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

她的精神已经集中，时间的流速在她的认知下也变得缓慢，白济格的每一个动作都清晰无比的呈现在她眼中。

等待，等待剑刃离鞘，等待战斗开始的信号。

但最终，她也没有等到自己想要的。

咔哒。

一声利落的机栝声，他的配剑被自己亲手取下，连带着剑鞘一同。

随后，这柄宝兵被他放在了身侧，似是不放心，他还可惜将其推远了一些。

借着是外套，三下两下脱下外套后，他向老板娘展示了一下内部藏着的飞针，随手将它和剑扔在一起，最后取下手上的纳戒，一并丢了过去。

“我们远东有一个词，叫坦诚相见。”

处理完这一切，他才不紧不慢的解释。

“意思是，两个人相见的时候赤身**，以示自己没有携带武器，是一种示好的行为，但在女士面前**实在是有违纲常，因而只能做到这样，还望理解。”

老板娘有些发愣，她下意识抓住了自己的领口。

“你想我也脱了？”

“不不不，那就不必了。”

白济格赶紧起身想伸手阻止她，又发觉了自己伸手好像也不太好，半起一会又尴尬的坐了回去。

“我只是想表达……我没有恶意，更不是来找你打架的。”

“那天见过你的真容之后我就很抱歉……我只是个普通人类，没有和除人族之外的智慧生物接触过，甚至宗门里的灵兽我都应付不来，所以那天冒犯了之后，我就一直想找机会和你道个歉，但始终没提起勇气。”

他微微低下头，以示歉意。

“没有听老爷子的劝告擅自追出去，还看破了你隐藏的东西……我真的很抱歉。”

“……什么？”

老板娘一时不知所言。

“但……为什么呢？”

“为什么，这个我也说不清。”

白济格挠着头，思路有点转不过来。

“我只是想，既然你平时都隐藏着，而且还是在前线，一定承受了莫大的压力，被我这样撞破了应该……”

“我不是说这个！”

她随手一扯，将碍事的长袍拽下，露出浮于体表的麟甲，和不可置信的神色。

“我是一只魅妖，你现在知道了这件事，但却……只是想道歉？”

“不然呢？”

白济格微微皱眉。

“魅妖族群是有其他的致歉方法吗？对不起，我真的很不了解人族之外的智慧生物，如果这样道歉你不能满意的话……”

“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倒吸一口凉气，站起身来，用惊疑不定的目光看向白济格。

“在这种时期，这种地方，面对异族，你只是在这这种……完全不叫事情的事情？”

“该死，我还以为你终于准备好要和我拼杀了！”

“拼杀？以命相搏？”

白济格看向她：“为什么？”

“老板娘你无论是住宿还是处理那两个官兵，都对我有恩，我为何要与你拼杀？”

“因为……我是魅妖啊？”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甚至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我是魅妖，而你是人族，既然相见，自然就要以命相搏，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荒唐！”

白济格皱起眉头。

“仅仅是因为种族不同便要拼杀，这是什么鬼话？”

“魅妖如何，人类如何？人有恶人，妖有善妖，执剑而向者，乃是恶，而非种族。”

“还是说，老板娘你执意要与我在此处分个高下？”

“不……怎么会？”

魅妖试图在他眼中找到一丝狡黠，试图找到他说谎的依据，她们总是擅长这个。

但这一次，她自出生便依赖至今的本能仿佛失去了效果，她没有看到一丝一毫的虚伪，只有真诚。

那是一个武者的真心。

她忽然觉得轻松了许多。

“这样……这样啊。”

“那就太好了。”

她重新坐下，单手扶额。

“介意吗？”

这一句话问的没头没尾，但白济格却点了点头。

“请便。”

长角顶破了额头，身后抽出长尾。

魅妖多久没有将自己的身体暴露在一个人类面前了？三十年？五十年？

这一次，她分外心安。

“我不介意……你也无需道歉，实际上，反而是我需要向你道谢。”

“仇恨和愤怒在我心底席卷许久了，如果没有你这番话，说不准我会做出什么事情……拔剑向恶，而非族群，多谢你这句话。”

“只是依事而行。”

白济格看着她原本的模样，忍不住有些手痒。

那是一个医者的本分。

“有些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讲也无妨。”

“我是不清楚魅魔的身体，但在下好歹也算个医师。”

“所以人类的程度来看……老板娘你体内有许多暗伤，有些已经相当严重，留下了后遗症，若是不处理，只怕会遗毁一声。”

他侧身取过纳戒，从中取出一些药物。

“若不介意，可否让在下……说实话，我对魅妖的身体也很感兴趣。”

魅妖看着他，美眸流转。

毫不掩饰的欲望，毫无刻意的态度，毫不存在的恶意。

他只是将自己当成一个“异族”看待，而非“敌族”。

这样的人，这样善良的人。

“麻烦你了。”

她微微额首，侧过了身体。

“每次到下雨天，肩膀总是会隐隐作痛，又碍于身份不敢去找大夫……真是帮大忙了。”

“无妨的，这应该是年轻时积攒了太多阴湿，治疗的过程可能会有些刺痛，烦请忍耐。”

一开始剑拔弩张的二人，如同多年的老友般随意的聊着一些连他们自己都不确定有没有意义的话题，但却在真心实意的向对方表达一个诉求——

和平。

和平共处。

两个异族，一人一妖，超越了种族的隔阂坐在一起，只是随性的坐在小房间里，却仿佛凌驾在整个边境之上。

“小白。”

“嗯？”

魅妖穿好了自己的伪装，露出了纯粹的笑容。

“若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一定要来麻烦我。”

“……明白了。”

白济格行了一礼，脸上露出了笑意。

“若是有那一天，之后我请您吃饭吧，习自师妹的手艺，我还是有些自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