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回音的辩白(1 / 1)

苏格拉底的辩白无疑证明了他一生的清白,在他身边所发生的各种质疑,因他的申辩而被一扫而光,苏格拉底真正的形象,自此在世人心中永存。

苏格拉底的辩白如下:

“各位雅典公民:你们从控告者的言论中,对我产生了怎样的印象,我并不清楚。那三位告发者激昂的控诉,使我几乎忘记了自己的存在,他们的控诉,听上去是那么具有说服力。

“然而,我敢说,他们的控诉中没有一句话是真实的,他们的假话中,最令我吃惊的是——居然把我当成演说家,还振振有词地警告各位不要被我欺骗。

“如果我现在能证明自己并不是演说家,他们的阴谋就会立刻暴露。如果他们还不能因此感到痛彻骨髓的羞耻,他们无疑是最无耻的人。

“他们还对我进行了以下的控告——苏格拉底研究天文、地理,并灌输青年不正当的言论,使他们从事对社会、国家不利的事。

“但是,各位雅典公民,这些事与我毫无关联。阿里斯托芬曾在喜剧《云》中提起我,说我自称能在天上飞行,还做了许多别的怪事。他用这些事来讽刺我,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这些讽刺更无聊的了。

“梅勒托认为我犯了那么多的罪,说实话,我非常意外。坦白地说,他所说的都没有事实根据。

“而且,控告者还谴责我说:‘苏格拉底是天底下最坏的男人,他使青年堕落。’”

苏格拉底想要证明德尔斐神殿的神谕所说是否属实,并且想改变人们以无知为知的观念,所以他曾到处与人辩论,却不想因此惹得别人反感,这些人对苏格拉底的质问无言以对,就想法子攻击他,以掩饰自己的无知。例如,他们说“苏格拉底使青年堕落”“苏格拉底说,不可以信神”。

苏格拉底按照神的旨意行动,并且帮助人们认识到自身的不足,却反而被控告,他怎么会不露出苦笑呢?

他认为对他的控诉是“完全没有事实依据”和“令人意想不到”的,他为他被控告的罪名:迷惑青年、引入新神,而辩白如下——

“各位雅典公民:梅勒托才是那位真正犯了罪的人。他把神圣的事情,当做玩笑的素材,他以这种戏谑的态度,加入到审理诉讼的行列。其实,他根本没有真正关心此事,却假装很关心!

“梅勒托!我可否请教你,引导青年人向善的是谁?是国法!那么了解国法的人是谁?”

“是在座的各位法官。”

“他们是否有教育青年、引导青年向善的力量与义务?”

“有!”

“是每个人都有,还是部分人?”

“每个人。”

“那么,旁听席上的人呢?他们也会引导青年向善吗?”

“是的。”

“喔!那么执政官又如何?”

“一样。”

“一样?按你的说法,除了我苏格拉底,全雅典的人都在引导青年成为善良、具有美德的人,唯独我让青年腐败?

“如果,真相正如我方才所言,那我真是一个非常可怜的人。

“你们认为驯马的情形通常会是怎样的呢?有没有可能是这种情况——在一个所有的人都认真驯马的场地,只因为一个人就使马都驯坏了?事实上,驯马的人并不是越多越好,因为只要一个驯马师就足够了,太多的人一起驯马,各有各的方法,反而会使马变得无所适从。

“无论你(指梅勒托)和安尼图斯同意或不同意我的话,陪审法官会明白,事实确实如此。

“如果只有我一个人让青年腐败,而其他人都在积极将青年向善引导,那么青年们本应是很幸福的!然而,现在很明白一个事实:你并不关心年轻人的事情,从咱们的对话就能清楚,你很糊涂。还有,可不可以请你告诉我一件事,任何一个地方都有善良的市民和邪恶的市民,你喜欢和哪一类人住在一起呢?邪恶的人做坏事不假,而善良的人是否就做的都是好事呢?

“确实如此吗?那么,世界上有没有这样一种人,希望从自己的周围得到坏的东西或情感,而不希望从自己的周围得到好的东西或情感呢?

“自然没有吧。

“照这个逻辑,难道我会故意让青年腐败,让他们成为坏人吗?抑或是我无心做了这种恶事,假如我真的故意这样做,那么我是怎么做到使青年腐败,怎样才能说服青年,不要相信我们所承认的神?

“如果,你们二位认为我在教育青年们相信神的存在,按这个说法,我难道不是一个相信神存在的人吗?那么,我就不是无神论者,我又有什么罪呢?

“好 ,你们又说我所信仰的众神,不是应该信仰的神,而是别的神,还猜我完全不信神,也教唆别人不要信神。不错,我是完全不信神的人。

“你曾经说过,我不信日神赫利俄斯和月神塞勒涅。我现在对神发誓,各位法官!苏格拉底把赫利俄斯叫做石头,把塞勒涅叫做泥土,他们并不是神。

“亲爱的梅勒托,你想要控告阿那克萨哥拉斯吗?你认为我不相信神的存在吗?其实,你也不相信,难道你自己不也是这样吗?

“各位!这个人自大且任性,所以才会在这里控告我。他认为我有罪,还说‘苏格拉底有时信神,有时不信神’。这种话,能随便拿来开玩笑吗?

“梅勒托,还有一件事我不得不说:全世界的人中,有没有人既认为人类存在,又认为人类不存在?一个都没有;那么,有没有人既认为神存在,又认为神不存在?没有。那么,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无论我是否信神,至少,我是积极宣传神的功用的人。

“各位雅典人!的确有很多人对我怀有敌意,假使我因此而被终结,一定是敌意支配下的悲惨结果,而不是被梅勒托或安尼图斯所害。人的毁谤和猜忌之心,杀害了多少好人,从现在起,还会有许多好人被杀害,我想,我不是最后一个遭此命运的人,尽管我希望如此。

“各位雅典人!无论我们处在何种困境,无论我们要冒多大的风险,我们也必须坚守岗位,存羞耻心。不要将死和其他的事整天放在心上,我是为了求知、爱智而活,绝不能因怕死而停止研究学问。”

当苏格拉底作了以上的辩白后,安尼图斯说:“各位法官!如果你们赦免了他,你们的孩子、学生都会再次遵循他的教导,不用多久,每个青年都会完全堕落。”

这时,庭上的雅典人说:“苏格拉底啊!我们不想听安尼图斯的话,我们决定赦免你,但有以下的条件:从现在开始,你不可以再求知、爱智,假如你不同意,背着法庭做那种事,并且抓现行,那你就会因此而被处决。”

苏格拉底说:“如果这是赦免我的唯一条件,那么,我可以告诉诸位——我对雅典人有着一份纯真的热情,但你们要是想强制我跟随诸位,那我不如跟随神的旨意,只要我能呼吸,还有力量时,我就不会停止求知、爱智。

“诸位可以相信安尼图斯的话,也可以不信;诸位是否赦免我,我不以为意,因为我已经遭遇数次死亡威胁,但我仍没改变自己的信念和追求。

“其实你们可以仔细想想。事实上,我被判处死刑,你们的损失比我还大。当然,梅勒托和安尼图斯可以对法官要求判我死刑,也可以将我驱逐出境、剥夺我的公民权,他们认为这对我是一种伤害,可我却不这么想。违反正义,判我死刑这件事本身,才是最大的祸害,而对我的伤害则无从谈起。因此,从某个角度来说,我的辩白也可以说是为各位所作的辩白。你们将我处刑,也就是自己亲手将神赐给你们的东西毁灭。从此,人人自危,你们恐怕不易再找到像我这样的人了!”

人类历史上,从未出现过像苏格拉底这样的辩白,虽然他的辩白足以充分证明他的精神和行为并不犯罪,但他最终被判处死刑。

由500人组成的陪审团进行投票,结果以微弱的票差判决苏格拉底有罪。

按照当时的法律,是否有罪判定之后,应先由原告提出一种他们所支持的刑罚,再由被告自己提一种刑罚,最后由执政官决定执行哪一个刑罚。梅勒托要求判苏格拉底死刑。在这种情况下,苏格拉底只要提出一种较轻的刑法,就一定会获得认可,但是他却坚持辩称无罪,而如果提议减轻刑罚,等于承认自己有罪。

苏格拉底不但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无罪,还认为自己是在为社会谋福利,所以他不肯要求减轻刑罚。但是他已经被判有罪,法律规定他一定要提出一种受刑方式,他最后只好提议“罚款1姆拉”,因为这确实是他所能负担的金额的极限。他的学生深恐他的建议会得罪法官,因而提出愿“罚款30姆拉”,但已经于事无补了,原本支持苏格拉底的人也转而投票赞成判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