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拿破仑逃出了厄尔巴岛?”
“对!他现在已经逃到巴黎了,听说现在轮到路易十八逃亡了。”
“维也纳会议从去年9月开始,已经开了半年,到底各国代表们在说些什么呢?这次的‘德意志联邦’组成,奥地利又成了联邦的主角。可是这种联邦究竟能维持多久呢?”
1815年的3月末,拿破仑逃离厄尔巴岛,这更让战争的氛围越来越浓厚,欧洲的局势也呈现出动**不安的状况。
不过,这次的战争只弥漫于距离维也纳很远的比利时,因此,维也纳市民仍处于安全之中。
“不要再出现战争的局面了!”
“是啊,那会让人想起炮弹落在宏威克特学校时所发出的巨响。”
舒伯特和斯帕文两个人正谈论着之前维也纳受到攻击时的情形。当年12岁的少年舒伯特,如今已成了18岁的青年教师。而且在舒伯特的朋友眼中,他已经是一位很出名的新进作曲家了。
这年的秋天,黑驹小学开始下学期时,舒伯特和过去一样,在自己负责的一年级班上说:
“门是这样开的。‘开’这个字有及物、不及物的用法。及物的说法如‘人开了门’,那么不及物的说法如‘门’应该怎么说呢?我再说一次,‘人开了门’,那么应该怎么说呢?有没有人知道?”
这时候,两三只小手有力地举起。
“克劳斯!”
舒伯特指名之后,学生克劳斯站起来大声地说:
“门被开了。”
“什么?‘门被开了’?……这种说法好像有点不妥,还有没有别的回答?”
过了一会儿,又有人举手打算回答。
“菲力兹!”
“门开了。”
“对!对!这样说就对了!人开了门,所以门开了。刚才克劳斯说的门被开了是被动用法。”
舒伯特说到这里,想到对象是一年级的孩子,所以改变了说明的方法:
“‘开了’就是人开门的意思。那么现在假如说‘用人的手开门’,应该怎么回答?”
有几个学生又举起手来想回答问题。
舒伯特点名说:“威尔赫姆姆!”
“门被打开了。”
“回答得很正确!‘开’的被动就是‘被开’。这么回答就对了。”
舒伯特说完了之后,他心里又开始犯嘀咕:一年级的学生到底懂不懂什么叫“被动”呢?
负责教导低年级的助理教师舒伯特深深感到教低年级学生的困难。
“从现在开始,我要把你们昨天听写的诗发还给你们,自己要仔细看有什么错误。”
舒伯特把改好的答案发还学生们后,又说:
“你们知道这首《野玫瑰》的诗是谁作的?”
又有很多的小手有力地举起。
“这一次……格鲁克,你说吧!”
“是歌德作的。”
“回答得很好!对,这是一首好诗,是大诗人歌德所作。这虽然是一首长诗,却是一则有趣的故事。字拼错的地方,老师已经用红笔改过了,你们要仔细地看,将来不要再写错了!……你们看看桌上的玫瑰。这朵玫瑰是老师前天在郊外摘的,这季节很难得看到这种野玫瑰,所以我才把它带回来。虽然,现在已经开始凋谢……”
舒伯特手指着插在讲桌上小花瓶内的红色野玫瑰,心里不由得想起前天下午与特丽莎·葛罗伯一起在郊外散步的情景。他们之间已经开始谈到将来结婚的事了。
“老师!‘像早晨般美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突然有一个学生发问,舒伯特心中虽然有一些慌乱,但脑海中又浮出了特丽莎的淳朴和年轻,便说:
“因为早晨的空气新鲜,使人感到清爽,这种新鲜和清爽,就是所谓的早晨的美丽。这纯粹是一种感觉,不太容易说明。”
舒伯特瞬间觉得自己出了一些冷汗,随后他马上改变了话题:“假如我们愉快地念这首诗,自然就会变成一首歌。昨天,老师念这首诗让你们听写的时候,想到了配合这首诗的音乐,就是这首曲子。”
于是,舒伯特开始写出一系列数字的简谱。因为这间教室不是音乐教室,黑板上没有五线谱,所以只好用数字代表音符。原曲是四分之二拍,但为了使儿童们容易了解,舒伯特就暂时改写成四分之四拍。舒伯特一边写着,也一边轻声地唱着:
“少年看见红玫瑰……”
这就是家喻户晓的《野玫瑰》的歌词。这首歌的歌词现在已被译成多种文字。
舒伯特在黑板上写完了简谱后,就在简谱的下端填上了歌词。当他再次唱时,教室里的学生们也跟着老师的声音,一起唱了起来。悠扬的歌声在教室内回**着。
下课的铃声响了。舒伯特被叫到校长办公室。
“舒伯特,刚才的歌声是怎么回事呢?并不是上音乐课嘛!”
父亲在教师休息室中生气地问着舒伯特。
“因为是上国语课(德语),在练习动词的用法时,把歌德的《野玫瑰》当作教材。”
18岁的舒伯特有些不好意思地为自己辩白,但心里却想:“这下子坏了!”他又想起了像克劳斯、菲力兹、威尔赫姆姆、格鲁克及其他很多平时很顽皮的学生,一起愉快地唱着《野玫瑰》的情形,不由得笑了。所以他觉得,使用这种教法也不错。
舒伯特的身上充满着音乐的气息,所以只要是他认为的好诗,他会马上变为音乐。就好像画家看到一场好景,就会马上把它想象成一幅画一样。
像《野玫瑰》那种有民谣风味的诗,本就应该是让人朗诵并唱出声来的歌。刚才,别的老师在他的隔壁教室教算术,所以可以清楚地听到《野玫瑰》的旋律,确实很好。他很羡慕舒伯特,像他这种教学法,一定会收到相当好的效果。
“但是,那是上国语课的时间,不是上音乐课!”
父亲仍然露出不满的表情。事实上,从去年开始,弗朗茨·舒伯特作曲的欲望和灵感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当然,舒伯特不只是谱出歌谣般的歌曲,他还写了弦乐四重奏曲、钢琴奏鸣曲、歌剧、弥撒曲等,以及各种器乐曲和声乐曲。
由于弗朗茨·舒伯特是这么一个人,所以不仅在上德语课时会发生这种事,连上算术课时也是如此。当他向学生们说到“6加8等于多少”的时候,也会不知不觉地用手指轻轻地敲打着桌子的一侧,拍打出八分之六拍子的音乐节奏。这种情形在他的课堂并不稀罕。
父亲虽然嘴里表示不满,但内心却对舒伯特的才能感到十分得意。
舒伯特背着乐谱袋,在诺斯多弗街上朝南快步地走着。
“舒伯特,你要去哪里?”
从市场购物回来的特丽莎·葛罗伯问道。
“实在是对不起!我现在要到萨列里先生那里去。”
“对了!你今天要上萨列里先生的课,课程一定很有趣吧。”
“说真的,不是很有趣。分析意大利的老乐曲实在令人厌烦。不过,最近已开始研究格鲁克了。”
“比起罗德、马提斯提尼(意大利作曲家)或是格鲁克,我还是比较喜欢你的曲子。像《渔夫》《海的静寂》等,我都喜欢,尤其是《流浪者幻想曲》更是棒。”
特丽莎所说的这些曲子,都是舒伯特1815年之内的作品,歌词都是采用歌德的诗。
“我越来越喜欢歌德了,我认为他才是真正伟大的诗人。特丽莎,多亏了你!”
“你怎么这么说呢?”
特丽莎和舒伯特二人似乎都有些不好意思,他们用充满了爱意的眼光互相凝视着对方。
“对不起,现在我要赶去上课了,迟到的话,老师会不高兴的。”
“哎呀!对不起!我忘了!我也要把这个提回家。”特丽莎把购物的篮子提了起来,接着又说,“我要是晚回去,会被妈妈骂的。现在我的烹调已经有很大的进步,以后会让你们赞不绝口的。”
特丽莎说完红着脸跑开了。舒伯特面带微笑地注视着她的背影,愣了一会,这才好像忽然醒过来一般,掉头赶往萨列里先生那里去了。
在萨列里先生这里,舒伯特仍然和过去一样,还没有向他学习对位法。这一天,课程的主要内容是格鲁克的歌剧研究。虽然舒伯特很尊敬这位老师,但他总觉得不满足。上完课后,舒伯特带着有些不满的表情,从萨列里先生的府邸中走了出来。然后,他就直接前往附近维兹普陵街小巷中一幢房子内。这就是诗人梅尔豪费尔所租住的房间。
“什么?《野玫瑰》?又是歌德的诗!你最近根本不要我的诗!”
“没有这回事。我最近不是也作了《里阿尼》吗?而且也和你一起唱过。在这首歌之前,不也作了《灵魂之窗颂》吗?歌德固然不错,但你的诗也不错!”
“好了!贝多芬不错,你也不错!……今年你光是歌曲就作了不少吧?几十首了?”
“不!可能已经超过100首了,我自己也不太清楚。”
“你这家伙真吓人!”
梅尔豪费尔大为吃惊,他接着说:“另外,你还写了第二、第三交响曲和两首弥撒曲。对了!你也把我的歌剧脚本谱了曲,还作了钢琴奏鸣曲,如弦乐四重奏……写了这么多,真是了不起!”
事实上,舒伯特18岁这一年,光歌曲就写了144首,并作了两首交响曲和其他各种作品。后世的人都认为他得到神助,才能有这样的成就。在舒伯特的一生中,他18岁这一年(1815年)是创作作品最多的一年。
“你这家伙,居然连没有上演的歌剧也一口气写了两三部,我真佩服你!……音乐和诗不同,你这样写下去,五线谱纸的费用一定相当可观。”
“还好!斯帕文老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送些五线谱纸给我。当然,有时候我也自己花钱买。我每个月的薪水才3弗罗林,实在没有能力买那么多的五线谱纸。”
“是的!斯帕文这个人很是慷慨,我真是欣赏他!老爹和我一样,也是生长在乡下的人,不过,他的家境比我好。即使我替人翻译诗和希腊、拉丁文的文学,生活费用还是不够。所以,我正在考虑当公务员,现在有一个审查官的职位空缺。”
“什么?诗人要当审查官?禁止出售自己的作品吗?真让人笑破肚皮!”
“笨蛋!所以人家才会说,音乐家不懂得俗事。舒伯特,特别是你,现在还不到20岁,难怪会有这种想法。怎么样?要不要抽根烟?”
“我现在不想抽。你能不能把窗户打开一下?房间里全是烟味,真受不了!”
舒伯特几乎被呛晕了。诗人梅尔豪费尔是个特别喜欢抽烟的人,在他这间天花板很低的房里,已经充满了烟味。梅尔豪费尔出生于北奥地利,年龄比斯帕文大1岁,比舒伯特大10岁。最近他和舒伯特之间的感情越来越深厚。舒伯特从萨列里先生那里返家时,常会顺道前来这个只有租来的旧钢琴和小书橱,而且有点黑暗的房间。
“说正经的,今天要来借用你的脑筋,是为了将来的事。”
“哦!一定是和特丽莎结婚的事,我猜得没错吧!”
梅尔豪费尔一边打开窗子,一边转过头来看着舒伯特。舒伯特似乎有些心慌,他红着脸说:
“当然也是包括这件事的……”
“你怎么不快点说出来呢?是不是想和特丽莎结婚了?你和她都还太年轻,舒伯特,以你的收入还不能够养家糊口,对不对?”
“是的。但是,我不愿意继续为我父亲的学校服务了。”
舒伯特的脸色有些苍白,他露出了忧虑的表情,似乎心中有很多烦恼。他为这位诗人朋友梅尔豪费尔的灵敏反应,感到很惊讶。同时,他也想起了在几天前,他的另一个好友——喜欢文学的公务员霍查弗尔寄给他的一封信。
自从开绢织工厂的父亲去世后,特丽莎一直与母亲和哥哥一起生活。但是,葛罗伯的家境并不像舒伯特家那么穷困。这是两家不相配的原因之一。
而且,舒伯特的好友霍查弗尔,凭他那公务员的常识和喜好文学的感觉,认为现在和特丽莎·葛罗伯结婚,可能妨碍舒伯特天赋的发展。所以,几天前,他写了一封长信给舒伯特,劝他千万不要立刻结婚。
但是,舒伯特深爱着特丽莎,他不想采纳好友霍查弗尔的忠告。今天,他来拜访诗人梅尔豪费尔,就是想听听他的意见。但是在他还没有说明来意之前,就被这位诗人朋友猜中他的心思,性格内向的舒伯特,更是不敢多说了。
“舒伯特,你要结婚还太早!”
“不过,我父亲20岁,就和我已去世的母亲结婚了的。”
18岁的舒伯特,面对着28岁的诗人梅尔豪费尔反驳着。可是,诗人说:
“你的父亲跟你不一样,你是个天才。你看看歌德和贝多芬吧!他们结婚了吗?……天才是不会考虑到世俗的家庭幸福的,你还不到20岁,如此年轻的时候,千万不要有这种想法。斯帕文和我已经快30岁了,但是我们都还没有妻子。当然,对女性的爱情是很重要的,而且你喜欢特丽莎也没有错。可是我不赞成你现在就结婚,你真得好好地考虑。”
这个诗人一本正经地说着很现实的道理,舒伯特没有办法回答,他只好安静地低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