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说的大舅,是我妻子的亲舅,当然,我也得叫他大舅。
知道大舅由东北来山东看岳父岳母,是在这天下午四点多。一接电话,年届七旬的岳父只想亲自去泰安接站,还是被我和妻子说服了。在人来人往的泰安火车站等了约一个小时,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们一眼就认出了高人一头的大舅和舅妈。简单寒暄几句,我们迅速踏上了“专车”。
已有十几年没来泰安,大舅显得异常激动。望着擦肩而过的片片树林,疾驰而过的大小车辆,路旁拔地而起的座座高楼,大舅一个劲地说,变了,变化太大了,你们不来接,我们真的找不到家了。一个小时的路程,显得很漫长,但在与大舅的谈话中,时间过得很快。
一进家门,早已等候的岳母岳父,急忙忙地伸出双手。大舅与岳母的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眼含泪花,久久不愿松开。这可是十几年后的又一次见面啊。人生能有几个十年?相距几千公里,坐火车要一个昼夜的时间,相见一次不容易呀。大舅说,还有几年就要退休了,趁还走得动,来看看姐姐姐夫。话音未落,岳母早已侧过脸去……时间过得真快,只是一转眼,十年就成了历史。上次大舅来泰安,是为所在的讷河市民政局企业采购墓碑,由山东的嘉祥绕道而来,只在家住了一天,就匆匆赶回了单位。临走,岳母说,你大舅的性格就是你姥爷的翻版,风风火火,干起工作来那认真劲叫你难受。因为实在能干,大舅这几年在民政局换了几个单位部门,即使领导想委以重任,都被大舅婉言谢绝,不是能力问题,大舅的话还历历在目:让年轻人干,自己辅佐辅佐就很好。快退休了,大舅一直是个科级干部,和他一起分到民政局的转业干部,有的已经升到了较高的职位。但是大舅很知足,言语里不曾流露出愧疚的意思。大舅生活在黑龙江讷河,他热爱那片热土,即使是走过了祖国的山河水色,跑遍了大半个中国,终究是乡土亲情,没有断了与家人的联系。半个多世纪了,时代的变迁,将姥爷姥娘从故土丰盈但穷困潦倒的淄博,辗转到了东北黑土地上,据大舅说,姥娘没有到达讷河,就在闯关东的路上饿的腰杆不直,一病不起,尸骨葬在了沿途。掩埋了姥娘,姥爷拖家带口继续前行,终于落脚在了当时还算殷实的讷河。寒冷,缺吃,少衣……没有压倒他们;气候的不适应,生活习惯的变化……没有摧垮山东汉子。俗语道,人这辈子,没有受不了得罪,只有享不了的福。靠着勤劳,凭着韧劲,终于站稳了脚跟,家业慢慢地壮大起来。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生活习惯磨练了意志。晚上休息前,大舅和舅妈用凉水冲澡,用凉水洗脚,大舅说,这是东北“那嘎达人”的习性,在内地你们可受不了。
十几年了,难得全家团聚。外甥、外甥媳妇,外甥女、外甥女婿,都按照当地风俗给大舅敬酒。大舅说,略表心意就行了。舅妈补充说,你大舅的酒量现在差劲了,原来在单位一天喝两场,顿顿不止七八两,每场酒下来,都是七八碗。我一算,那可是0.7 公斤呀。岳父拿出珍藏的御液王酒,斟上一杯,只是一杯酒下肚,大舅就开始晕乎了。大舅说,年轻时拼酒量,没好酒喝;现在有好酒喝了,酒量却不行了。人这一生能喝多少酒,总量是有数的。大概如此吧。
十几年不见面了,最亲的还是大舅舅妈和岳父岳母。叙家常,说孩子,谈家庭,忆友情……总有说不完的话。到了夜里零点了,还都没有睡意。白天,大舅舅妈便在社区逛游,观人流熙攘,看街道变化,回忆曾经久远的民情,接触久违的乡音。晚间,大舅和舅妈便开始数落。路畅,树绿,人靓,房子宽敞了,车子方便了,人际和美了,简直不像煤矿矿区。大舅说的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变化,也是十几年前不曾有的面貌。看着这变化,大舅笑溢满脸,兴奋不已。“这下,我们就更放心了。” 大舅对我们说。
叫我们记忆深刻的,便是大舅介绍的舅妈出国的经历。讷河与俄罗斯相距几百公里,聪明、干练的舅妈早已熟悉了程序,一年要出国好几次,到俄罗斯销售蔬菜,确实长了见识。大舅说,这次晚来肥城几天,就是因为舅妈出国。语言交流的亲近,俄罗斯遍地是美女,与俄罗斯商贩的讨价,东北人都是小本生意、经商胆小、打仗胆大,如何防范欺诈……丰富的话题,让话语利索、幽默风趣、颇有东北味的舅妈一说,逗得一家人笑逐颜开,看来,原籍是山东平度的舅妈早已经被东北人“赤化”了,被俄罗斯人的开放精神感染了。几个晚上,岳父家都是灯光外溢,笑声飘**。
东北来的这个大舅,很彪悍,比意象的山东大汉还要高大勇猛;很爽快,爽快的有点超过家乡人;很亲情,对情感的驾驭与山东人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很开通,思想的解放程度算是遥遥领先。
临别时,岳母和大舅相约,十年以后再相见。我们很乐意看到,长辈们身体都要硬朗朗的,经常走动走动。我们期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