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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数上的劣势,有情报上的先机,王守仁当即调遣商船排列阵势,扬旗鸣鼓,伪装成官军水师**寇平叛的作战姿态,直冲流贼阵营。数百流贼猝不及防,一下子慌了手脚,纷纷在岸边拜服,高呼自己只是受饥荒所迫的流民,不敢作乱,只企求官府赈济。

这些话即便只是权宜脱困的手段,王守仁此时此刻也只能顺水推舟,以假为真。他将空城计唱到极致,施施然泊岸下船,遣人宣谕贼众,数百流贼竟这样恐惧散归。于是是年正月十六日,王守仁顺利抵达赣州,正式开府办公。

万安的遭遇似乎使人觉得所谓流贼不过是些无组织、无纪律的饥民,只要开仓赈济便可以轻易招抚,如果动用武力,那更是指日可下了。

但是,当地的乱象远没有这样简单。

今天在大城市里养尊处优的读者很容易有一种感觉,即相信贫穷天然具有一种道德力量,弱势群体天然就值得同情。《悲惨世界》的主人公冉阿让是一个很具有典型意义的“贫穷的犯罪者”,但倘若雨果不是以悲天悯人的姿态俯视人间,而是出身于伦敦东区之类的地方,他眼中的悲惨世界绝对会是另一种颜色。甚至他很有可能会发出米兰·昆德拉式的感慨:“我要告诉你我一生最悲哀的发现:那些受害者并不比他们的迫害者好。”(《为了告别的聚会》)

依古代中国的传统,知识分子相信“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平民百姓往往“无恒产者无恒心”,无恒产而有恒心的只有士人阶层。知识分子对普罗大众既有责任和义务,同时也有着很强的戒备心理,因为后者不仅“喻于利”,还有“比而不周”的特点,喜欢抱团扎堆,而越是抱团扎堆便越是穷形尽相。

正如勒庞在群体心理学的开山之作《乌合之众》里所揭示的那样,道德会在这样的群体中迅速失效,而群体的某些特点,“如冲动、急躁、缺乏理性、没有判断力和批判精神、夸大感情,等等,几乎总是可以在低级进化形态的生命中看到,例如,妇女、野蛮人和儿童”。

这样的言辞会使我们联想起孔子那句在现代社会饱受攻讦的名言:“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当然,这在相当程度上不是出于天性,而要归咎于旧时代不公正的教育制度。

早在庐陵任上,王守仁就已经深深领教过“刁民”做派了,而南、赣、汀、漳的“刁民”早已经进阶为暴民,在打家劫舍、对抗官军的生活里无法无天惯了。虽然在“父母官”的传统政治哲学里,“民之父母”理应为此承担养育和教育失职的责任,但“父母”对于那些业已顽劣成性、以作奸犯科为家常便饭的“子女”,赈济和感化显然不能使浪子回头,合理且有效的办法只有恩威并施、剿抚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