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慧茹顿时以为是自己眼睛花了,忍不住眨了又眨。可是就是这扎眼的功夫,那人影居然倏忽不见了。
孟慧茹心里奇怪,怎地今日这观音庙里聚集了如此多的人?
若是方才真的是那人,这可就实在是太诡异了!
想到这里,孟慧茹便想着要问问丁香,确认一下。
哪成想此刻丁香居然是魂飞天外一般的站着发呆,莫说是看见方才的人影,只怕是连方才曾经有人路过这件事情,她都不见得知道。
“你这丫头,今天怎么了?怎么总是心不在焉的?”孟慧茹戳了丁香的额头一下。
丁香醒过神来,急忙求饶:“小姐饶命,奴婢不是成心的。只不过,今日有些累了。”
孟慧茹一想,也是的,这忙乎了一天,她们这些做主子的尚且能够找机会偷懒歇一歇,可是丁香她们却是半刻也不能合眼的。
孟慧茹点点头:“既然这样,你和我回去,赶紧也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等到傍晚时候,再去找表姐过来吧。”
丁香自然没什么可反对的。
主仆两个自回房间休息不提。
孟慧茹这一觉是睡得昏天暗地,直到了月上柳梢头的时候,才一个激灵,突然醒来。
她晃了晃头,方才清醒过来,却发现本该睡在一旁脚踏上的丁香,已经没了踪影。
她心里奇怪,试着喊了几声,却始终是无人应答。
孟慧茹皱了皱眉,心道,今日这丫头的种种行径为何如此的怪异?难道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她吗?
到了这个时间,她也实在是不方便再去打扰韩宝珠。孟慧茹便起身,自己就着那铜盆里的水洗了脸,又拢了拢头发,又喝了杯凉茶。
她估摸着时间,肯定是早就过了用晚饭的时间,她的腹中还真有些饥饿,可是这里也不是孟府,总不能让这些个尼姑起来给她做点心。
想了想,她便决定直接去给老夫人请安,说明一下晚饭没到的原因,并且在老夫人那里讨点点心吃。
虽则说,老夫人那边肯定是早就派人过来了,也大约知道了她是在睡觉,可是礼多人不怪,该有的礼数,她是不会差的。
此刻,虽然是入夜时分 ,可是天空中明月皎洁,倒是也不显得这百年古刹阴森恐怖,反而带着一股子静谧悠远之感。
远处传来姑子们绵长而轻柔的诵经声,带着女性独特的韵律和情感。一方面像是在感念普度众生的观世音菩萨带给她们心灵上的慰藉,一方面却又隐隐带着对俗世的不甘和奢望。
孟慧茹也不知道,到底哪一种才是这些妙龄出家之人内心真实的想法——或许就算是最虔诚的皈依,也会带着些许的不情愿吧。
也许不光是这些自愿或者被迫出嫁的姑子们,世界上的所有人都不可能做到百分之百的如意吧。
正当她想得入神,却突然发现前面隐隐约约传来哝哝细语之声。
孟慧茹心里一惊,竖着耳朵细细去听,竟似乎是一男一女的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
她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这会不会是孟仁成?
可是随即,她又否定了。
孟老夫人早就说过,让孟仁成吃过晚饭就离开!再者说,这里毕竟是庵堂,哪里有他一个男子的容身之所呢?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断断续续的钻入她耳朵的声音,怎么听怎么像是孟仁成那正在变声期,沙哑中带着低沉的口音。
孟慧茹心里大叫不好,不知道该如何过去阻止这荒唐的一幕。
她想了想,便就在地上摸来摸去,终于借着月光找到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这观音庙里收拾得甚是整洁,想要找块石头可是不容易。
她瞅准了那声音传过来的方向,便狠狠的将那石头抛了过去!
果然,那边响起一声惊呼,可是随后便又变成了死一般的寂静。
又过了一会儿,才又轻微而细碎的脚步声响起。
孟慧茹松了一口气。
不管刚才是不是孟仁成,这佛门圣地,并不是谈情说爱、你侬我侬的地方!
今日,她看见孟仁成看那杜欣珏的眼神就觉得不对劲,倒像是一见钟情,痴迷不已的样子!
那杜五小姐是个什么东西,她尚且摸不透。
然而此女行事诡秘又似乎是到处搅得不清净,一点儿也不像是个没了清白理应闭门思过的女子。
她这般高调行事,到处招惹是非,很显然是带有极强的目的性的。
只是,现如今,孟慧茹实在是摸不着什么头绪。
她听那脚步声渐渐消失,就拍了拍手,抖了抖裙子,就往老夫人的住处继续走去。
实际上也不过是几步的距离,所以孟慧茹才会敢于在夜里独行。
然而事实证明,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她脚步匆匆,却不妨身后有一道黑影,猛地窜了过来,一把将她的口鼻捂住,随后就将她直接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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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公子,真的是你我没有缘分……我已经是不洁之身,又怎么能够玷污你呢?你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去死!”杜欣珏哭得是梨花带雨,如同那清晨带着露珠的芙蓉花,显得又是美丽又是脆弱。
此刻她如同一只断了翅膀的蝴蝶一般,轻柔的似乎一碰就要化为泡沫。
孟仁成有些痴迷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半晌才说道:“你是个好女子!到底是什么人如此的无耻,竟然敢轻薄于你?为什么你的家人不为你做主?”
他就像是每一个年轻气盛的少年一样,梦想着为心上人出头逞英雄,梦想着能做脆弱少女的精神支柱。
方才,正当他要离开这观音庙的时候,却突然在那悬崖边上发现了想要跳崖的杜欣珏。鬼使神差般的,孟仁成就冲过去,将人救了下来。
他一番抚慰劝解,又将人扶到了马上,然后慢慢牵着马送了回来,便就耽误到了这个时间。
杜欣珏叹了一声:“何必多说呢?他本来就是当然不会将我放在眼里!我虽然极力的反抗,可是却也不能……我几次想要死,却都死不成!今日,本以为是大好的机会,却又……哎,我这样的人又何必活在世界上呢?”
“你这话不对,你被他轻薄,却与你无关!他这等禽兽,若是就这么纵容下去,难保还会祸害其他的小姐!难道你能眼睁睁的看着其他人和你一样落得如此的下场吗?”孟仁成义愤填膺。
杜欣珏紧咬着双唇,仿佛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正当此时,一块石头从天而降,差点就砸在了孟仁成的头上!
若不是他躲得快,只怕是要头破血流了!
孟仁成和杜欣珏俱是大骇。
两个人都知道这应该不是什么可笑的意外——天上怎么可能掉石头?那就只可能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两人对视一眼,轻轻的起身,蹑手蹑脚的离开了。
走开了好远,孟仁成方才吐出了一口浊气:“今日的确不方便。不如你我改日再说?”
他此刻对于杜欣珏似乎是同情心更多一些。
杜欣珏咬着牙,半晌方才说道:“其实,今日我之所以有了寻死之心,是因为,我方才看见了那个人!他……言语轻佻,似乎是又想要对我……我,我不敢回去!孟公子,求求你,你帮着我去和他说一说,不要再纠缠我了!”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拽着孟仁成的衣袖苦苦哀求。
“孟公子,我如今能够信任的也只有你了!若是你也不能帮我,我只能去死了!就算是死了,只怕那人也不会放过我!他本就是大将军之子,又是有着那样的名声,谁敢轻易得罪他呢?”说着说着,杜欣珏似乎看出来孟仁成在犹豫,便就木然的松开了袖子,“是我的不是……是我胡思乱想……我怎么能为难你呢?你和这件事情有什么关系呢?我,我,回去了……你放心……”
她语无伦次的说了一大通,又匆忙起身,可是却压根不是往静国公府众人居住的方向。
孟仁成心中一惊,赶忙扯住杜欣珏,沉声质问:“你这要做什么?难道你还要去寻死?”
杜欣珏想要挣脱,却是不能,只好默不作声,却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孟仁成很是震惊,虽然心中也有所犹疑,然而年少之人,一腔热血,又哪里经得住这美丽少女的哭诉和哀求?在加上她此刻一副非死不可的模样,孟仁成只好无奈的跺了跺脚,恨恨的说道:“我这就是会一会那无耻的混蛋,看他到底敢嚣张到何等程度!”
杜欣珏终于是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只是这笑容中夹杂了太多的狡猾和欲望。
“好了,你且告诉我,那人到底是谁?”孟仁成似乎是没有察觉到杜欣珏的异样。
“那人……是镇国将军……萧将军的公子……”杜欣珏如同受惊的小鸟一般,十分艰难的说出了一个名字。
“萧通?!”
孟仁成彻底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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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欣珏和孟仁成分手之后,却是没有立即回到自己的住处,却反而七拐八绕的来到了另外一处隐秘之所。
这里正是在观音庙的外围部分,又有几处嶙峋的怪石作为遮掩,所以很是隐蔽。
在这里正有一个面色苍白,形容俊美的男子,焦急的等待着。
他一看到杜欣珏的身影,就立即冲了过来,将人一把搂住,先是在脸上狠狠的亲了一口,随后才低声问道:“我的小心肝,事情可是办妥了吗?”
“你放心!那孟仁成根本就是个呆子!我不过是说了几句好话,他就已经神魂颠倒了!”杜欣珏给那男子抛了一个媚眼,“他已经答应我,帮我去找你的大哥算账了!”
“小心肝,我就知道什么人都逃不出你的五指山的!只要这呆子和我大哥打起来,我就想办法过去浑水摸鱼,让他失手打死我的大哥!到时候,我唯一的障碍也死了,那将军府就是我的天下了!”
原来这个瞧着明显纵欲过度的男子,竟然正是萧通继母所生的弟弟萧远!
杜欣珏波光流转的双眸始终黏在了萧远的身上:“萧郎,你可答应我了,一定要过来提亲!咱们的事情已经败露了!我祖母的性子,你也知道的,若是你不来,只怕我只有死路一条了!再者说……皇后娘娘也不会容许她的娘家出了这种事情的!”
她这一番话又是哀求,又是威胁,倒是句句都说到了萧远的心里。
萧远此刻到底想得如何,无人知晓,可是他却是亲昵的捏了捏杜欣珏挺翘的小屁股,安慰道:“ 你也太多疑了!我是那等忘恩负义的人吗?你放心,等这边的事情了了,我一定立即去你们府上提亲!到时候你就等着做少将军夫人吧!”
杜欣珏终于是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
两个人又卿卿我我了一会儿,萧远就声称要去那边等着孟仁成上钩,便就匆匆离开了。
杜欣珏整理了一番仪容,又变成了那个端庄娇媚的杜府五小姐,这才款款的风摆杨柳般的也回去了。
两个人说得亲热,却都没有料到,他们的这一番对话,已经一个字不落的进到了第三个人的耳中!
等到四周恢复平静的时候,有一个身材瘦削,一脸淡然的少年慢慢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他虽然表面平静,可是那紧紧握着的双拳透露出他内心的愤怒。
这人赫然是——
孟仁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