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4—1930)
一、罗振玉的努力
到了天津,才知道并不像罗振玉说的那样,“住处准备妥当”。我在大和旅馆先住了一天,第二天,婉容、文绣和日本使馆里的那一套人马也都来了,才一同搬进匆忙布置起来的张园。
张园是一座占地约有十二三亩的园子,中间有一座天津人称之为七楼七底的楼房。这是前清驻武昌第八镇(相当于师)统制张彪建做游艺场用的房子。武昌起义时,张彪吓得连官印也不要了,带着他的金银财宝和家眷溜到天津,在日本租界里当了寓公。这位在清朝丢了脸的“名将”,在我以每月租金二百元代价租用他的别墅之后,每天清晨都带来一把扫帚,自动在张园里扫院子,大概是表示自己一贯矢忠之意。后来不知是经谁的劝阻,才丢下那把扫帚。我在这里住了五年,后来又搬到陆宗舆的“静园”住了两年,一直到我离开了天津。
我到天津来的目的原是为了出洋,结果却一连住了七年。这是我在各派遗老、各种主意之间摇摆的七年。这时,王公们对我的左右力量,早已大为减弱;我父亲起初不大来天津,后来虽然也常来(住在我原先买的英租界戈登路的房子里),对我并不发生什么作用。在这期间,庄士敦老师也离开了我,到威海卫去当他的专员,威海卫被中国政府收回之后,他就到英国接受爵士的爵位,做了伦敦大学的汉学教授兼英国外交部的顾问。这七年间,在我身边进行着钩心斗角的人物,大致可分为这几派:起初把希望放在恢复优待条件以复原还宫方面,后来又退缩为维持原状的,是以陈宝琛为首的一批“旧臣”,可以称之为“还宫派”。把希望放在出洋以取得外国主要是日本的援助上,是以罗振玉为首,其中有遗老遗少,也有个别王公如溥伟之流,按当日说法,可以称之为“联日”或“出洋”派。把希望放在联络、收买军阀方面,即所谓“用武人”一派,这派人物颇复杂,有前清遗老,也有民国的政客,中心人物却是我自己。后来又回到我身边的郑孝胥,起先并不属于哪一派,好像哪一派的主张他都赞成过,也反对过,他更提出过任何一派不曾提过的如所谓“用客卿”(外国人)、“门户开放”(向每个肯帮助复辟的国家勾结)等主张,因而也受过各派人的反对。但是,当他后来一拿定了投靠日本这个主意,一切反对派就都不成他的对手了。他不但胜过了他们,而且连他的老对手、“联日派”的老首领罗振玉,在这个阶段的争夺中又被他将多年经营来的成果,轻轻攫取到手。不过这也是后话,现在还是先说一说把我弄到天津来的罗振玉。
罗振玉到宫里来的时候,五十出头不多,中高个儿,戴一副金丝近视镜(当我面就摘下不戴),下巴上有一绺黄白山羊胡子,脑后垂着一条白色的辫子。我在宫里时,他是袍褂齐全,我出宫后,就总穿一件大襟式马褂,短肥袖口露出一截窄袍袖。一口绍兴官话,说话行路慢条斯理,节奏缓慢。他在清末做到学部参事,是原学部侍郎宝熙的旧部,一个三品官,本来是和我接近不上的,在我婚后,由于升允的推荐,也由于他的考古学的名气,我接受了陈宝琛的建议,留做“南书房行走”,请他参加对宫中古彝器的鉴定。和他前后不多时间来的当时名学者,还有他的姻亲王国维和以修元史闻名的柯劭忞。陈宝琛认为“南书房”有了这些人,是颇为清室增色的。当然,罗振玉在复辟活动方面的名气比他在学术上的名气,更受到我的注意。他在辛亥革命那年东渡,在日本做了十年寓公,考古写书,自名“仇亭老民”。升允和善耆到日本活动,寻求复辟的支援时,他跟他们搅在一起,结了缘。后来升允灰了心,在青岛住了一阵后,跑到天津日本租界当寓公,善耆定居在旅顺大连,接受日本人的豢养。罗振玉在日本住到一九一九年,回国住在天津,后来在大连码头开设了一个叫墨缘堂的古玩铺,一边用假古董骗一种日本人,一边又和另一种日本人拉拉扯扯,继续寻求复辟的同情者。
罗振玉并不经常到宫里来,他的姻亲王国维能替他“当值”,经常告诉他,当他不在的时候,宫里发生的许多事情。王国维对他如此服服帖帖,最大的原因是这位老实人总觉得欠罗振玉的情,而罗振玉也自恃这一点,对王国维颇能指挥如意。我后来才知道,罗振玉的学者名气,多少也和他们这种特殊瓜葛有关。王国维求学时代十分清苦,受过罗振玉的帮助,王国维后来在日本的几年研究生活,是靠着罗振玉一起过的。王国维为了报答这份恩情,最初的几部著作,就以罗振玉的名字付梓问世,罗振玉也居然受之无愧。罗振玉早年是有远见的,放长债滚大利的办法是生效了。罗、王两家后来成了儿女亲家,按说两人又是老友又是近亲,王国维的债务总可以不提了,其实不然,罗振玉并不因此忘掉了他付出过的代价,而且王国维因他的推荐得以接近“天颜”,也要算做王国维欠他的情分,所以,王国维处处还要听他的吩咐。我到了天津,王国维就任清华大学国文教授之后,不知王国维在一个什么事情上没有满足罗振玉的要求,罗振玉又向他追起债来,继而又以要休退王的女儿(罗的儿媳妇)为要挟,逼得这位又穷又要面子的王国维走投无路,在一九二七年六月二日跳进了昆明湖里自杀了。
王国维死后,社会上曾有一种关于国学大师殉清的传说,这其实是罗振玉作出的文章,而我在不知不觉中,成了这篇文章的合作者。过程是这样:罗振玉给张园送来了密封的所谓王国维的“遗折”,我看了这篇充满了孤臣孽子情调的临终忠谏的文字,大受感动,和师傅们商议了一下,发了一道“上谕”说,王国维“孤忠耿耿,深堪恻悯……加恩谥予忠悫,派贝子溥伒即日前往奠缀,赏给陀罗经被并洋两千元……”罗振玉于是广邀中日名流、学者,在日租界日本花园里为“忠悫公”设灵公祭,宣传王国维的“完节”和“恩遇之隆,为振古所未有”,又在一篇祭文里更宣称他相信自己将和死者“九泉相见,谅亦匪遥”。但是那个表现着“孤忠耿耿”的遗折,却是个假的,编造者正是要和死者“九泉相见”的罗振玉。
那时我身边的几个最善于钩心斗角的几个人,总在设法探听对手的行动,办法之一是收买对手的仆役,因而主人的隐私,就成了某些仆人的获利资本。在这上面肯下工夫又肯花钱的是郑孝胥和罗振玉这一对冤家。罗振玉假造遗折的秘密,就这样被郑孝胥探知,于是在某些遗老中就传开了。这事的真相当时没有传到我耳朵里来,因为一则谥法业已赐了,谁也不愿担这个“欺君之罪”,另则这件事传出去也实在难听,这也算是出于遗老们的“爱国心”吧,就把这件事压下去了。一直到罗振玉死后,我才知道这个底细。近来我又看到那个“遗折”的原件,字写得那么工整,显然不是他的手笔,一个要自杀的人能找到代缮绝命书的人,这样的怪事,我当初却没有发觉出来。
罗振玉给王国维写的祭文,很能迷惑人,至少是迷惑了我。他在祭文里表白了自己没有看见王国维的“封奏”内容之后,以臆逆其心事的题目渲染了自己的忠贞。说他自甲子以来曾三次“犯死而未死”,头两次在我出宫和进日使馆的时候,他都想自杀过,第三次是最近。他本想清理完未了之事就死的,不料“公竟先我而死矣,公死,恩遇之隆,为振古所未有,予若继公而死,悠悠之口或且谓予希冀恩泽”,所以他就不便去死了。好在“医者谓右肺大衰,知九泉相见,谅亦匪遥”。这篇祭文的另一内容要点,是说他当初如何发现和培养了那个穷书记[13],这个当时“黯然无力于世”的青年在他的资助指点之下,终于“得肆力于学,蔚然成硕儒”。总之,王国维无论道德、文章,如果没有他罗振玉都是成不了气候的。那篇祭文当时给我的印象,就是这样。
我对罗振玉本人的文章,一直没有弄清底细,对他的道德,却逐渐发生了怀疑。早在北京日本使馆的时候,他曾主张把故宫的古物弄到东交民巷一个外国仓库里,筹设什么和外国人合办的博物馆,就有人背后和我说他存心不良,一贯骗人,我没有相信。到天津之后,我发现张园并没有像他说的已经收拾好,我心里开始有些不快了。以后陈宝琛、胡嗣瑗、郑孝胥屡次含含蓄蓄地说他善于招摇,言过其实,他和日本方面的关系,未必尽如其言。每逢罗振玉提出出洋计划,陈、胡等人必有一番驳辩,不是说罗振玉的办法冒险,就是说罗振玉虚构、夸大日本人的支持。我处在这种的争吵中,对罗振玉又想利用他为我活动复辟,又怀疑他靠不住。对陈宝琛这一派则是又相信他们对我的忠诚,又觉得他们不免太胆小,暮气沉沉。
这两伙人起初的争论焦点,是出不出洋的问题。当我从北京日本使馆跑到天津日本租界,社会上的抨击达到一个新**,天津出现了一个“反清大同盟”专门和我作对的时候,罗振玉这一伙人便向我说,无论为了安全还是为了复辟,除了出洋别无他路可走。这一伙人的声势阵容,一时颇为浩大、齐正,连广东一位遗老陈伯陶也送上奏折说:“非外游不足以保安全,更不足以谋恢复”,并主张游历欧美之后可定居日本,以待时机变化。陈宝琛这一伙认为这完全是轻举妄动,因为一则冯玉祥未必能站得住脚,危险并不那样大,另则出洋到日本,日本未必欢迎,反而更刺激了社会舆论,弄不好连个立身之地都没有了。这时陈宝琛完全成了还宫派,认为段祺瑞和张作霖之流能让我回到紫禁城,恢复民国十三年以前的状况。我对陈宝琛等人所抱的希望,不感兴趣,但他们提出的倘若出洋不成反而会引起危险,引起了我的注意,因此对罗振玉的主张又犯了犹疑。
一九二六年,政局曾经一度像陈宝琛这一伙的希望那样发生了变动,张作霖又转而和吴佩孚联合了,张、冯终于发生了冲突,冯军遭到了奉军的攻击,冯玉祥撤走了天津的军队,北京的冯军处于包围之中。段祺瑞与张作霖勾结,被冯军发现,段祺瑞逃走了,但随后冯军也在北京站不住脚,退往南口,奉军张宗昌进了北京。七月间,张、吴两“大帅”在北京的会面,引起“还宫派”无限乐观,“还宫派”活跃起来了。不仅有我身边的陈宝琛亲自到北京,找他的旧交新的内阁总理杜锡珪去活动,在外面的康有为也致电吴佩孚、张作霖、张宗昌等人,呼吁恢复优待条件。康有为给吴佩孚写了一封长信,历数清朝的功德,什么“康熙三十六年定国税后永不加重”,“历朝百战力征……三百万方里之地归于中国”,以及遗老们一向恃之为理的“中华之为民国,以清朝让之,非民国自得之也”等等之后,请吴佩孚乘机复辟,并说张作霖等人都没问题,外交方面也有同心,甚至“国民党人私下亦无不以复辟为然”,“全国士大夫谈无不疑民国而主复辟”,因此“今但待决于明公矣”!
但是,这时已是北洋军阀的回光返照时期。虽然北方各系军人忽然又合作了,张作霖又被公推为安国军总司令了,但从一九二五年开始了国共第一次合作,国民革命军的北伐到第二年势如破竹,孙传芳、吴佩孚、张作霖的前线军队不住溃败下来,他们正自顾不暇,哪有心情管什么优待条件?陈宝深没有活动出什么结果,吴佩孚给康有为的回信则说他的来信所云“金石不渝,曲高无和必矣”。过了一年,康有为抱着未遂之志死在青岛了。
还宫希望破灭了,陈宝琛这一伙泄了气,罗振玉这边又活跃起来。一九二六年三月,当我正因北伐军的迫近而陷入忧虑之际,溥伟派人从旅顺给我送来奏折,并致罗振玉一信,说他已和日方官绅洽好,希望我迁到旅顺去住,“先离危险,再图远大”,“东巡西幸亦必先有定居”。我对罗振玉,因为关于他的闲话听得多了,已经对这个人有些不放心,不过我对溥伟的印象颇好。到天津不久,溥伟从旅顺跑来给我请安,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恭亲王”。他向我说过一句很令我感动的话:“有我溥伟在,大清就不会亡!”我后来看了他的劝我到旅顺的信,有些动心,因为他通过了罗振玉来劝我,所以我对罗的怀疑也消除不少。后来,北伐军占领了武昌,北方军队全线动摇,罗振玉更向我宣传革命军全是“洪水猛兽”,“杀人放火”,倘若落在他们手里,绝无活路,说得我非常相信。但是,罗振玉这次还是胜不过陈宝琛,陈宝琛劝我静观变化,因为他们从北京的日本使馆方面得到的消息并不那么悲观。果然,一九二七年四月十二日国民党的清党消息来了,蒋介石成批地屠杀被看做“洪水猛兽”的共产党人了,在这前后时间里,连二接三地传来了英国军舰炮轰南京,日本出兵山东,阻挡南方军队北上的消息。这些消息让我相信了陈宝琛这伙人的稳健,觉得事情的确不像罗振玉这伙人说得那么严重。蒋介石既然和袁世凯、段祺瑞、张作霖一样地怕洋人,我住在外国租界,不是和以前一样的保险吗?
“还宫”和“出洋”这两派人的最后目的,其实并不矛盾,都是一致希望复辟的。陈宝琛这一伙人在“还宫”希望破灭之后,重弹起“遵时养晦”的老调,主张采取“一动不如一静,静待观变”的政策,但是他们在“联日”方面,也并非反对罗振玉这伙人的主张。例如,一位“南书房行走”叫温肃的遗老(张勋复辟做过十二天的都察院副都御史),他上奏说,“陈宝琛有旷世之才,与芳泽甚密”,“行在”设在天津,可由陈与芳泽就近联系,“密商协助饷械,规定利权”,以“厚结外援,暗树势力”,“津京地近,往返可无痕迹”。有一个比温肃更讨厌罗振玉的张琨(前清的顺天文安县知县候补直隶州知州),他对于出洋之所以不太支持,原因不过如此:“出洋如为避祸,以俟复辟转圜则可,若再以彼道义之门、治平之范,弃其学而学焉,则大不可也。”可见他也并不完全反对罗振玉的出洋理由。甚至陈宝琛也曾一度让步说,倘若非要出洋不可,只望我选可靠的扈从人员。原来问题的真正焦点,还是在反对罗振玉这个人上。现在我能记得起的最坚决反对出洋的遗老,只有在张勋复辟时当过邮传部侍郎的陈毅,他说过“日本唯利是图,不会仗义协助复辟”的话,他认为复辟只能放在“遗臣遗民”身上,在他的“遗臣遗民”里,是要把罗振玉剔除出去的。
两伙人既然不是什么主张、办法上的争执,而是人与人的争执,因此在正面的公开的条陈议论之外,暗地钩心斗角更为激烈。在这方面,罗振玉尽管花样更多,结果也仍是个失败者。
有一天,罗振玉得到我的召见,到我的小召见室里来了。他拿着一个长长的包包,对我说:
“臣罪该万死,不当以此扰乱天心,然而臣若为了私交,只知隐恶扬善,则又不忠不义。”
“你说的什么呀?”
我莫名其妙地望着他,只见他慢慢腾腾地打那个包包,就像个老太监洗脸梳头似的那么不着急。包包里面是一副对联,他不慌不忙地把它展开,还没展完,我就认出了,这是我写给陈宝琛的。
“还求皇上开恩,臣在小市上发现的,宸翰御墨之失,或非陈太傅故意的过失,但总算万幸,被臣请回来了……”
那时,我还不知道罗振玉这些人一贯收买敌对者的仆役,干些卑鄙的勾当,我只想到陈宝琛居然对“皇上”的“恩赐”是这样不尊敬,居然使我的御笔摆到小市的地摊上!我心中恼火得很,一时烦躁之至,不知说什么是好,只好挥挥手,叫罗振玉赶快走开。
这时,陈宝琛到北京去了,这件事叫胡嗣瑗知道了。他坚持说,这绝不是陈宝琛的过失,他也不相信是陈家的仆人拿到小市上去的,但陈家仆人为了钱拿出去倒是可能。至于不卖给小市又卖给谁?为什么会到了罗振玉手里?他却又不说出来。在我追问之下,他只说了一个叫我摸不着头脑的故事。
“嘉庆朝大学士松筠,皇上必能知道,是位忠臣。松筠的故事,皇上愿意听,臣就讲一讲。嘉庆二十四年,仁宗睿皇帝要御驾巡幸出关,大学士松筠知道了,心中不安,一则仁宗圣躬违和,如何能经这番奔波?另则和珅虽然伏诛,君侧依然未净,只怕仁宗此去不吉。松筠心中有话不能向上头明说。只好在奏折上委婉其词,托词夜观天象,不宜出巡。仁宗阅奏大怒,下谕一道,说自古以孝治天下,朕出关祭祀祖宗,岂有不吉之理?因此松筠夺官,派往禁卫军充打扫之职。仁宗后来果然在热河行宫龙驭上宾,宣宗(道光)即位还朝,看见了打扫宫门的松筠,想起了松筠进谏大行皇帝的那些话,明白了话中的含义,知道这才是忠心耿耿的重臣,立即官复原职……”
说到这里,胡嗣瑗停住了。我着急地问:
“你说的什么呀?这跟陈宝琛有什么关系?”
“臣说的是陈宝琛,跟松筠一样,有话不好明说。”
“那么,我是仁宗还是宣宗?”
“不,不……”胡嗣瑗吓得不知说什么是好了。我不耐烦地说:
“你是个干脆人,别也学那种转弯抹角的,干脆说吧!”
“嗻,臣说的陈宝琛,正是忠心耿耿,只不过他对上头进谏,一向是迂回的,皇上天禀聪明,自然是能体谅到的。”
“行啦,我知道陈师傅是什么人。”
我虽然还不明白松筠故事的含义,我也乐意听胡嗣瑗说陈师傅的好话,至少这可以除去那副对联所引起我心里的不舒服,但愿它真是贼偷去的就好了。
罗振玉经过一连串的失败,特别是在后面将要讲到的另外一件事上,更大大失掉我的信任,他终于在一九二八年末搬到旅顺另觅途径去了。
这里暂且不叙遗老们之间的争斗,先谈一谈使我留津而不想出洋的另外两个原因,第一个就是我对军阀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