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南北两朝的战争(1 / 1)

中国通史简编 范文澜 1970 字 4个月前

东晋司马氏政权,依王、谢、桓、庾等大族的支持而存在,也因为大族间的矛盾剧烈而微弱无力。苻坚兴百万大军长驱南下,幸赖谢安团结各大族,合力御敌,淝水一战,挽回了将亡的东晋。这是华族与异族决存亡的第一次大战争(三八三年)。

东晋末刘裕从民间崛起,辅佐他的新将相,都是出身寒贱,比早经腐化了的旧士族,能力较大,矛盾较少,他们一致拥护刘裕北伐,企图造成威望,夺取司马氏政权,共享富贵。同时北方燕、秦两国,政治暴乱,拓跋珪新占河北,无力争夺黄河南岸。刘裕利用这个机会,攻灭燕、秦。魏人畏惧,与宋讲和,每岁交聘,南北两朝,各守边境不相侵犯。这是华族第一次对异族的小胜利。

刘义符景平元年,拓跋嗣伐宋,宋将毛德祖守虎牢(河南汜水县),魏兵围攻二百日,无日不战,魏增兵转多,毁虎牢外城,德祖更筑三重城拒敌。魏又攻毁二重,德祖只保一城。昼夜防御,将士眼都生疮,宋救兵畏魏不敢进,魏掘地道泄虎牢城中井水,城中人马渴乏,据说受伤不复出血,饥疫严重,魏猛攻不止,城陷。将士扶德祖出走,德祖慷慨说道:“我誓与城同存亡,义不使城亡身存。”城中人大遭屠杀,只有参军范道基将二百人突围南归。魏士卒疫死十之二三。河南地被魏夺去。

刘义隆在位年久,元嘉时代,号称东晋以来最殷富的一个时代。魏统治河北,势力强固,拓跋焘又勇武善战,开拓广大疆土,有吞并长江的奢望。南北两个全盛的国家,战争连年不断,元嘉二十七、二十八年终于发生了决存亡的大战争。

元嘉二十七年,拓跋焘自将大军袭宋。宋将陈宪守悬瓠(河南上蔡县东),士卒不满千人。焘昼夜围攻,肉搏登城,宪督率将士苦战,积尸与城平,魏军踏尸登城,短兵相接,宪锐气愈奋,战士无不一当百,杀敌万人,守军死伤也过半数。焘攻城四十二日,宋将臧质、刘康祖救悬瓠,焘退兵回平城。

接着义隆起大兵伐魏,令王公、后妃、百官、富民各献金帛杂物助军费。富民家产满五十万,僧尼满二十万,并四分借一。全国男丁三丁发一,五丁发二,集中广陵(江苏江都县)、盱眙待命,王玄谟率水军入黄河,臧质直趋许(河南许昌县)、洛(河南洛阳县),刘秀之牵制秦陇。焘率兵号称百万渡河击宋,王玄谟大败,死亡万余人,委弃军资,器械山积。宋将柳元景、薛安都攻陕(河南陕县),魏洛州刺史张是连提率众二万救陕。安都怒目舞矛,单骑突阵,所向无敌,杀魏兵不可胜数。第二天又战,曾方平对安都说:“今天是我死日,你不前进,我便杀你,我不前进,你便杀我。”安都答道:“你说的是。”二将合力击魏,全军齐奋,从早晨到日仄,魏兵大溃,斩张是连提,魏将士死亡万余人。魏将拓跋仁攻破悬瓠、项城(河南项城县),刘康祖率兵八千人击仁,下令军中,顾望者斩首,后退者斩首。魏兵四面猛攻,康祖督将士死战,一日一夜杀敌万余人。康祖身受十创,意气愈盛。魏军分三部,轮流进攻,纵马负草烧军营,康祖且战且救火,有流矢贯康祖颈,坠马死。宋军失主将溃散。

魏攻彭城(江苏铜山县)不克,进兵至淮上。义隆遣臧质将万人救彭城,至盱眙,兵溃,质弃辎重器械,将七百人赴盱眙城。盱眙太守沈璞有精兵二千人。部属劝璞不纳臧质,免得将来有功被质分去,逃走时舟车不够使用。璞叹道:“准备舟车逃难,我早就不想了。鲜卑残暴,古今少有,屠杀的惨状,诸君还没有看饱么?人民被驱还北国当奴婢,算是最大的幸运,臧质残兵难道不怕,所谓同舟共济,胡越一心,我决不能贪功拒绝他。”璞开门纳质,协力守城。魏攻盱眙不克,直趋瓜步。建康畏惧,内外戒严,畿内民丁尽发,王公以下子弟悉数从军,沿江六七百里,水陆坚守,魏不能渡江,退兵攻盱眙,又不克。拓跋焘向臧质求酒,得了一瓶便尿,怒攻三十日不拔,只得退走。宋国兖、南兖、徐、豫、青、冀六州经魏兵屠烧,成了白地,春燕归来,在树林造巢。宋从此国力大衰。魏士马死伤过半,焘回国被侍臣杀死。南北两朝都疲惫不能再举。

齐萧鸾建武二年,魏元宏亲率大兵三十万伐齐。魏将刘昶、王肃众号二十万攻钟离(安徽凤阳县东北),历时长久,魏兵多死。元宏到邵阳,筑城洲上(洲在钟离城北淮水中),栅断水路,夹岸筑二城。齐将萧坦之遣裴叔业攻拔二城。元宏屡战不胜,撤兵北归。魏使官卢昶、张思宁先被齐留在建康,齐人恨魏,饲昶等蒸豆,当作牛马看待。昶怖惧,泪汗交流,勉强食豆。思宁不屈死。齐放昶还魏。元宏责昶道:“人谁不死,何至自同牛马,屈身辱国,就使不学苏武,难道不怕思宁笑你?”斥昶为民。这次战争,魏没有占优势,此后北人普遍存着畏惧南侵的心理。

萧衍天监五年,魏将元英、杨大眼率众数十万攻梁,围钟离。衍遣曹景宗都督诸军二十万,救钟离。钟离城北阻淮水,魏人在邵阳洲两岸造桥。英据南岸攻城,大眼据北岸作英军后援。钟离兵只三千人,守将昌义之督率将士随方抗御。魏军使汉人负土填堑,鲜卑骑兵从后驱迫,人土并坠堑中,顷刻堑满。魏军昼夜苦攻,分队代进,一日战数十合,前后杀伤万计,魏尸骸与城平。衍又遣韦睿将兵救钟离,受曹景宗节制。僚佐畏魏兵势盛,劝睿缓行。睿说:“钟离危急,我军飞奔往救,还怕失机,你们不要恐慌。”睿行十天到邵阳,景宗招待甚优。衍喜道:“二将和,定得胜利。”景宗在洲上筑城,器甲精新,军容严肃,魏人望见丧气。城中知有援军,勇气百倍。杨大眼勇冠全军,将万余骑来战,所向披靡。睿结车成阵,硬弩二千一时并发,矢贯大眼右臂,大眼退走。次日元英自率兵来战,睿上阵指挥,一日数合,英败退。魏军黑夜攻城,飞矢如雨,睿立城上防御,魏又败退。景宗、睿率水军各攻一桥,睿攻南桥,景宗攻北桥。睿使冯道根、裴邃、李文钊等率战舰先发,尽杀魏洲上军。别用小舟载草灌油,乘风烧桥,风怒火盛,烟尘晦冥,敢死士拔栅斫桥,转眼间桥栅全毁。道根等身自搏战,全军奋勇,呼声动天地,无不一当百,魏军大溃。元英见桥断,脱身弃城走,大眼也烧营逃去。诸垒相次崩坏,魏人溺死十余万,斩首又十余万。睿遣人通知昌义之,义之悲喜,不及答话,大叫:“再生!再生!”诸军追逐魏败兵,沿淮百余里,尸体满布,生擒五万人,收得资财、器械、牛马驴骡不可计数。义之请景宗、睿宴会,置钱二十万赌博助兴,睿故意输败,送钱给景宗。诸将争先向萧衍报捷,睿独居后,尤为世人所崇敬。这次战争,梁得全胜。说明魏到元恪时代内政衰乱,国力已没落不振。

萧绎都江陵称梁帝,承圣三年,西魏宇文泰遣常山公于谨、中山公宇文护将兵五万攻江陵。绎令大将王僧辩入援,镇南将军王琳使裴政走小路见绎,魏军获政,令政到城下说:“王僧辩闻江陵被围,已自称帝,王琳孤弱,不能来援。”政大声对城上人说:“援兵大至,你们努力。我因走小路被擒,誓碎身报国。”监视人大怒,击碎政口。魏军四面攻城,胡僧祐亲冒矢石,昼夜督战,魏不能胜。僧祐中流矢死,魏攻破南城,城北诸将仍苦斗,日暮众溃散。绎焚所聚古今图书十四万卷,说道:“我读书万卷,还不免有今天。”使人起草降书,谢答仁、朱买臣谏道:“城中兵不少,夜间率众突围出城,渡江就任约,约筑垒马头岸,隔着大江,可以抗敌。”绎怕骑马,又怕步走,认渡江事必无成。答仁愿亲自扶马,绎问王褒,褒说:“答仁是侯景余党,不可信,被他出卖,不如自己投降。”答仁请守子城,收兵可得五千人,王褒以为不可。答仁求见绎,被褒拒绝,怒极吐血逃走。王褒上书于谨,自称常山公家奴王褒。褒是南朝著名文士,贪生无耻如此。绎骑白马着白衣出东门降魏,魏军士反绑绎,路遇于谨,牵绎使跪拜。与绎争位不胜,奔降西魏的萧詧取绎入营,大肆侮辱,用土囊压绎死。魏虏江陵王公以下及百姓男女十余万人分赏三军做奴婢,驱归长安,城中老弱都被杀死。

魏立萧詧做梁帝,借给荆州土地。詧居江陵东城,魏置防兵居西城,监视萧詧。詧部将尹德毅先曾说詧道:“魏人贪残,江东涂炭。殿下引魏入寇,杀人父兄,孤人子弟,人人怨恨,如何立国?魏全国精粹集中江陵,我想殿下可设盛会,欢宴魏将。伏武士杀于谨等,分遣诸将袭杀魏兵,魏人新胜骄慢,事必成功,安抚江陵士庶,招来王僧辩等,迁都建康,可立大功。”詧犹豫不决。后来魏兵杀掠梁民,仅让詧居西城拥空号,詧悔叹道:“恨不用尹德毅的计策。”荆州是南朝上游重镇,经这次战争,南朝土地更削小了。

隋杨坚开皇八年,命晋王杨广、秦王杨俊、清河公杨素为行军元帅。广出六合(江苏六合县),俊出襄阳(湖北襄阳县),素出永安(湖北松滋县),刘仁恩出江陵,王世积出蕲春(湖北蕲春县),韩擒虎出庐江(安徽庐江县),贺若弼出广陵,燕荣出东海(江苏东海县),兵五十一万八千,水陆军东西数千里,大举攻陈。隋军临江,陈人震骇,陈帝陈叔宝对群臣说:“我受天命做天子,齐兵三来,周兵两至,都大败回去,隋兵来做什么?”叔宝依旧饮酒赋诗,昏睡到午后才醒。开皇九年,贺若弼进据钟山(南京东北十八里),韩擒虎屯新林(离南京二十里),王世积水师出九江,陈人大惧,相继降隋。建康守军十余万,叔宝性怯懦,不达军事,日夜啼泣,军政处分,一切委奸臣施文庆。叔宝忽然说道:“兵久不决,令人气闷,可呼萧摩诃出兵打一仗。”任忠叩头,苦请坚守勿战,叔宝不听,命摩诃、鲁广达、任忠、樊毅、孔范出击贺若弼,陈兵大败溃散。任忠降韩擒虎,引擒虎入朱雀门。忠对守军道:“老夫还投降,你们战什么?!”守军走散,城内文武百官都奔遁。叔宝率张贵妃、孔贵嫔等美女十余人逃入辱井(本名景阳井,因叔宝投入,称为辱井)。隋军投绳井中,呼叔宝不应,声言要下石,叔宝惊叫,与张、孔二人同缚上来,投降隋朝,陈亡。

南北两朝长期战争,谁的政治较好,谁的内部比较统一团结,谁就在军事上获得胜利。北方依靠兵多马多,南方依靠长江天险,这只是不甚重要的条件。决胜败的主要条件,还是在于谁的政治较好和谁的内部较能统一团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