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奥多卢牧师为梵高的决心感到很宽慰。埃顿是个相对闭塞的小镇, 居民们对梵高整天拿着铅笔和画纸在旷野里消磨时光感到不可思议。特别是他古怪的服装、举止、以往的经历,在他们眼中简直与疯子没有两样。
提奥给梵高寄来了纸、解剖图片、画笔、颜料和他尽力省下来的法郎,还专门写信鼓励梵高努力工作,不要做那种平庸的艺术家。梵高回信说:“只要天气不是太糟糕,我就每天到野外去。现在画了不少野外的房子,还有对面的牧场、水车、教堂院子的大树、宽阔的地面、匆忙工作的木工,此外也画马车、马房和手推车等。……我还买了一本《水彩画指引》,不停地加以研究,获益不少。”提奥一直是梵高忠诚的支持者,一直到梵高去世,都是他在维持梵高的生活。
梵高怀着敬爱之心,给年近六旬的父亲画了一幅肖像,头戴黑色帽子,沉静的眼神,身穿白领黑袍的牧师服装。
梵高觉得是时候该出去开眼界、长见识了。他写信征求提奥的意见,提奥寄来了火车票和钱。梵高联系上在海牙的亲戚特斯提格和莫夫。赫尔曼·特斯提格先生是海牙美术学校的创始人,也是荷兰最著名的画商,现在担任了古皮尔画行的经理。
梵高把他的作品给特斯提格看,先是博里纳日那些下班归来的衣衫褴褛的矿工、俯身在矸石堆上捡煤的矿工妻子,然后是布拉班特耕耘播种的劳动者的素描。他极想知道,自己的画作达到了什么样的水平。特斯提格可怕的沉默无形中回答了他。
梵高决定去找他的表哥安东·莫夫。莫夫是海牙有名的大画家,在海牙有一幢不错的房子。莫夫在梵高的一再要求下勉强同意当他的老师。为了提高作画技巧,梵高不分昼夜地练习。
梵高写信给提奥说:“我深深觉得人物的画法,对于画风景的影响极大。纵使画一棵柳树,只要设法赋予某种生命力,则能画得栩栩如生。倘若不用画人物的心情来画树木,画出来的树木将有如没有骨骼的人物一样。从今以后,我不再像以前那样站在大自然面前,茫然凝视了。起初,大自然总会分散艺术家的注意力,若想努力克服这一点,一定要朝着正确方向前进。大自然是很难捉摸的,然而,我非使劲儿捉住不可。现在,我已经逐渐进入状态了。”随后,他兴高采烈地踏上归途,返回埃顿。
梵高回到家中,见到了表姐凯·沃斯。失去丈夫的凯到姨妈家平复伤痛。梵高看向凯,她不再是当初明媚、温柔的表姐,而是在失去深爱的丈夫的巨大悲痛下心碎的少妇。她的魅力、热情和生气全消失了,甚至她那温暖的富有生气的秀发也似乎失去了光泽。她的眼睛装满忧伤,但是沉重的痛苦又给她留下某种深度和特质的美。
梵高每天出去写生总会带上凯和她的儿子。凯的存在使他感到幸福和愉快,但他尽量压制自己的情感。现在他才明白,许多年来他的生活并不完全,他心中蕴藏着的柔情已经干涸。只有凯在身旁时,他才感到幸福。
一天,梵高和凯又一起出去画画。梵高俯身下去给她看几张自己新作的画,这时,梵高忍不住要表达自己热烈的情感。他激动地对凯说:“从我第一次在阿姆斯特丹看到你,就一直爱着你!凯,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吗?我们可以到海牙去住,一起生活。我们将有一个家,我们会幸福的。”
凯被梵高的话语吓坏了,她大声喊着:“不,我永远不会爱你。我会一个人过一生。”她边喊边跑。当梵高有气无力地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回家时,他立刻感到房间里的紧张气氛。
西奥多卢牧师和安娜单独在客厅里谈话,他一进去,他们便突然闭口不言了。安娜责怪梵高怎么如此鲁莽,西奥多卢牧师压根不愿看到他。
第二天,凯就匆忙带着儿子回阿姆斯特丹去了,没有和梵高道别。梵高痛苦极了,他不断给凯写信,但是寄出的信全被退了回来。梵高不愿意再等待下去,他拿出提奥寄来的生活费,买了一张到阿姆斯特丹的火车票。他还没有完全死心,他要去改变凯的决定。
西奥多卢牧师坚决不同意梵高的做法,两人为此大吵起来,但是改变不了梵高的决心。他来到斯特里克姨父家门前,不顾女佣的反对横冲直撞进去。除了凯,家中的其他人都坐在餐桌旁准备吃晚饭。梵高恳求姨父斯特里克让他见凯一面,却得到一阵嘲讽和辱骂。
太过激动的梵高像是引起了癫痫病的发作。他疯狂地举起手,放到蜡烛上。火焰把他的皮肉烧得焦黑,散发出一阵令人作呕的气味。斯特里克全家都吓呆了,没有人理会他的哀求,把他赶出了家门。梵高知道,他永远地失去凯了。
与父亲已经闹翻了,梵高索性不回家去。他在海牙的厄伊莱博曼附近租了一大间画室,每月租金14法郎,房子前面就是繁忙的莱恩车站。他找到莫夫,莫夫开始对他讲授一些基本技术,让他着手画水彩和油画,有时还有人体写生。
在这里他认识了许多画友,德·鲍克就是其中一个。德·鲍克有固定的收入,在英国受过教育,穿着十分讲究,为人随和。他邀请梵高到他的画室参观,他的画室在海牙的豪华地区威莱姆斯帕克,布置得富丽堂皇。德·鲍克还得意地把自己的作品给梵高看。梵高直言不讳地说他的作品缺少**,他们因此而争执过一段时间。
梵高每天都请模特儿,对他来说是一笔大的开支,有时他口袋里只剩下一个法郎。他从不开口对莫夫谈他经济上的问题,他不想给莫夫添麻烦。莫夫用很长时间教他如何涂水彩,如何把错误的颜色洗掉,他总是搞得一塌糊涂。莫夫鼓励他不要心急,一定会有收获的。
提奥还没有把钱寄来,梵高已经无法支持生活了。三天来他没吃一口东西,但继续在莫夫那里画水彩,他唯恐莫夫觉察到他的处境从而对他失去信心。
胃部的隐隐作痛令他回忆起在博里纳日的日子。梵高发烧了,连铅笔都握不住,他躺倒在**。次日,梵高拖着病弱的身子找特斯提格借钱,终于暂时缓解了身无分文的局面。梵高立刻买来食物,食物虽然解除了胃中的痛苦,却消除不了他身上那触摸不到的孤独的痛苦。
梵高买了些廉价的烟草吸起烟斗,跑到莱恩东站前他见过的一个小酒店里喝酒。在这里,梵高认识了洗衣女工克里斯汀。克里斯汀已经32岁了,比梵高大两岁,身材瘦削匀称,眼睛有神。她有五个孩子,并且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们都没有父亲。她一直住在母亲家里,她也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
克里斯汀现在正在为进医院和生孩子没有钱而发愁。他们像老朋友那样随便地聊天,互相讲述着自己的身世,使梵高感觉不再那么孤独和痛苦了。梵高到克里斯汀家去了。
提奥终于把生活费寄来了,梵高请了个在花园挖地的老妇人做模特,他用水彩写生。有一段时间他的画生硬、干涩,现在变得润泽、流畅了,他感谢克里斯汀给予他的一切。
特斯提格来看望梵高,见梵高不仅有了一间像样的画室,而且工作很努力,他感到由衷的喜悦。他愿意看到年轻的艺术家们取得成功,这样对他来说也是有益的。但是特斯提格是个崇尚传统的人,有他的一套上流社会的准则,如果画作违背了这些准则,他一定会拒之门外的。特斯提格告别前一再叮嘱和鼓励梵高。
背着画具的梵高
德·鲍克有时也带一个非常漂亮的职业女模特过来,但梵高想要画些老年男人和女人的人体,画些有特色的人物。他一早就出去找当天要画的模特儿,有时是铁匠的儿子,有时是疗养院的老妪,有时是犹太区的祖母和孙子。每天晚上梵高都要到莫夫那儿去作画。有时他垂头丧气,因为他画的水彩太厚、不干净而且呆板。莫夫就不断开导他,让他不要丧失信心。
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莫夫介绍梵高认识了韦森布鲁赫。他是一名画家,但时常对他认为不好的画作加以毫不留情的批评,梵高显然无法与他好好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