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久坐,屋内静谧得久连空气都凝固了在一起,只有时不时的火炉中会冒出滋滋的声音。
“茹央,泡盏茶上来给皇上压压惊!”画楼忽然出声对着茹央说道。
茹央应了一声,便快速就去泡了两盏茶端了过来。
东赫哪能喝得下去,此时的屋内都还依旧飘散着外面的味道,让人作呕!但是看着此时脸色惨白的千姬,他半晌也没有说出话来,陆翊陆翊他们赶来的时候,火已经渐渐的熄灭了,都在庭院的外面候着。
“陛下不想说点什么吗?”画楼双眼紧紧的盯着东赫问道。
东赫望着她,神色变幻莫测,他终究是看不清千姬到底是何人,若是真的只是一般的秀女,这样灵秀的女子,怎么可能会没有被选中?
若是背后有人,直接选中成为了妃子,对于她来说岂不是更好?
画楼见东赫没有说话,只是接着说道:“千姬从来不知道,这宫中还养蛇,也不知道到底这小小的庭院有什么吸引那蛇的,竟然爬满了我的整个庭院,我更加没有想到,蛇会在这个冰天雪地的寒冬出没!”
她的红唇一张一合,在那炭火的光下,还依旧能够看得出她那苍白的脸色,东赫细细的端详着她,她的脸型很像画楼,她的眼神更加的像,东赫缓缓的回眸环视了一遍周围,这个庭院很像太子府的殿内,没有太多的金碧辉煌,也没有什么金銮红帐,简陋的殿内,还有两盆翠竹放在了窗柩前,长得很好。
东赫看着看着,或许是这样的场景太过于和曾经相像,亦或许,同样的简陋的屋子,同样的案几位置,同样的翠竹就在窗柩前,同样的案几上面放了几本厚厚的书,同样的外面冰天雪地,他们坐在火炉边。
只是如今有很大的不同,就是他们谈论的话题不是说明日早朝该应对哪一个老匹夫,哪一件事情他们该怎样慎重解决,皇叔回来了,他们该怎么办?
那个时候讨论的就是那些,东赫曾想,若是沈画楼是个男的,他一定会扬名立万,功成名就在西凉,甚至是在众国之间都名声大噪。
在画楼死去之后,他曾不止一次这样想过,可是她是个女人!
画楼望着东赫的散漫沉思的眼神,也顺着他的眼神环视了一边四周,她才猛然发觉,如今的样子和太子府中的陈设几乎是一样的,一模一样。
她忘记了,很多习惯难以改变,画楼在想,东赫是否也和她想的是一样的事情?
“我会让人彻查这件事情,绝不姑息!”许久之后东赫慢条斯理的说了这句话,画楼她不知道是谁放的蛇,如今都烧成一堆灰烬了。
画楼没有回答,东赫缓缓的回眸望向她,见她勾唇浅笑,却是带着嘲讽,只见红唇微张便说道:“是谁放的蛇也无关紧要!”
东赫只是静静的望着这火炉,许久才说道:“这儿不能住了,换一个地方。”
“不用了,这儿离绯烟宫近,只是皇上可以派些奴才过来给帮忙打扫一下,茹央和茹雪都受了惊吓,没法清扫。”
“也好,还睡得着吗?”东赫问道。
画楼微微抬眸望着他,回道:“睡不着。”
“若是睡不着朕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儿?”画楼问道。
“去了就知道了。”东赫说着起身就伸手拉过了她的手腕,画楼在东赫触碰到她的那一瞬间,全身都不由自主的就颤抖了一下,东赫微微蹙眉:“怎么了?”
“没事,就是太冷了。”画楼说完便对着茹央说道:“把我的裘衣给我一下。”
茹央拿了过来,画楼自己接了过来说道:“你陪陪茹雪,院子里面皇上派人来清扫,你不用管,好好休息一下。”
“好的,姑娘奴婢给你披上吧。”茹央说着就要给她弄,但是东赫伸手拿过了她手腕上搭着的裘衣,缓缓的披在了她的肩上,低头给她系好了结,茹央在一旁看了看东赫,又看了看画楼,她的心中在打鼓,或许眼前的这位姑娘当上主子的那一天很快就要到了,毕竟从以前在东赫的身边到现在,她至少还没有见到皇上亲手为那一位主子娘娘穿过衣服!
画楼愣愣的站在那儿,全身的肌肉都是僵硬的,画楼缓缓的抬眸,望着他,东赫,你这样做的时候,到底是因为沈画楼,还是因为千姬?
但是不管是因为哪一个,她都觉得心中冷!无比阴寒的冷!
东赫看着画楼呆呆的样子,他轻声说道:“痴了,走吧。”
画楼任由他拉着走了出去,陆翊带着禁卫军还守在门外,见到东赫出来,众人急忙下跪:“参见陛下!”
“都起来吧!”东赫冷声说完,李钦就奔了过来,在东赫的身边上下都看了一边:“陛下,您没事吧?”
“朕像是有事的吗?”
“您可吓死老奴了!”李钦着急的样子,画楼静静的望着,知道他们都发现东赫拉着千姬的时候,眼中都闪过一丝的异样,这样的异样或许也是平常的,因为千姬像沈画楼,但是一直以来她都和东赫对着干,所以,他们都不确定这样的女子,东赫容不容得下!
裴承恩见李钦的时候就说过,这个姑娘或许前途无量,或许是红颜早逝,李钦见到第一眼的时候觉得是前途无量,但是后来的时候他会觉得是红颜早逝。
但是看着此刻的情景,或许,前途无量更加会有盼头一些。
“朕要去走走,你们谁都不要跟来,李钦,让裴承恩安排一些宫人来,把这庭院清扫了,不要留下任何味道。
“是,陛下!”
陆翊望着画楼,神情有些复杂,画楼此时的脸上僵硬,什么表情都没有,东赫的亲近对她来说是一种折磨!但是此刻的她不会反抗的,不会!
东赫在马厩牵了一匹马,画楼坐在前面,他坐在后面,骑着马就出了皇宫,画楼心想,若是此时她在外面杀了东赫,会怎么样?
他的身边有暗卫吗?
风在耳边呼呼的刮过,画楼缩在裘衣内,她没有想到的是,东赫带她来的,竟然是原先的太子府。
站在太子府的大门前,还是曾经的样子,一模一样。
东赫上前推开了门,画楼还是站在台阶下,静静的站着一动不动,东赫回头喊道:“还不上来。”
“皇上带奴婢来这里做什么?”微弱的光下,东赫看不清画楼此时是什么神色,他只是听得出她话语中的冷意。
“就是回来看看,快点进来。”
画楼听着他的话,她许久许久都没有提步,只是说道:“皇上是怀念这儿了?还是想让奴婢也死在这儿?”
昏暗下,东赫的脸色骤变,他想起她说的,棋局无解,他以为千姬是担心这些,随即说道:“怎么这么多话,你生是宫中的人,死是皇宫的鬼,就算要死也要死在宫中,死在太子府算怎么回事儿?”
画楼勾唇,眼眶酸涩,死在太子府算怎么回事!
见她不动,东赫说道:“快点进来。”
画楼提起脚步,一步一步的走了上去,他是旧地重游,她是来看看自己死去的地方!估计会有不一样的感受,紧握的十指,尖锐的指甲都嵌入了手心。
疼,彻骨的疼,她望着站在门口的东赫,心中的恨意一点一滴的燃烧着。
东赫还在等她,望着她一步一步走上来得样子,微微敛眸,画楼走到东赫的面前的时候,他忽然对着东赫问道:“陛下,奴婢能否问陛下一件事情?”
“你说。”
“太子妃是怎么死的?”她的话语很冷,也很淡,东赫很久很久都没有回答,而画楼却静静的望着东赫的眼睛,那眼中的希冀让东赫微微皱眉。
“问这个做什么?”东赫说着缓缓的就转身,朝里面走去,画楼站在门口,对着东赫说道:“陛下是不想说,还是不敢回答?”
“你说什么?”东赫猛然回头,话语狠戾。
画楼轻笑着:“奴婢听说过很多个版本,太子妃不见的传说,有人说,她被皇上软禁了,有人说,她因为忍受不了自己的二姐成为皇后远走天涯了,也有人说,陛下容不下她,就把她杀了,奴婢原本相信的是她远走天涯了,毕竟奴婢曾经受过她一饭之恩,想要来帝都也只是想对她感谢,可是奴婢来了,她却死了!”画楼的话语说完之后,东赫久久的沉默。
“你认识她。”
“不然奴婢为何知道她这么多的事情?”画楼望着东赫说道,一个谎话而已,她说得那么逼真,为的就是洗脱一些东西。
“所以,你进宫其实是为了查她死的真相?”东赫阴狠的问道。
“不是查真相,是想走走她走过的地方,想顺着她走过的路走一遍,真相奴婢早已经知道了,那些年她说她很爱一个人,一切都是为了那个人,奴婢知道就是陛下您,但是奴婢今日问这个问题的时候,陛下是这样的反应,奴婢真替她失望,或许失望并不算什么,只是为她的死寒心!”画楼说完,东赫静静的看着她,一言不发。
画楼也同样的回望着,两人对峙,东赫说道:“你知道真相?你知道什么真相?”
“真相就是,陛下不爱她,只是利用她,这早已经是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的事实了,若是爱她,怎么会那么狠心的杀了她,还是陛下想和奴婢说杀了她是为了她好?”她话语中的讽刺,让东赫眉宇间紧紧的皱在了一起,然而东赫只是冷冷的说道:“你懂什么?”
说完之后他不再管身后的画楼,只是一个人缓缓的走了进去,脚步落下去,还有咯吱咯吱的声响,一直走到画楼曾经住的庭院里,白雪铺盖着地,画楼早已看不到了鲜血的样子,她就是在这个院子里被抽筋剥骨,她的鲜血全部都流在了这个院子里,她就是在这儿,看着沈青蔷和东赫双双出门。
她在这儿听到东赫说的那句话,抑扬顿挫的说着——抽筋剥骨,扔进乱葬岗!
忽然刮过一阵冷风,画楼却没有觉得冷,她就望着东赫的背影说道:“陛下,你有没有觉得很冷,阴冷的感觉。”
而东赫丝毫都不为所动,只是缓缓的朝前面走着,他的神色晦暗不明,画楼跟着他一步一步的走了回来。
一直走到回廊下面,走进屋内。
东赫摸索着找到了一根蜡烛点燃,微弱的光照射在里面,画楼问道了潮湿的气息,里面的东西还什么都没有改变,依旧是她死去的那天的那个样子。
两人静静的站在那儿看着,各有所思。
东赫的步子很慢,走到了一个角落拾起了那张结了蜘蛛网的纸张,上面有两个字,匡扶!还有最后一滴墨渍在上面。
画楼走了过去缓缓的念了出来:“先为匡正,后为扶持!”
东赫拿着那张纸,缓缓的回头望了画楼一眼,没有说话。
黑夜中,东赫望着那些陈旧的东西,但是没有伸手触碰,只是捡起了那张宣纸,仿佛看到沈画楼还依旧坐在这儿。
若是今晚庭院没有出现那些蛇,若是东赫没有带她回到太子府,或许她都不会这么做。
寅时来临的时候,皇宫中忽然出现了沈画楼的身影,还有苏鼎盛在后,直直的奔着景阳宫赶去。
苏鼎盛看着沈画楼说道:“姑娘,你和爷说过这件事情吗?”
画楼望着他回道:“这件事情是我一个人的事情,和爷的事情无关,不要让他知道了,是祸是福,是我的选择!”
景阳宫内一片寂静,沈青蔷还没有入睡,而身后的侍女宫人还站成排的站着,听到庭院那边的来报,无数的蛇涌进庭院,但是被千姬一把火全部烧成了蛇肉,惊动了在一旁绯烟宫的东赫和容娸,就连陆翊也带着禁卫军赶过去了。
“所以,谁也没有事?”
剪秋看着沈青蔷回道:“谁也没有死,没有伤,奴婢听说是茹雪姑娘先发现得蛇,最后被千姬烧了。”
沈青蔷沉默了很久很久,才说道:“没想到,这样阴毒的畜生都伤不了她!”
“娘娘,何必出这么多的法子?”剪秋说道。
“这么多法子,下毒她识得,暗杀?你没有听说她和周嫤都能够不分秋色吗?”沈青蔷的脸上露出了怨毒的表情。
“......娘娘。”剪秋竟是那样的无言以对。
就在此时,景阳宫内一阵混乱,苏鼎盛带头闯进了景阳宫,身后还带着无数的侍卫,剪秋听到动静的时候着急跑了出来,看到这样的症状,厉声说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苏鼎盛目光凶狠,或许应该说,他这样的一个吏官,永远都是这样的神情,好不到那儿去!
听到剪秋的轻喝,沈青蔷缓缓的起身走了出来,看着面前的场景,眼神骤变:“苏鼎盛,你告诉本宫这是做什么?”
“回皇后娘娘,微臣只是奉旨办事,有请皇后娘娘跟微臣走一趟!”苏鼎盛虽然是说的敬语,但是他的神情上面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尊敬之意。
“奉旨办事?奉谁的旨意?”沈青蔷的目光顿时变得尖锐狠戾了起来。
苏鼎盛拱拱手:“自然是奉皇上的旨意!”
沈青蔷看着苏鼎盛的手中空空如也,目光微蹙:“什么圣旨?”
“圣旨再此,皇后娘娘请过目!”画楼缓缓的从景阳宫的外面走了出来,手中拿着明皇色的圣旨,缓缓的走了出来,沈青蔷的目光顿时变得更加阴狠起来,紧紧的看着画楼的样子!
画楼走到了沈青蔷的面前,圣旨缓缓的舒展开来,沈青蔷望着上面的一字一句,眼中都充满了不可置信!
“不可能!本宫要见皇上!”沈青蔷惊慌的说道。
“皇后娘娘,皇上已经休息了,请吧!”画楼嘴角微微的勾起,望向沈青蔷的眼神很复杂,让她有些看不清。
那天晚上,沈青蔷要见东赫,但是最后被苏鼎盛直接强行带到了刑部,画楼不知道东赫从太子府醒来的时候这宫中会是什么样子,她也不知道,东赫会把假传圣旨的她怎么处置,她更加不知道把皇后关进天牢是什么样的罪责!但是,她今天晚上要和沈青蔷好好的聊聊!
景阳宫的所有奴仆,都被一并全部的关到了刑部大牢,沈青蔷就在审讯室关着。
画楼换了一身的衣服,换了一身男装,茹央给她梳妆的时候问她为什么要弄成这样,画楼说:“想要试试。”
所以,当沈画楼拿着折扇,缓缓的出现在大牢的时候,苏鼎盛心中一惊:“姑娘,你这样.......”
画楼望着他说道:“像吗?”
苏鼎盛没有说话,但是画楼接着说道:“看着你的眼神我就知道,很像,很像!”
“姑娘,你要做什么?”
“想要和皇后娘娘聊聊而已,不做什么!”她说完之后缓缓的拉下了面罩,只露出了一个额头和一双眼睛,出现在审讯室的门口。
沈青蔷听着轻缓的脚步声,缓缓的抬眸看到了那个慢慢出现的白色身影,她的眼中出现了惊恐的神色,越来越近的时候,木棉花的香味缓缓的袭来,沈青蔷强装着镇定,但是双腿却是止不住的颤抖着,只听一道沙哑的声音缓缓的想起:“我的好二姐,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