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已是连着几日飞雪飘飘,滴水成冰。虽是京城,在这严寒之下,墙根子下或护城河边也偶尔会见到冻死、冻僵的可怜人。这样的人多半都是寻梦未果,却凄苦而死的外乡人。人们羡慕京城的繁华,也不得不承认其中包含的落寞。生与死便是这座城波诡云谲的气质。因此可以想象在那一道宫墙之内,是如何的堆金砌玉,温暖如春。你看,前门外肉市路全聚德原来的小门脸经过左充右扩,现如今就已盖起了两层的灰砖楼阁,那新制的勾线雕牌匾仿佛墨迹还未干透,在这寒冬飞雪的季节里仍然是光泽莹润,气派沉稳。此刻,只见方家胡同锡珍府总管秦庄已从全聚德门外拾级而入。因为他来得比较早,外面又是天寒地冻的光景,所以这店里接待散客的大堂还稍显冷清了点,但店伙计眼尖呀,他从被店内热气渲得雾蒙蒙的玻璃中刚望见了门外有客人到来,就连忙放下手中扫灰的鸡毛笤帚,迎上前一边帮着打帘子,一边亲切可心地招呼着。秦庄就势拍了拍身上的雪花片后,又在大堂四周张望了一遍,客气地问小二说:“嘿,小哥!请问你家杨老板可在?”
小二听来客张口便直喊当家的老板,就心想“此客当是颇有来头”,于是他便机灵地回答道:“先生莫急,杨老板一早就亲自把别家主顾前日预订的酒席菜送了过去,这会儿应该回来了。要不您先把菜点上,喝口热汤也好暖和身子。”
只见秦庄摆摆手,唱着一口地道的京腔示着意,大声地说:“不急,本管家先在这等着,小哥您呢也别不自在,该怎么忙只顾着你自个儿就行。”
小二听到此话,也就只得顺水推舟且又很自然地回答:“好嘞!”随即便又端上了热茶,说道:“先生您暖暖身子。”
这样一来,秦庄也就毫不客气地先搓了搓冻得发红的双手,跟着舒坦地握住桌上热气腾腾的茶盅,新泡的茉莉花茶香气馥郁,是京城仕宦王公的喜爱之品,他毫不迟疑地准备端起来痛快地抿上一口,却听见小二在门边上,亲热热地喊:“杨老板,您可回来了,这早上就有客主在等着您呢!”说着他就已经恭敬、快速地把杨老板迎到了秦庄跟前。店小二哪知自家店主与这位先生早已相熟。只见杨老板一边摘下头上的虎皮罩帽拍打着积雪,一边热络地招应着说:“哟!这不是锡府上的秦管家吗?”
秦庄此时闻声也站起身准备作答,但只听精明的杨老板接着又说:“看我这记性,前日就听几位客在座上说起您府上端恭大爷,新娶的蒋夫人前两日添了位小格格,这不,大年节边上,我还没得上空去府上道喜,实在失礼失礼!”说着人也就落下坐来,小二照例也是麻利地端上了一杯热茶后,自是忙着去店门前热情地招呼他人了。
秦庄急忙喜上眉梢地接过话来,连声地讲道:“杨老板您这真是客气了,如今这全聚德誉满京城,生意兴隆,一时有个顾不上的也是常理,不过今日秦庄到您这里,正是为府上大房小格格的满月席而来。”
“呦!能在这个时候出世的那可都是贵人哪。您想这年节边上,那可不是吃喝不愁,应有尽有吗?”
“哈哈!秦某代府上小格格谢杨老板吉言。”
“府上能看重我全聚德实在是让杨某感激才对。”杨老板接着便开始将生意经上演了,满脸都是一副自卖自夸的神气,介绍着说:“不是杨某在熟客面前弹老调,要说我这店里的招牌烤鸭那自然是京城的头一份。”
“对,那是公认的。”
“那是,秦管家您是吃家里的行家。我这从烤火的木料到蘸食的佐料样样用的可都是货真价实的好东西,一点都不掺杂次等货。”
“对,不然就出不了那独有的味。”
“不然府上也瞧不上,不是吗?”眼见来客越来越多,大堂内也越来越热闹,得意的杨老板很艺术地回答着。
“杨老板真是会做买卖的人,这回府上大爷是特别的叮嘱我,务必要将文绣格格的满月宴办得隆重些。”秦庄也将“文绣格格”这几个字眼嚷得高高的。
“小格格的名字起得好哇!文武双全,锦绣前程。”杨老板不但鸭烤得好,话也说得极好。
“是啊,这宴席的事还请杨老板多多费心呀!”秦庄一副交托重任的神情。
杨老板便又趁势拿出了一个生意人特有的热情,客气地说:“秦管家不必客气,只要小店能办得到的,必当尽全力为府上喜上添彩。”又说:“请您放心吧,俗话说得好,秋高鸭肥,只要您今儿个能把席面订下来,从明儿个开始,我就亲自来帮您备办文绣格格的满月宴席,保证能让宾主尽欢。”就这样,二人便你一言我一语细致地商量起相关事宜来。
雪夜
瑶台宣纸造银城,
吾狂又见一年春,
也是昨夜东风起,
伤了往事的泪痕。
石榴汁美葡萄醇,
相伴相缠琉璃身,
红着脸儿醉美人。
盅杯尽,凤台鸣,
泰山蓬莱素妆迎,
万里河山空浮尘,
百草千花寂无声。
风流乾坤,
但愿长醉不愿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