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儒家学派
战国儒学分孟、荀两大派。孟派法先王,荀派法后王。秦嬴政时代,两派冲突非常激烈,丞相李斯是荀子门人,最能迎合嬴政的意旨,创立许多新制度。可是孟派儒者混杂阴阳五行家的迷信、方士(方士自称有长生不死的秘方和奇药)的神仙,也很得嬴政的尊宠。始皇三十四年,李斯借儒生是古非今的罪名,劝嬴政烧毁民间藏书。第二年活埋儒生四百六十余人(孟派),孟派大受打击。做博士官的大抵是荀派传经之儒,幸存的孟派,再不敢议论政治。
西汉刘彻以前,统治者知道要巩固政权必须使人民有休养生息的机会,所以采取黄老、刑名的学说,用权术、严刑驾驭官吏,使不敢过分作恶,儒学虽立博士,却并不重视。当时著名儒生,有的兼阴阳五行(如贾谊),有的兼黄老、刑名(如晁错),没有纯粹的儒学。刘彻初年,罢斥诸子百家,独尊儒学。这是因为统治者喜欢阴阳五行家的运命论,又喜欢黄老、刑名家的专制术,同时更喜欢儒家的三纲五伦说。原来的儒家,没有充分发挥前面那两种学说,等到贾谊、晁错,居然融会贯通起来,适合朝廷的需要,因此,刘彻很慷慨地提高儒家独尊的地位。被称为汉朝唯一大儒的董仲舒,尽量发展这些学说,而且归纳到《春秋公羊传》一部书里面,使儒家独尊的地位愈加巩固。议政断狱,《公羊传》都能够对付。
刘彻时代国力发展到最高点,他想制礼作乐,粉饰太平,又想发扬兵威,满足本人侵略的野心。于是儒家尤其是公羊家大受宠用。武帝征伐匈奴,借口匈奴曾经侮辱过刘邦和吕雉,公羊家说,国君应该报九代甚至一百代祖宗的怨仇。武帝征伐其他蛮夷,公羊家说,《春秋》主张大一统,什么外国都应该来归附。武帝对臣下严刑杀罚,公羊家说,《春秋》诛心,心里犯罪的就该杀罚。凡是皇帝要做的事,全合于《春秋》的道理,法先王也就法了后王。公羊家把孟、荀两派统一了,同时儒、道、刑名也统一了。
刘奭时代政治腐败,君权衰落,儒家也恢复柔懦庸碌的作风,公羊家被诗家(据说诗家是温柔敦厚的)代替了。儒学排斥黄老刑名的成分,尽量扩大阴阳五行,孔子俨然成为巫师,儒经与纬候(大体是怪异迷信等事,假托孔子所传)、图谶(预言)并行。西汉末年,纬候有八十一篇,图谶有十余家,比原始的阴阳五行学更荒谬得多。王莽篡汉,谶纬曾是重要工具之一。汉朝利用儒学巩固政权,结果儒学腐化了它,并且促成它的溃灭。
西汉人写经用当时通行的隶字,称为今文经。王莽为迎合一般人复古的心理,提倡用篆字写的旧本经书,称为古文经。从此儒经有古文、今文的对立。古文经西汉很少流传,容易附会和修改,又不讲谶纬,可以争取一部分反对谶纬者的信仰。王莽运用复古、迷信两个工具,完成篡位的事业。
东汉刘秀崇尚谶纬,强迫臣下不许怀疑,用人行政,都是依据谶纬的预言。统治者要证明自己受天命做皇帝,这确是最好的方法。古文经专讲训诂制度,与当前政治隔离很远,所以也得到朝廷的赞助。今文经在东汉,完全处于劣势,不为朝野所重视。东汉末年,郑玄融合古文、今文谶纬为一体,号称郑学。既不谈思想,也不谈政治,只是一种烦琐的训诂学,在大混乱的时代,郑学正适合儒家明哲保身的传统习惯,因此流传很广,而且很久。
从汉末经三国到六朝,思想界被道家、佛教占领了,政治界被刑名家、清谈家占领了。西晋末年,五胡侵入,两汉博士传授的经说,随着政治崩溃而灭绝了。南北朝儒生讲经,主要的是郑学,因为南北朝讲究丧服,郑玄注三礼(《仪礼》、《周礼》、《礼记》)最称精密,讲丧服不能不依据郑学。
南北朝尤其是南朝,盛行士族制度,贵族要表明自己门第的清高,必须严格辨别亲疏尊卑的等次,因此丧服学比汉儒讲得更精密。
道家、佛教的发达,刺激了儒家,一部分儒者也曾在思想上参加了斗争。不过统治阶级感觉到利用佛教效力更大,所以儒家无法挽救它的衰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