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绣在生活的历练与对时事的独到认识中成长着。
自从去胭脂胡同被罚后,顽皮好动的文绣在性情上突然之间沉稳了许多。为此,蒋氏还暗喜了一段时间,孩子大了,世间百态多见识了一些,对她总归还是有好处的。然而蒋氏哪里想到,这个让她欢喜让她愁的女儿,现在的脑袋瓜里又想上了别的事呢?恰好就在那段时间,黑丫已定好了时日将要出嫁,蒋氏一心忙着为这个虽不是亲生却多年来对自己孝顺有加的女儿准备婚礼嫁妆,没有时间去多管文绣他们几个了。
文绣趁机再次发动几个伙伴,让他们和自己一样都把眼睛盯上了护城河边城墙高垒、神秘庄严的祡禁城。还别说,她之所以把心思放在这,全是因为从她记事起,就不断地感受到身边的人们对这座从未踏足过的地方有种讳莫如深的敬畏。而这种与对胭脂胡同完全不同的态度最终激发了她潜藏已久的兴趣,她的脚步被无法抵挡的吸引力给拖住了。尤其是在这之前,她为了更多地了解帝王之家的一切人和事,不仅在学校经常以诗词或学业为由请教过老师,并且还在日常中免费为一些有学识的街坊做些挑花的绣活,换得她们高兴时讲一两个和紫禁城有关的故事。每当那时,文绣总能边听边发挥自己超凡的想象力。
千想万想,不如深入其内。文绣大胆而坚决地预谋着,真可谓是暗自盘算已久。
但紫禁城岂是想进就能进的?文绣通过与稀草等伙伴们多次的观察和商议,认为既然无法从正门及所有侧门进入,不如另寻他途。对于这几个孩子们来说,攀墙、爬树均都不是什么难事,于是,他们天真地盘算着准备翻墙而入。按照设想,他们瞒着大人们,相互掩藏着早早准备好了的钩绳。终于等到黑丫出嫁那天,街坊和亲戚们都来到文绣家中贺喜,蒋氏忙里忙外的,哪顾得上管文绣他们在做什么事。到了晚上,酒席正在热闹地进行时,文绣就已经想法子编了个鬼话,撇开缠人的小妹文姗,与几个伙伴们偷摸到了紫禁城的神武门边上。他们之所以把地点选择在这里,自然是文绣这个“罪魁祸首”出的好主意。
小家伙她淘气地想:要是一旦被人发现,就可以往景山公园周边跑,那里树高林密,我们这几个小孩是很好躲藏的。
就这样安排妥当后,少宗认为自己是个男孩子,不能在一帮女娃娃面前丢脸,应该像个大英雄,于是便很有胆气地甘愿首当其冲,打算徒手攀墙。正是无知者无畏,他们哪能料到此墙怎可与平时爬过的那些小廊沿相提并论?眼前又高又硬又滑溜的墙面,毫无疑问地难倒了这几个雄心勃勃的孩子。这时,文绣在大伙一筹莫展时又跳了出来,出了个好主意,只见她一双机灵的大眼睛在黑暗中闪动着,神气地指挥着伙伴们说:“我们不是还带来了钩绳吗?”她此话一出,果然,几个有些垂头丧气的小人马上就神气活现地轮番上阵。他们声势浩大地甩开膀子,使出浑身的气力向高墙顶端扔钩绳。怎奈城墙太高,大家又太矮小,实在是扔不上去,还因其中一次铁钩碰撞墙壁反弹回落时,伤到了也在一旁凑热闹的“王子”。说起这“王子”,本来是文绣家的黑丫养的一条黄狗,也许是知道主人将要带着它离开到别处安家居住,所以最近几日里特别地跟小文绣亲近,文绣到哪儿它也就跟到哪儿,以此来表现依依不舍的情谊,这不,今儿个晚上也屁颠屁颠地跟着来了。事实上,幸亏“王子”相护,在紧要时刻纵身一跃替文绣挡开了那从墙面上急速反弹回落的铁钩,“王子”被铁钩重重地刺伤了脊背,痛得汪汪直叫。再加上他们几个在外面引起的一系列响动,早已经引起了紫禁城内护卫人员的警觉,当从高墙里面传出的震吼还未消散,文绣他们准备逃离时,才发现身边已神不知鬼不觉地围上来几个衣着相同、神情冷峻的陌生人。这几个突如从天而降的男子在黑夜的阴沉下,手握钢刀,仿若鬼神。凤华“哇”的一声最先哭出声来,稀草吓得贴在墙根双手捂脸直哆嗦,唐少宗倒还撑得住,伸着舌头对着那救命的鼻涕反复吸吮着,仿佛那样就有了依恃。只有文绣简单地环顾了一下周围,眼见陌生人虽然手上有刀,但并没有真要砍杀他们的意思,不仅如此,这些人仿佛也在思考着自己和伙伴们的用意,毕竟,这几位守卫皇宫的护卫现在面对的只是几个无知的孩童,正在他们不知该如何处置时,宫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何人在此处扰乱啊?”随着一声威严的呼喝,几个提着灯笼的小太监簇拥着一位身着锦缎的大人过来了。
“属下该死,这晚上还惊动了张总管您。”先前提刀的几人当中,像是为首的一个惶恐地接迎着。
“这几个小孩子是怎么回事,刺客?”
“禀张总管,属下几人来时也就见到了这几个孩子,所以并没有惊动他们,准备伺机发现操控他们的同党,但直到现在——”为首的那个护卫欲言又止地禀奏着。
“把灯提过来。”被称为张总管的人吩咐着后面的小太监,然后自己拿过灯笼上前分别照了照几个孩子,最后在少宗面前停下来问道:“小娃子,能不能告诉我,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呢?”
“我不知道。”少宗此时倒也有几分胆色,并没有供出此行是文绣的主谋。
“跟他们无关,都是我的主意。”文绣见到这些来者不善的大人个个气势逼人,便心中一横,放开呜咽着的“王子”,勇敢地站出来大声说道:“是我带大伙儿到这里来玩的。”
“哦,这晚上到宫城边上来玩?真稀罕啊!小娃娃,看你有几分胆气,你若说出同伙的大人来,本总管便饶了你们几个小娃娃。”
“没有就是没有,我犯不着为这事撒谎。”文绣肯定的神情让少宗也有些胆量,少宗于是帮着说:“咱们几个伙伴都是一个胡同里的街坊,平时爱在一起玩耍,只因为文绣喜欢看书,又从大人们那里时常听到些关于紫禁城的好玩事情,所以我们就都忍不住想来看看。”
“是的,咱们就是想来看看。”这时稀草也不哭了。
“放了我们吧,再也不敢了。”凤华低低地回应着。
“既是来玩,为何不选在白天,而是趁这黑森森的夜里来,如若不从实向张总管言明,你等今日非受皮肉之苦不可。”护卫的首领狐假虎威地怒逼道。
“都是我的主意,因为我总爱捣乱,所以母亲管得很严,平时得不到空当,恰好今日是我家大姐出嫁的日子,晚上又正是大人们喝喜酒的热闹时辰,所以我便早早地与伙伴们商定,趁这会儿大人们没有防备的时候偷偷溜了出来。”此刻文绣还是毫不畏惧地承担着自己的罪行。
“果真如此?”张总管怀疑地问道。
“是的,大人若是不相信可以派人去家中查看一番,只是请不要惊动我母亲,扫了大姐新婚的喜头。”
看着这个小女孩终于显露出了一丝怯意,张总管的嘴角有了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笑意,只听他吩咐道:“带上这几个孩子,去查查吧,如果真是那样,便放了他们。记住,不得扰民!”
“是的,属下领命!”
于是这几个内宫的护卫就由几个孩子领着,前往花市查明了实情后,才放了文绣他们。
隔日,为了一场由自己女儿引起的虚惊,蒋氏免不了要到其他几个孩子家登门道歉。而文绣自然逃不掉母亲的重罚:一天不准吃饭,继续禁足。
尽管如此,后来,文绣的勇敢和担当通过伙伴们向大人们添油加醋地诉说,还是被街坊们所暗暗赞赏,而那神秘的紫禁城更像一道魔影,时常以各种形态出现在了文绣的脑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