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高决定起程前往法国南部的阿尔,提奥为了梵高身体的原因,也很赞同。1888年,梵高离开巴黎,坐上了去往阿尔的火车。
这时正值冬季,平原上的积雪能达到60厘米厚。一路上,梵高见到了许多奇形怪状的黄色岩石,在这些岩石的狭谷里,有些小村落,并长满了橄榄树,还有枝叶茂密的大树林。从三等车厢下来,耀眼的阳光和清新纯净的空气迎面而来。梵高来到了法国南部普罗旺斯的阿尔市。阿尔是一座古城。
顺着一条弯弯曲曲的路,梵高从车站走到拉马丁广场。他找到一家兼营餐厅的旅馆,住了下来。房间里有一张铜架床、一个脸盆、一张粗笨的椅子,还有一张未油漆过的桌子。他把行李扔到**,急切地跑出去游览已经深深吸引住他的城市。从拉马丁广场到市中心有两条路。左边那条环形路是马车走的,这条马路绕着城边缓缓盘旋到山顶,途中经过古罗马的广场和圆形竞技场。
梵高选了一条捷径,走这条路得穿过一条条迂回曲折、路面上铺着鹅卵石的窄街小巷。他爬了一段山路,气喘吁吁地来到市政府广场,继续走时经过了一些和古罗马时代一个样子的荒凉的石造庭院建筑。胡同窄得不能同时过两个人,由于环境的原因,街道弯弯曲曲的。
从高处俯瞰下去,一幢幢房子的屋顶拼凑成一幅错综复杂的图案。向大海处奔去的河流,河面宽阔、水流湍急。耸立的巍峨群山,在阳光的照耀下格外清晰。耕种过的土地、繁花怒放的果园、高高的山冈。天空是宁静、清朗的蓝色,飘浮着摇摇晃晃的白云。田野翠绿,土地在阳光下显现出鲜明的红色。
晚饭时,他回到旅店。在酒吧里,他要了一杯苦艾酒。他太激动了,丰富的感受使他得到极大满足,以至于他都不想吃东西了。
第二天一早,梵高抓起画架、颜料和画布开始进入绘画的世界。他看到一座吊桥,一辆小车正在桥上经过,蓝天衬托着桥和车的轮廓。河水蓝得像海水,河岸被青草染成几种颜色。一群穿着罩衫,头戴五颜六色帽子的洗衣女人,正在树荫下愉悦地洗着衣服。梵高彻底忘记了对印象派技巧的模仿,只剩下他独特、纯粹的自己。
每天黎明,梵高都要沿河流步行几公里,或者深入到乡间去寻觅一个使他动心的地方,然后,在日暮时分画完油画的最后一笔才收拾画具,回到他栖身的旅店。不久,他就完成了几幅作品,有《阿尔的老妇》《雪地平原》等。他休息之余给提奥写了一封回信。
亲爱的提奥:
来信及50法郎都已收到,谢谢你。据我所知,这里的生活费并不便宜,我已完成了三件作品,这是在巴黎无法做到的。
我发觉自己的健康逐渐恢复。在巴黎的最后一段时期,真是苦不堪言,我几乎忍耐不下去了。
在店里买不到画具和画布,凡是绘画所需要的东西都不齐备,必须到马赛才能买到,不过,我并没有失望,请你不必担心。
这里的少女很美,但美术馆却令人很不满意。只有保存古物的博物馆,倒还值得进去看一看。
梵高偶尔也写信给好友贝尔那尔:
首先要告诉你的,是这里新鲜的空气、明朗的色彩,都令人想起日本的风景。水面呈现碧绿的波纹,就像我们所看见的日本版画一样。风景使人着迷,黄昏的朝霞把土地也染成橘色了。
在这里,每天可以见到金黄色的阳光。女人们的服装很鲜艳,尤其是星期天漫步在街树下的情景更是令人陶醉。如果是在夏天,这景象会更为迷人!
这里的物价比想象中贵,我现在准备节约一些用了。我想找一处较为便宜的房子,如果有几个人一起合住的话,可以更节省。热爱太阳与色彩的艺术家,如果搬到法国南部来,一定会很适宜。
倘若日本人在这段期间没有进步,那么,他们的艺术大概可以在法国翻版。
在信笺上端的,就是我现在的速写练习。又大又圆的黄色太阳,照射在形式古怪的吊桥上,水手们偕同情侣走向桥的另一头。另一幅也是以吊桥为背景,桥下有妇女们在洗衣服。
你现在在做什么?今后打算何去何从?务必请你详细告诉我。
梵高完全沸腾起来了,变成了一部狂热运转的机器。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何种情况下,就迅速完成了一幅又一幅的油画。乡间果园的果树开花了。他产生了一种狂热的愿望,要去把它们全都画下来。他不再思索自己的画,他只是去画。他所进行的紧张劳动没有白费,终于突然间化成一股巨大的凯旋的力量。有时,他要在天将破晓时开始作画,到中午才能画完。画完之后他便徒步走回城里,喝一杯咖啡,然后又步履艰难地向另一个方向去画一幅新的油画。他不知道自己的画是好是坏,他并不在乎。他陶醉在阿尔的鲜艳的色彩中了。没有人和他说话,他也不想去答理别人。
梵高想感受来自太阳的力量,他出去作画从不戴帽子。阳光把他的头皮烤得发红,每晚回来像是在火炉中燃烧过一样。季风时节要到来了,一旦刮风,梵高便不能再出去作画了,他在心中期待着明朗的春天的到来。如此一来,梵高有更多的时间可以给提奥写信了。
亲爱的提奥:
今天难得天晴,温度也十分适宜。我已经领教了季风的威力。在这种风势之下,什么也不能做。
碧蓝的天空,太阳闪闪照耀着,积雪几乎都已融化,冷风依然吹袭,空气很干燥。总之,景色仍然秀丽。山丘上有一栋修道院,周围是松树和灰色的橄榄树园。最近,我打算画这些景色。
自从来到阿尔以后,我已完成了8幅画,可惜都不是很满意,因为在温和的阳光明媚的地方,也不见得能随心所欲地画周围的风光。为了完成几幅大的作品,我买了几张大型画布,价格跟巴黎不相上下。
亲爱的提奥:
我收到高更的来信,他似乎已病了半个月,躺在病**。因为负债的关系,他已身无分文了。
他想知道你的店里是否已经把他的画卖出去了。钱少一点也无所谓,他目前很需要钱用,他甚至表示自己作品的售价很低也没关系。
高更命途多舛,令人同情。他是不是病了很久了呢?我非常担心他。他说,在人生的各种苦痛里,没有比缺钱更为难过的。
在目前的情况下,只有一个办法可解决他的困境。你们店里可否先把他那幅《海景》买下来?如果可以的话,他就能暂时安定下来了。
在我们这群朋友中,大部分都尝尽苦头,当然也包括我们两人在内。未来还会困难重重,我坚信一定能获得最后的胜利。但对于艺术家来说,能不能享受到胜利的果实?
严冬已经过去,梵高外出作画的次数多了起来。
亲爱的提奥:
你的来信已经收到,我没有想到你这么快就寄来50法郎。今天,我在外边完成一幅十五号的画。画面是一辆小型马车通过吊桥,碧蓝的天空照耀着桥面,绿色河川和草原土色的堤岸,一群戴着不同色彩帽子的少女们在河边洗衣服。
车站附近有一条大路,街道整齐。此地天气易变,天空经常阴沉沉的,风也吹个不停。
亲爱的弟弟,我觉得自己似乎站在日本国土上。我虽然常常跟你说这些话,然而,这些举目可见的美好事物,你却都没能见到。
春天来临了,果园里开满一树树繁花。梵高在果园里支起画架,兴致勃勃地开始工作。只见他陶醉在色彩和芬芳四溢的景色里,反复画了几幅相同的作品,他把自己的感受在信中一一叙述给提奥。
亲爱的提奥:
最近,我每天都过得很惬意,倒不是因为天气的关系……
不过,鲜花盛开的果园的景色,非好好画出来不可。季风猛吹的日子,实在令人伤脑筋。我仍旧到野外搭起画架,埋头绘画。
淡紫色的田野、芦苇的篱笆、蓝白色的天空、两棵蔷薇色的桃树,这是作品中最令我满意的风景画。
梵高有时在果园里,画了一整天,拖着疲倦的身体回来,步伐沉重,神经也麻木了。他无法节省,时时需要买进新画具和画布,提奥汇来的钱很快就花光了。能否使绘画速度减缓,让钱可以用得更久些呢?不,他绝对是不肯的,因为果园的百花盛开,景色极佳,若不及时完成,实在可惜。梵高在信函里一再地解释绝不是乱用钱,同时还催促弟弟尽可能再多寄些钱来。
一天,他在一片果园里作画,红色的栅栏围绕着园中的淡紫色的耕地,两株玫瑰色的桃树衬托在晴朗的蓝天白云的天宇中。他激动地将它们捕捉到画布上。回到旅店时,他收到一封信,原来莫夫在海牙死去了,他立即在自己画的桃树下写了“纪念莫夫——梵高和提奥”这行字,并题写诗句:“只要活人还活着,死去的人总还是活着。”
梵高又发现了一片开花的果园,他以此为题开始作画。在他作画的过程中,狂风大作,风像海浪一样一阵阵翻卷而来。太阳在狂风的间隙中放射光芒,照得树上的白花闪闪发亮。梵高飞快地画着,这使他想起在斯赫维宁根的时候,那时他常常在雨中和风沙中作画,风暴掀起的海水飞溅到他的身上和画上。他的这幅油画给人的感觉是白色的,中间点缀着许多黄色、蓝色和紫色。当他画完时,他从他的画上还感觉到了西北风的肆虐。
不管有多忙,梵高也不会忘记给提奥写信。
亲爱的提奥:
早晨的天气极好。我在果园里作画,在茂密的树枝上点缀上无数略带紫黄色的白花。在这时候,忽然刮起一阵猛烈的风,我赶快跑进房里。隔了一会儿,我觉得没什么问题了,又返回原处。太阳不时发出万丈光芒,照耀着小瓣的白花,这幅景色实在太美了。
亲爱的提奥:
我在一个绿油油的小果园里,画一丛杏树——淡白色的杏树,效果不亚于桃树。
到目前为止,情况非常好,我想再画十张。因为我的注意力容易变化,而且果园的景色也不会长久的。
恐怕不久后要画斗牛场了,同时也想画那繁星闪耀的天空;然后再完成几幅素描,以及像日本版画那样的素描。总之,打铁要趁热。
请你想象一年后的日子。那时候,我希望情况会稍微改善。到目前为止,我用去你不少钱,但愿我的作品售价,能赔偿或弥补你的损失,我一定要表现给你看。
不过,如果让这种情况继续下去,你恐怕就无能为力了。倘若你有困难,就请来函见告。那时候,我只画些素描就行了,因为这样比较省钱。
梵高完成了一系列的果园风景作品。由于作画时间过长,精神损耗又大,梵高的病痛又隐隐约约地在发作,并且越来越严重了。
附近的居民对梵高有一种显而易见的防范,他们一见到他神经质般的表情、怪异的行为、不修边幅的穿着就无法对他产生好感。每天居民们都能看见,他日出之前就背着沉重的画架跑出城去,头上不戴帽子,下巴急切地伸向前方,眼睛里带着一种狂热、兴奋的神情。他们看见他回来时,两眼像两个冒火的洞,头顶上红得像没有皮的鲜肉,腋下挟着一幅未干的油画,而且自己跟自己打着手势。他们觉得梵高大概是个疯子。
旅店主人尽其所能地骗取梵高的每一个法郎。因为当地居民几乎全在家吃饭,所以梵高买不到什么吃的。饭馆的价格昂贵,并且没有什么好吃的。梵高一向不在意吃的食物,而是有什么吃什么。虽然他越来越不注意他的肚子,阳光还是增强了他的生命力。苦艾酒、烟草代替食物补给着能量给梵高。他用了不知多少时间在画板前聚精会神地作画,这使他的神经变得迟钝,他需要刺激。苦艾酒使他第二天更加兴奋,这种兴奋受着西北风的鞭挞和太阳的熔烤而成为他自身的一部分。
夏季要到来了,风停下了狂暴的性子。可怕的酷热开始袭来,万物都活跃起来。梵高置身其中作画的阳光,也是变幻不定的。梵高的画上是一片明亮的、燃烧的黄颜色。他仍然不满意自己的画,希望能画出不朽之作来。只有在绘画时,他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成功的希望非常渺茫,但是他从不停歇。他可以没有家庭、妻子和孩子,他可以没有爱情、友情和健康,他可以没有金钱,没有可靠而舒适的物质生活,他甚至可以没有上帝,但是他不能没有绘画,那才是他的生命。
梵高从提奥的来信中得知,他生病了,而且正在看医生。梵高忧心忡忡,他担心提奥和他一样,在精神上出现什么毛病。医生劝告提奥,尽可能到乡间去休养一年。新鲜的空气和温和的气候,对他的健康有好处。
虽然提奥的疾病使梵高深为忧虑,但他仍念念不忘追求美妙的颜色世界。不久,提奥来信说,他的身体已经完全复原。这个消息使梵高放下了担忧的心情,他认真琢磨起成立艺术家之村的构想,可惜没有那么多的钱来支持他。
梵高在阿尔很难雇到模特,可能是阿尔民风比较淳朴的原因,没有人愿意给梵高当模特。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他们认为梵高不可能画出像样的画。无奈之下,梵高只好到妓院去寻找模特,老板给他介绍了一个16岁的女孩拉舍尔。拉舍尔经常和梵高开玩笑,要他把耳朵割下来当做报酬,因为梵高没有很多钱可以付给她。
因为在阿尔很难买到合心意的颜料,更加为了节省开支,梵高开始自己制造颜料,不再购买那些在巴黎流行的颜料。提奥请佩雷给梵高寄来三种铬黄、孔雀石、朱砂、赤黄铅、钴蓝和群青。梵高在房间里把它们捣碾碎,配成自己需要的各种颜料。这样一来,他的颜料不仅造价便宜,而且颜色更鲜艳持久。接着,梵高又开始改进画布的功能。因为他发现画布的吸收性能不强,画布上覆盖的那层薄薄的石膏涂层吸不进他涂上去的浓厚的颜色。提奥给他寄来成卷的未加工的画布,晚上他就在一个小碗里调好石膏,涂在他打算第二天画画用的画布上。
当梵高把第一幅阿尔油画寄给提奥时,附带说明了只能用什么样的画框,但是他还是不放心。他从杂货商那儿买来木板条,截成他需要的长短,然后把它们涂成和画的色调相协调的颜色。他制造颜料,做绷画布的框子,给画布涂石膏,画画,制作画框并且自己上漆。
梵高在他的房间里面画一幅静物画,一只蓝色搪瓷咖啡壶,一只金黄和深蓝两色的杯子,一支淡蓝色白花格的牛奶罐,一支蓝色底子上配着深浅不一的红色、绿色和褐色图案的意大利陶罐,还有两个橘子和三个柠檬。
梵高并不想只是单纯地把看到的景物复制下来,而是把更多的力量用于随意地借助色彩表现他自己。毕沙罗曾告诉他的技巧,必须夸张由色彩的和谐或不和谐所造成的效果。
梵高顶着毒太阳,在麦田里勤勤恳恳、专心致志地画了一天:一片翻耕过的田野,那是一大片似乎在向地平线攀登、泥土块呈紫罗兰色的田野;一个身着蓝色衣服的播种者;地平线上是一小片矮小的成熟的麦田;而天空中,是一片黄色和一轮金黄色的太阳。他给这幅画取名为“播种者”。
亲爱的提奥:
我在烈日照耀的麦田里忙碌了一个星期,完成麦田的画稿、风景与播种者的素描。紫色的土壤、宽阔的麦田、穿着蓝白色衣裳的农夫。我在这里眺望着遥远的地平线,放眼所及,是一片黄橙色的麦穗。上面是黄色的太阳与天空。
《播种者》是梵高很久以来就想完成的作品。何况,这有米勒不曾画过的东西,色彩丰富,画面宽广。
梵高好像把整个身心都卷入黄色的花粉里,连路上所碰到的一切事物,似乎也都变成黄色的外貌。
亲爱的提奥:
近来,经常是烈日当空,阳光普照。除了太阳和光以外,没有更理想的景象,我只画黄色、青白硫黄的黄色、金色的柠檬黄。黄色多么美妙啊!
在阿尔,梵高终于认识了一个朋友,这个人就是邮递员罗林。罗林是一个性情温和的老头,经常戴着他那顶蓝色的邮递员帽子。他有一双温柔、好奇的眼睛和波浪似的长胡子。这把胡子遮住了他的脖子和衣领,一直垂到他暗蓝色的邮递员上衣胸前。在罗林身上,梵高感到一种和佩雷一样的使他深受吸引的温柔和忧郁的气质。他的样子忧郁但不做作, 他那张很平常的农民的脸似乎和他那把浓密的希腊式胡子不大相称。罗林当了二十几年的邮递员,仅靠自己可怜的一点薪水养活他的妻子和四个孩子,他一生中几乎没有加过薪水。
梵高和罗林交上了朋友,他们经常在一起谈论一些生活上的问题,并且谈论梵高的画。罗林很喜欢梵高的画,也喜欢梵高这个人。梵高很想给罗林画一张肖像,罗林欣然同意,画好后题名为“邮递员罗林”。
梵高每天很早起床,因为要步行很久才能到他作画的地方。他却丝毫没有感到疲劳,每天都兴奋、愉快。换言之,即使他深感劳累,但是看到完成的作品,那种疲倦感也一扫而空。他几乎可以一天完成一幅大型油画。
梵高的钱用完了,日子又艰难起来。提奥的汇款要几天后才能到,梵高仅靠着咖啡和面包师赊给他的一个面包维持生命。梵高的情绪变得恶劣起来,他开始激烈地反对起自己的作品来,他认为他的画辜负了提奥对他的一片好心,他希望把他已花掉的那些钱赚回来还给他的弟弟。他一幅一幅地看着自己的画,责备自己这些画配不上为它们所付出的代价。有时即使有一幅还算可以的作品,他所花费的代价也比从画行买来这样的画还要多。
亲爱的提奥:
今天从早晨7时起一直工作到黄昏,我仅站起来走一两步路,吃些简单食物,所以,作品很快就完成了。不知道你对我寄去的作品有何感想?
这些色彩颇能提高我的工作情绪,因此我一点儿也不觉得累。我的脑海里,全是优美的自然景色,几乎忘了自己的存在,绘画像梦幻般地令我陶醉。
亲爱的提奥:
我这几天过得没精打采,星期二就把所有的钱都用光了,四天里,仅靠咖啡和面包过日子。
各方面都显得懒洋洋,断炊四天了,好不容易到今天才找到剩余的6法郎。中饭总算解决了,晚上只能吃一片面包了。
常常开口向你要钱,我心里也很难过,因为身无分文,实在没有其他法子可想。说来说去,都是我太热衷于绘画,不管口袋有没有钱就一口气买下许多画具和用品。
我完成了两幅公园的作品,其中《诗人之园》我认为还不错,我给它配上一棵黄色栗子树。《葡萄园》配上松树,也很理想。我的葡萄园呵,费了我不少心血。不知你看到这个葡萄园,有何评价?
整个夏天,梵高的创作灵感都好极了。他不得不像一台蒸汽机一样不停地干下去。但是现在他觉得脑子就像稠结的麦片粥,而且他甚至连一个能让自己快活一下,去吃一顿或者去看看拉舍尔的法郎也没有。他有时想,这个夏天他所画的一切都非常非常糟糕;有时又想到生命是短促的,它转瞬即逝,作为一个画家,他必须继续画下去。他在精神上折磨自己,随即又宽慰自己,他的精神状态快崩溃了。
梵高开了一长列颜色的名单准备寄给提奥。突然,他醒悟到在他开列的单子中,没有一种颜色是在其他人的调色板上出现过的。阿尔已经使他彻底脱离了荷兰的传统画派。
钱寄来后,梵高找了个地方美美地吃了一顿。这家饭馆很古怪,里外都是灰色的。地板就像大街的灰色沥青路面,墙上是灰色的墙纸,绿色的百叶窗一向紧闭,门上也挂着挡外面飞尘的绿色门帘。他休息了几天后,决定画一些描绘夜晚景象的画。在顾客吃饭、女侍前后招待照应的时候,他画了那家灰色的饭馆。
梵高又画了一幅咖啡馆的画,先是从外部开始,然后到它的内部。他企图用红色和绿色来表达人的可怕的欲望。他把咖啡馆的内部画成恐怖的几种对比色,墙壁是暗红色,地板是明显的黄色,中间一张弹子台则涂成绿色,桌面画成蓝色,又画了四盏柠檬黄的灯放射出橙色和绿色的光。在那些睡着的流浪汉小小的身躯上,他使用了最不相容、对比最强烈的红色和绿色,以造成一种不可调和的对比。他在试图表达这样一种想法:这个场所是一个使人破产、发疯或犯罪的场所。
亲爱的提奥:
热忱的信件和法郎已收到,谢谢你。我担心了好几个星期,现在总算心情舒畅了。最近的作品的性质各不相同,但都能与《吃土豆的人》相提并论。
我用色彩把狂热的感情通通表现出来,房间用暗红色与明显的黄色,中央配上绿色圆台,四盏灯发出橙色与绿色的光芒。我想把咖啡馆描画成一个使人堕落、疯狂与犯罪的场所。
用水彩调配之后,明天给你寄去,请你指正。
梵高准备搬家了,因为旅店老板又增加了租金,还要梵高缴纳存储费。梵高无法忍受,也负担不起。一天傍晚,梵高和罗林一起穿过拉马丁广场时,他发现在离他住的旅馆一箭之遥的地方,有一幢黄颜色的房子,上面写着“待租”的广告。这所房子中间有个院子,两旁是楼房,它正对着广场和山坡的市区。梵高一眼就看中了这幢房子。
第二天,梵高兴奋得什么事也干不下去。他只管在拉马丁广场上踱来踱去,从各方面观察着这所黄房子。它建造坚实,阳光充足。经过进一步仔细察看,梵高发现这所房子有两个单独的门,而且左边一侧已经有人住了。
罗林吃过中饭就来找他,他们一起走进这所房子的右侧。门厅里有一条过道通向一个大房间,大房间外带一个通着的小房间。墙壁粉刷成白色,门厅和通往二楼的楼梯是用干净的红地砖铺就的,楼上还有一个带有小房间的大房间。纯净明亮的阳光照在擦洗过的红砖地面和粉刷过的白墙上。
梵高决定租下这房子。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一整套房子的月租金才15法郎,比他住旅店还要便宜。梵高到外面买了一张便宜的床垫和一把椅子搬回了黄房子。他决定用底层的房间做卧室,上面的房间做画室。他又到外面赊了一个小煤气炉、两口锅和一盏煤油灯,又买了咖啡、面包、土豆为自己准备了晚餐。他终于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亲爱的提奥:
我把新作品《夜晚的咖啡馆》,跟以前完成的其他画,都给你邮寄去了。将来也许要进行日本的版画呢。
昨天打扫房间,忙了一整天。两张新床铺都很坚固……此外又买了两套棉被。如果高更或其他朋友来,床铺就不用担心。不过,这么一来,却把大部分的伙食费用光了。
如果你和高更能来,我就先收拾房间,在白色墙壁上挂上黄色的向日葵。
高更来信了,他现在的处境比之前还要困难。他不仅疾病缠身,而且一分钱都没有了。现在还被住处的老板扣留了,因为他付不起账,所有油画都被拿去抵债了。梵高深深地同情他的朋友。他突然产生了一种想法,他想要高更来与他同住,这所黄房子完全可以住下两个人,他们每人都可以分别有自己的卧室和画室。如果他们自己做饭、研磨颜料并且不乱花钱,他们就可以靠提奥的150法郎活下去。阿尔的阳光会把高更的病全都烧光,就像他刚来阿尔时一样。
向日葵
梵高太喜欢他现在的住地了,他用提奥寄给他的钱买了一张桌子和一个有抽屉的柜子。他已经打算在阿尔待一辈子了,他想成为一个南方画家。他用最少的钱去买最低限度的生活必需品,而把剩下的所有的钱都花在布置这套房子上。他把重新焕发出来的创作活力投入到工作中。他知道了,长时间地观看事物才能使他的思想更成熟、理解更深刻。
为了画山下那片田野,梵高去过那里无数次。风把画架吹得猛烈摇摆。这样一来,他要把感想和画法相结合,并在画面上完美地交织在一起就更困难了。他常常从早到晚,一整天都在作画。秋天就要过去了,梵高想在冬天来临之前赶快画一些好的作品。他画了一幅秋天的花园景色:两株丝柏树,像酒瓶那样的深绿色,形状也是像酒瓶似的;三株矮小的栗子树,挂着烟叶黄和橙色的叶子;还有一棵长着淡柠檬色叶子和紫罗兰色树干的小紫杉和两丛血红色的、长着深红色叶子的矮矮的灌木;以及一片沙地、一片草茵和一片蓝天,空中旋转着硫黄色的火球。
在他完成这幅《秋天的花园》后不久,冬天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