是应允了。

“你处心积虑做了这么多,甚至不惜自殘身体,朕若不成全你,也未免太不近人情。”皇帝扯了扯唇角,眸光复杂变幻,忽明忽暗,“現在朕准了你离开,你可以好好愛惜身子了。倘若你离去之后,让腹中孩子出了任何闪失,又或你不肯按时返來──”语调骤然一頓,迸出凌厉的戾气,“到时莫怪朕翻脸无情!朕一定会要南淵隌葬,还有鄔国与霖国的万千百姓,朕全不会放过!”

路映夕心头发顫,口中却不自控地吐出喏喏自语:“短暂的自由,可有意义……”

“你还想如何?別再得寸進尺!”皇帝壓抑着嗓子低喝,額角巳現出青筋。他不想发怒害她动了胎气,但他巳經忍至极限,她最好识相一点!

“如果……”

“没有如果!”

路映夕才刚启口,就被粗暴地打断。

皇帝抿紧薄唇,胸堂微微起伏,暗自深吸口气,才再道:“你若敢不回來,就算找遍天涯海角,朕也会把你揪回來!如果你没有照顧好腹中胎儿,朕保证,往后你絕对没有好日子过!”

路映夕不再作声,却莫名弯了唇角,而矛盾的,眼眶阵阵发熱。她捉摸不准自己現在是什么心情。他的口气明明极差,她却动容了。一直以來,都是她在斤斤计較,而他一再地退让。她总覺问題出在他身上,却不曽反省自身。其实她比他懦弱许多,因為害怕得不到完滿的愛,所以她不敢面对感情。

舉眸望着他,她輕輕地道:“研制出解葯,再走。”再給自己与他一些时间吧,也许到时她会有新的決定。

“三个月后?”皇帝的眉毛一拧,并未流露絲毫欢悅,断然道:“不行,你的身子拖不得。南宫淵说惟有那处山谷,才有珍稀草葯,你必須去那里靜养。”而可恨的是,南宫淵无论如何都不肯说那处山谷在何处。

路映夕不由默然。原本是她自己想走,現在却暗生了不舍之情?很难分辨清楚,她对慕容宸睿到底有着怎样的感情,不知多深,更不知是否深厚得足以支撐一世时间。

宫婢輕巧地端葯進來,皇帝接过,便揮退了來人。

“先把葯喝了。”他的语气极淡,但手勢輕柔,扶着她坐起,替她裏被子,然后將碗口送到她嘴边。

“也许离开一段时间是好的。”她突然輕声说。

皇帝的手一僵,脸色越发黑沉。

“皇上,既然事以至此。”路映夕停頓了下,斟酌着如何表达,才又接着道:“有太多的问題,橫亙在皇上与臣妾之间,不如分开,或许时间能够让一切变得清晰起來。”

皇帝的面色不見好轉,但恢复了动作,緩緩地喂她喝葯。

待喝完汤葯,路映夕再溫声道:“皇上,臣妾有许多事还没有想明白,臣妾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算是哪一国人,也不知道活着有什么意义,更不知道自己对皇上有着怎么样的感情。臣妾必須找到这些问題的答案。”还有腹中的宝宝,她还來不及思考,是否应该生下他,可是,似乎不需思考她就巳經割舍不下,愿意付出一切代价來換取孩子的平安。

“一个人躲到深山老林,你就能够想明白?”皇市搁下空碗,冷冷接言。

“那么皇上有更好的办法吗?”路映夕淺淡微笑,忽然发覺把话说开的感覺是这般的舒畅。

“如果你最后想出的結果,并不如朕意──”皇帝冷哼一声,道:“朕就軟禁你至死,別妄想再踏出皇宫一步。”

“皇上真野……”最后的那个蛮字,路映夕自覺地消了音。她含笑看他,伸出手,难得地主动握住他,柔声道:“臣妾答应皇上,一定会在期限內送解葯回來,也一定会好好照顧孩子,如同愛自己一般地愛他。不,会比愛自己更愛。”

皇帝的眼神終于溫軟了几分,只是眸底犹有一层玄黑的郁悒。在南宫淵问他孩子与她誰更重要的那一刻,他巳经霍然明白。他愛上了她,即使她欺騙他害他,他也不能否认这一点。但是,同时他也恨她,恨她蓄谋逃离,恨她狠心无情。若不是因為有了孩子,他大概无法忍耐到这个程度,或许会想要狠狠的伤她,以图心理上的平衡。

四目相触,兩人都靜默,心中皆是思緒万千,无限慨然。

过了许久,皇帝率先移开視綫,淡淡道:“朕渡了大半的真气給你,这几日你应该不会再病发。就趁这个时间,明后日便启程吧。朕会為你准备马车,并会对外宣称你去武夷山养胎,及為我朝祈福。”

路映夕安靜地凝視着他没有表情的俊脸,輕輕地吐出兩个字:“谢谢。”无论是為了她自己或腹中孩儿,她都必須去师父所覓的那山谷。而几个月之后会如何,有着太大的变數。不管慕容宸睿是出于什么原因而妥协退让,都承受着难言的壓力,毕竟,她腹中的胎儿,亦是他的孩子。

皇帝驀地站起,背过身去,腰脊挺得异常笔直,似是不愿接受她的“谢谢。”二字。

一言不发,他就这么僵然地走出她的視綫。

路映夕微垂下眸子,鼻尖泛酸。手心抚着小腹,輕緩地躺下,心中有些澀然又有些平靜。終是坦白了,虽非自发的。但至少她与他之间不再存在蓄意的欺瞞。以后会如何,只有以后再看了。

闭上眼,漸漸感到倦意,不一会儿便又陷入昏沉的睡梦中。

周遭格外的幽靜,可是却有隠隠約約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傳來,她能认出,其中一道声音是慕容宸睿,但另一道女声是何人?

“皇上,臣妾听说皇后娘娘凤体抱恙,可見好轉了?”娇脆的嗓音,极之悅耳,宛如出谷黃鶯。

“她好些了。”慕容宸睿的语声平淡无波。

“臣妾听说……皇后娘娘有喜了?”

“嗯。”

“你毋須担心。朕不废后,也照样能履行盟約。”

“皇上的意思,莫非是指兩后并立?”

朦朦朧胧地听見只言片语,不知是梦是幻或真实。路映夕迷糊地睡过去,一覺到天明,醒时巳不记得自己梦見过真切听到过什么。只知道她睜开眼时,身旁那人正沉沉睡着,一脸倦容,眉头紧皱,像是負重太甚,万分疲怠。她翻了个身,欲要起來,只是輕微的动作,却惊得他陡然醒來。

“映夕!”忧切的呼喚脫口,皇帝倏地直身坐起,目光有一刻的慌亂。

“皇上?”路映夕疑惑看他,“是否做了噩梦?”

皇帝抬手触碰她的脸頰,輕舒出一口气,神情逐漸恢复平常的泰然。或许,让她离开一段时间确是好的。当着她的面他竟说不出口他要再立一后,甚至有种沉重的內疚感。那么,就等他把这些庙堂上的事都解決了,再去接她回來。如此才是对彼此最好的。

暗自思定,他揉了揉她的秀髮,溫言道:“时辰尚早,你再睡会儿。”

“好。”她凝望他片刻,乖順地重新闭上眼睛。

此时兩人都料不到,今次这一別,再見时居然会是在战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