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大半夜不睡觉跑我房间里蹲什么，监工啊？”
被打扰了睡眠欲望的陆峰语气很不友善，好在海姒并不介意。
“准确来讲，武者是不需要睡眠的，或者进行短暂的深层睡眠即可，而且我刚好没什么睡意。”
“最主要的一点……这不是来和你继续刚才的话题吗？”
在昏黄的油灯之下，海姒的脸颊缓缓开裂，两组裂缝随着她的呼吸缓缓起伏，活像某种低成本恐怖电影的画面。
“这么正式的介绍，你就不能留到白天说吗？”
陆峰挠了挠头，烦躁异常，但也不敢扫了她的兴，只好扯了张椅子与她对坐。
“所以，我是陆峰，普通人类，普通体修。”
“也太过普通了。”
对他这样无趣的反应并不满足，海姒试图伸手点他的额头，却被陆峰躲开。
“好吧，如果你想……”
他站起身来，努力做出一副庄严感。
“海妖有什么特殊的礼节吗？”
“有，在族群内部，身份地位更低的人会亲吻身份高者的脚背以示服从。”
“我突然觉得做人类挺不错的。”
陆峰硬憋出来的严肃当即消失，瞪着死鱼眼看着她脸颊的开口。
“所以，那个是腮？”
“差远了，实际上这东西是辅助呼吸的，有的时候我需要大量吸入空气来保证输出，那种时候一张嘴往往不够用。”
海姒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之前见你与小薇交流，便知道你对异族的看法应该并无恶意，但见了我这幅样子还这么冷静的人，你的确是第一个。”
“承蒙厚爱。”
陆峰耸了耸肩，以一句毫无意义的废话作为回敬。
“那你觉得，我应该做出什么反应才比较好？”
“这样就不错。”
她脸颊的裂口收起，海姒双手托着下巴，面带笑容的看着他。
“我是海妖……不过也不完全是，我的血统一半来自人类，一半来自海妖，或许称之为半妖更加适合。”
“人类和……海妖结合诞生的子嗣。”
陆峰挑了挑眉。
“不带生殖隔离的？”
“什么？”
“没什么，您继续。”
虽然被一个莫名其妙的词弄的愣了一下，但海姒的思路还算清晰。
“我老爹是人类，而那素未谋面的母亲则是海妖，这也就是我知道的一切了。”
“还记不记得，我说过你不用妄自菲薄，之所以我现在是个凝虚，是因为我一出生就是结丹，此乃种族天赋。”
“羡慕不来。”
陆峰也燃起了兴趣，问道：“所以是整个龙宫城都知道吗？你是个……异种？”
“如果他们知道，应该会称呼我为杂种。”
海姒的笑容之中有些不屑。
“人类总是这样，保持着莫名的排他性，然后执着于内斗中。”
“身为一半人类，你这话还是稍加思索再说比较好。”
“无需思索，我现在做的不就是这种事吗？自相残杀。”
“无论是对我的海洋同胞，还是我的陆地同胞，杀起来手感都差不了多少，有的时候我也会忘记自己原来是个杂种。”
她的语言不算友善，但想到这份不友善的目标正是自己，难免让陆峰感觉有些悲哀。
“你的父亲……海船长，他没和你说过这些吗？”
“从来没有，我从蛋壳里爬出来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老爹，直到他死后我整理他的遗物，才了解了关于自己的不同。”
“起初自然是很难接受的，好在我最终还是接受了。”
她直接忽略了最难熬，也是最无法忽略的一段，至于是向下属提起这段过往会让她感觉到不好意思，亦或者她本身就不想回忆，那陆峰便不甚了解了。
“事情的起因就像那些民谣的故事讲的一样，一位船长在大海上航行时，受到了海妖的**，带领着整个船队撞在了礁石上……不过我老爹运气很好。”
“他的船队上有一位天赋异禀的船工，那家伙直接把船的外皮用金属包了起来，加上及时的灵力辅助，这艘船可能是第一艘撞在暗礁上还没碎的船。”
“再加上那个时候老爹实力不错，再再加上那个时候老妈实力堪忧……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嚯……”
陆峰一时间吐槽欲望激增，但这个时候无论怎么评价都显得相当没素质，因而他只能嚯了一声才表达塞在喉头说不出来的万千箴言。
“我的调查就到这里，再往后的内容我就实在是调查不出来了，老爹是怎么把我的蛋抱回去了，老妈现在又在哪里……这些我都不清楚。”
她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个酒壶，吨吨吨灌了两口，眼中带上了些迷离之色。
“多讽刺啊，我也是海妖，但我对海妖的全部了解都来自于人类的文献中。”
“据记载，海妖的寿命是人类的三四倍，毕竟生下来就有结丹实力的种族，怎么想都不会比老爹死的更早，但老爹死了之后，我也没见到任何，任何一位海妖来过。”
“毕竟我的诞生始于一场意外，但我依然想见见我的母亲，她长什么样子，名字叫什么，声音呢？”
“若是老爹还活着，就好了。”
她脸颊上的裂口缓缓消失，仰起头，将一壶酒喝了个精光。
陆峰从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他在想别的事。
人，亚人，非人。
世界上的种族真多。
但哪怕是自己的世界，也有人明白何谓“与自然共处”，有人明白“动物是伙伴”。
在这个武力更加强大的世界，对其他生物的包容度反而变得更低了？
世界，真是讽刺又奇妙。
“喝啊……今天好像说了很多乱七八糟的。”
海姒站起身来，向着门外走去。
“抱歉打扰你睡觉了，不过有个人听我吐槽确实很爽。”
眼看着她打开房门，就要离开，陆峰终于开口。
“那个……”
“虽然由我说这话也太过不自量力，而且相当矫情。”
他看着海姒的背影，眼神中坚定异常。
“若是生活上，感情上，或是在什么地方都好，有些不顺心的地方。”
“可以来找我倾诉，我实力低微，实在帮不上你什么忙，至少这种时候让我为你分担一些。”
海姒的手搭在门把上，迟迟没有动。
然后，她回头像陆峰露出了一个如平常一般豪爽的笑容。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