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容这回倒是没像濯无眠上次那般跑掉。
相反,他笑嘻嘻地坐在房间内,身后是已经被摧毁得差不多的工厂。
林世初和王宇带着人分别在工厂里搜寻了一圈,除了找到几个陈旧的空输血袋其他什么都没有。
“那个采血仪器呢?”
裴清炎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带着些许凝重。
“没有看到。”
王宇在房间里又转了一圈,蹲在地上看了看皱眉说道:“地面上几乎没有机器移动的痕迹,这个房间能收集到的有效指纹也很有限,只能等检验科那边...哎等下。”
王宇一边说一边起身跺了跺有些酸麻的脚,他刚准备在去角落里转一圈时,脚底下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他踉跄一步差点扑倒,皱眉向底下望去。
——一个长筒形的瓶子突然滚到了他脚边。
“这是什么?”
王宇将外身泛着棕红色的瓶子扶了起来,左右瞧了瞧心中有些讶异。
他又往后看了一眼,因为窗户被裴清炎撞碎,河边的风前部涌了进来,这个瓶子大概是被风给吹倒,才慢慢自己滚了过来。
“炎队,这里有一个长条状的瓶子,没有标签,里面装的应该是避光液体,您刚才有看到吗?”
电话那头的裴清炎皱了皱眉,立刻否认道:“没有,当时我为了找线索把整个房间都翻遍了,这么大个瓶子我不可能没有看见。”
他说着突然皱皱眉,似乎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道:“避光液体...努米诺?”
同一时刻,电话那头的王宇似乎发现了什么,一边四处扭头寻找一边问道:“炎队,这个瓶子底侧还装有一个喷嘴,可能是可以往哪里喷的...”
“窗户对面的墙壁那。”裴清炎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把窗帘拉上,不要管现在出现在墙上的图案,直接大面积喷上去。”
“是。”那头的王宇应了一声。
电话里迅速传来窗帘窸窸窣窣的声音以及液体被喷嘴打碎匀速喷出的动静。
裴清炎出神的听了一会儿,注意力再次转移到了不远处亮着红灯的“手术中”。
·
宋轩陌送来的时候已经完全昏迷了,急诊科的医生观察了一下立刻便冲旁边喊着赶紧血库调血。
裴清炎看到,宋轩陌的手随着急诊室病床的移动从被子中微微露了出来,他紧赶两步想上前将手放回,却只是刚碰到宋轩陌冰凉的指尖,便被一旁的医生拦下。
“他的手露出来了。”裴清炎被拦在急诊室门口,眼睛盯着缓缓闭合的大门喃喃道:“他怕冷,我去帮他掖一下被子...”
但四周没有人理他。
拦着他的医生在确认了裴清炎只是一直喃喃自语,并没有冲进去的意图后,也自顾自地匆忙离开了。
直到被突然亮起的红灯唤醒,裴清炎才倏忽间意识到手术真的已经开始了。
但他满脑子想的,依旧是宋轩陌现在到底会不会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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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王宇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将裴清炎从思绪中打断,他收回目光,哑声唤了一声,只听王宇有些惊讶的声音随之响起。
“炎队,墙上的图案真的变了。”他顿了顿,又喃喃道:“这么大的字,得多少血...”
“字?”裴清炎敏锐地意识到了不对,赶忙问道:“是写的什么?”
“我觉得...应该是一个地址,别野山顶19号院。”王宇眯着眼辨认了一下,又突然喊道:“炎队,我好像记得这个地方,在几年前似乎是一个很热门的民宿景点,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热度退了,就再无人问津了。”
“把墙壁上血字的血液提取一下,回去拿给检验科。”裴清炎倏然起身,望着面前的红字咬了咬牙,到底又坐了回去,深吸一口气轻声道:“我现在没法走开,王宇,你查完后这个工厂后直接联系你们队长,我等...陌陌没事后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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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清予此时并没有待在警局,也难得没有在医院待着,而是抱着一本电脑缩在寻隐家的沙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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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底下酒吧俩人吵架后,裴清予再出院便没回寻隐家,而是随意找了个借口住了出去。
这次在周扬家的走廊内,虽然寻隐咬定两人不能在一起,但到底两人之间已经基本说开了。
“我不知道阿寻你在顾虑什么,但我们先恢复到从前那样好不好,等之后再...慢慢靠近。”裴清予当时沉默了两秒,望着寻隐的眼睛轻声道。
寻隐张了张口,终于还是没有反驳裴清予的提议。
于是恢复从前的第一件事,就是寻隐在当天直接带着裴清予驱车回家,把睡得迷迷糊糊的人抱回了空置已久的床上。
而裴清予醒来后,讶异地发现寻隐甚至已经驱车前往自己的住所,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搬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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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门处突然传来一阵开锁的声音,裴清予抬头向门口望去,只见寻隐面无表情地推着一台制氧机走进卧室,没过一会儿便又折返回来。
他沉默地望了沙发上的裴清予一眼,脚下一步未停,又向门口走去。
“阿寻。”
坐在沙发上的裴清予忍着笑放下电脑,有些歉疚地问道:“还有几趟啊?”
“不多了。”
寻隐顿了顿,没有直接回答。他说话间已经走到了电梯口,带着些许回音的话语远远地从楼道里传来。
裴清予没想到他走得竟然这样快,来不及穿鞋便直接光着脚下了沙发,扒着门框探出头望着寻隐道:“阿寻,真的不用我帮忙吗?我感觉现在发烧已经好多了,胸口也没早上那么闷,帮你拿点零碎的小东西肯定没问题。”
裴清予话音未落,便看见原本面对着电梯的寻隐闻声转头,下一秒便直接走了过来,将裴清予整个人又抱起放到一旁自己的拖鞋上。
“怎么又光着脚?”寻隐蹲下身,一边在鞋柜里翻找着一边问道。
“我怕你直接坐电梯下去,就没顾得上穿鞋。”裴清予自知理亏,规规矩矩地缩着脚站在寻隐的拖鞋上。
寻隐身高要比他高上半个头,鞋码却比他大两号,寻隐低头望过去,仿佛是小孩子玩游戏时假装穿大人的鞋一般。
他没来由地再次心软,叹了口气蹲下身又问道:“那袜子呢?”
这回裴清予犹豫了下,见寻隐抬头望着他,才小声说道:“刚刚觉得太热就给脱了。”
寻隐皱了皱眉,他知道裴清予觉得热是因为发烧,但明明早些时候烧已经退了,此时怎么...
他再次伸手摸上裴清予的额头,裴清予向后瑟缩了一下,小声地辩解着“我都说了我不发烧了”却依旧被寻隐直接扶住了后颈。
外面天气冷,寻隐的手一直裸|露在外搬运东西,比室温还是要冷上不少。
裴清予身子一颤,发着热的身体下意识地寻找着冷源,不由自主地将有些发晕的头偏过去靠进。
寻隐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猫儿般喟叹出声的人沉默了两秒,再次将人打横抱起放回沙发上,拿出一根温度计塞在他的腋下。
他刚想起身去给还有些虚弱的人倒杯水来,衣袖却再次被人拉住。
“阿寻。”裴清予又一次拦住想要走的人,仰头望着他却没想好要说什么,偏头思索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头晕。”
寻隐瞥了一眼一旁电脑上密密麻麻的资料,叹了口气将它合上,坐到一旁的茶几上轻轻揉了揉裴清予的太阳穴,低声问道:“队长是不想让我离开吗?”
“嗯...”裴清予犹豫了一下到底点点头。
“为什么?”人在病中会将平常性格中的弱项放大,裴清予身为特案组队长身上一直扛着巨大的压力,此时病了后想不起那么多,神色间难得显现出小孩般的幼稚来。寻隐看得又心疼又有趣,忍不住开口徐徐地问道。
“难受,不想一个人待着。”裴清予眼睛因为发烧而烧得有些红,他轻轻眨了眨眼,眼中不由自主地流出几滴生理性的泪水来,“阿寻如果还要去楼下搬东西,带我一起吧。”
“不去了,陪着你。”
寻隐见平常总喜欢逗自己的队长一下子恹恹地没了精神,将人从沙发上抱起,一边揉着他的胸口一边说道。
“那东西怎么办?”裴清予烧得有些迷迷糊糊的脑子转不过弯来,仰头向后望向寻隐,掰着手指细细地数道:“没搬上来的东西还有好多吧,一直放在车里会不会有问题,还有我的仙人掌...”
“队长你的仙人掌一直放在我这里,没事的。”
寻隐见人真的烧迷糊了,叹了口气轻声哄着道:“都长大一点了,队长要不要去看看?”
“嗯。”
裴清予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微微坐直身子点了点头,立刻想要下地却再次被寻隐抱了回来。
“等一下,先看一下队长的体温。”寻隐边说边将温度计从裴清予腋下拿出来,心中微微一沉。
——三十九度,又烧了起来。
大概是这个案子终于告一段落了,裴清予强撑的精神一下子垮了,自昨晚从警局回来便一直在断断续续地发烧,甚至到早上时嘴唇都有些发紫,一副心脏难受喘不上气来的样子。
裴清予自己一直昏睡着不清楚,寻隐却是提心吊胆了一晚上,直到早上等人烧退了情况稳定了些许,才一一刻不停地驱车赶到裴清予自己住的地方,把制氧机和常用药一股脑地带了回来。
寻隐望着怀里的人被烧得有些干裂的嘴唇皱眉,在目睹裴清予一天一夜的反复发热喉,他终于意识到队长的身体状况似乎出现了些许问题。
他不动声色地将温度计收起,开口哄着有些昏昏欲睡的人道:“队长先把药吃了再去看仙人掌好不好。”
“嗯...好。”裴清予偏过头想继续睡觉,迷迷糊糊地应道。
好不容易哄着一心想睡觉的人喝了药,寻隐舒了开口气,俯下身拿过一旁的外套想给人盖上,冷不丁唇边突然贴过来一个柔软的东西。
药物苦涩的气味瞬间在口唇边蔓延开来,寻隐眼神倏然睁大,他垂眼望着原本已经熟睡的人,只见裴清予半撑着身子眨眨眼,微微后撤一点又满意地躺了回去。
“队长在干什么?”寻隐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角,给人把被子细细地裹紧,有些好笑地问道。
“嗯...药太苦了...”
药效慢慢上来,裴清予神志又开始有些昏沉了,话说了一半困意上涌,下意识地又想睡过去。
寻隐怕他刚喝完药胃里难受,一会儿睡着了吐出来会把自己呛到。
他拉过裴清予的手挠了挠他的手心,继续慢慢问道:“药太苦了为什么要亲我呢。”
“...会开心,”裴清予缩了缩手,转过身又往寻隐那边靠近了些许,小声道:“亲了阿寻会开心,开心了就不苦了。”
寻隐一时间有些哑然,他望着枕在掌心沉沉睡去的人轻吸了口气,终于也俯下身亲了一下裴清予的唇角,轻声道:“嗯,我也开心。”
“下次再给队长看仙人掌吧。”
·
寻隐接道王宇的电话时已经是傍晚,他摸了摸旁边依旧沉沉睡着的裴清予的额头,确认这回烧是真的退了后,才用旁边的枕头替代了自己的手掌,拿起一旁的手机快步走到一旁。
“裴队裴队,要查的资料我都整理好了!”宋苒苒的声音从电话里立刻传来,她伸了个懒腰,一边揉脖颈一边自言自语道:“这次案子牵涉真是太大了,我一条条给你说...”
“宋苒苒。”寻隐的声音突然从对面传来,宋苒苒一僵,又见怪不怪地撇撇嘴,换了一种公事公办的语气。
“寻哥,首先是卫容的账户问题。”宋苒苒开口,一板一眼地汇报道:“我查了一下,大概在卫容进入输血科的第二年开始,他的账户内每年便会出现一笔异常资金,但在一定时间后又会全部花出去。感觉上他就像是一个流动的资金账户,只是用来暂时储存这笔财产的。”
“嗯。”寻隐点点头,思索了一会儿缓缓道:“卫容这里应该就是一个洗白的地方。濯无眠给卫容资金,让卫容通过他们医院的购买渠道购买输血袋,用以储存非法收集的鲜血;然后再全部购买回来。这样鲜血的来源就有了‘合法’的渠道。”
“哦哦。”宋苒苒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也没敢多问,继续汇报道:“然后是这个工厂,之前我查到张家是这个工厂倒闭前最后的收购方,于是我查了下濯无眠和张家的关系,唯一能查到的资料——是市档案馆内,濯无眠似乎也查阅过张景浩那个案子当初的报道。”
寻隐皱眉没有说话,宋苒苒刚想继续说下去,突然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有些沙哑的声音:“唯一能查到的资料——是有关濯无眠的?”
“是。”宋苒苒吓了一跳,她着急忙慌地点开之前的那个网址,迅速浏览了一遍回答道:“之前我们一直查不到濯无眠的资料可能是因为找错了方向,我这次在各类图书馆,档案馆的登记记录里搜索了一下,还是有不少条的。跟张家有关的是最早的一份借阅记录,大概出现在五年前。”
“濯无眠也在调查张景浩...”
裴清予一边说一边望向一旁的寻隐,当初他们拿到张景浩完整的电子卷宗后,发现在他体内确实存在着不正常数值的指标,但由于变化都太过轻微从而被忽略。
裴清予看了眼化验日期,和案发时相差了几天。他推测可能是当时的药物残留导致。
“张景浩的案子可能就是第一个‘鲜血伪装他人’案的受害者。”裴清予轻声道:“但为什么之后那么久都再没出现过这种…”
寻隐也微微蹙眉,他还未开口,便见面前的裴清予突然伸手直接捂住了嘴。
他刚醒还没多久,嗓子干涩的厉害,强撑着说了几句话便不由自主地偏头,闷声咳了起来。
宋苒苒听着裴清予比昨天哑了不止一倍的声音有些奇怪,她余光忽然瞥见网页右下角弹出来的一个广告,瞬间眼睛便瞪大了。
“那个,裴队。”
“嗯?”
好不容易止住咳嗽的裴清予抬头,他刚接过寻隐递过来的水抿了一口,便听到电话那边的宋苒苒结结巴巴地说道:“这个案子处理的时间有些长了,是我们不对,主要是没想到会对你会有这么大的影响...”
“什么?”裴清予听得云里雾里的,他转头望了一眼一旁的寻隐,寻隐也摇摇头,示意自己不清楚。
“我,我是说...”宋苒苒闭了闭眼,豁出去一般开口道:“就一个晚上裴队你嗓子就成这样了,寻哥这得忍了多久啊...”
裴清予一愣,他还未反应过来宋苒苒在说什么时,一旁的寻隐已经直接夺过手机,冲着电话那边冷声道:“宋苒苒,不想干了就直接说,门口的陈叔前几天刚好丢了一条一起值班的黄狗。”
“没有,我只是随便说说!”宋苒苒立刻闭嘴,她飞速地关掉让她脑补过多的页面,顺着自己查的资料继续说道:“还有就是工厂的那个地址,王宇刚查了下,似乎依旧在营业,甚至还有一个旅游团在组队。裴队你看看。”
裴清予拿过手机低头看了一会儿,宋苒苒只听到那边那俩人似乎低声商量了什么,紧接着便是一连串的手机短信声音。
“裴队,你们在干吗?”宋苒苒似乎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劲,警惕地问道。
“没事,就是给我和阿寻报名了这个旅游团,刚好案子结束了去休息一下。”裴清予笑了笑,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对了,你们要不要一起,刚好搞个团建什么...”
“团建,真的吗!”一旁路过的王宇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刚扑到宋苒苒的电话旁边,却直接被捂住了嘴。
“队长,旅游团一共几个人啊。”宋苒苒不顾旁边不停嘟囔的王宇,咬牙笑着问道。
“我看看...现在似乎是四男四女,但人数还没到上限...”
“我们不去了,你和寻哥去吧。”宋苒苒当机立断地道:“好好放松,注意安全。”
她顿了顿,又咬牙补充道:“特别是...队长你自己一定要注意一下,不要太累了。”
“嗯?”裴清予似乎觉得宋苒苒这句话和刚才自己没听懂的那段有关,刚想仔细问问却听宋苒苒声音严肃地又转移了话题。
“对了,还有最后一件事。”宋苒苒顿了顿,有些犹豫地说道。
“卫容想要见宋医生一面。”
作者有话要说:新案子来啦
旅游团副本期待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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