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淑妃前头的正是病怏怏的德妃,可是这一次,虽然烟雾缭绕她倒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瞧着脸色竟然比淑妃还好了许多。
听见淑妃嘟囔,德妃忍不住回头:“淑妃妹妹,你说什么?”
“没,我没说什么!”
淑妃惊诧之下有些失态,声音自然就大了一些。
大殿之内人本就不多,她这一开口,自然是引得众人侧目。
“淑妃。虽然祭祀已经结束,然而祖宗尚未离开,你也该保持庄重,不可如此放肆。”皇后这时候也听见了两个人的对话,出言警告淑妃。
文景帝即便是宠爱淑妃,也由不得她在这等场合肆无忌惮,便瞪了她一眼。
淑妃心里奇怪,这东西怎么这么容易就烧着了?不可能啊!那酒本来就是为了掩人耳目,没什么问题倒也正常……可是这……她心里纷乱难安,又被文景瞧得发慌,再加上跪了这么久,又是身怀有孕,压根就难以支持。
她身子一软,便向后倒了下去。
“淑,淑妃娘娘!”
哪成想,淑妃后面站的却正好是宁嫔——她自以为自己过了四个月,月份足了,又是头一次有资格参加这等场面,仗着年轻气血足,就硬撑着过来了。
她眼见着淑妃无端端的朝着她就倒了下来,猝不及防之下,居然被压了个正着!
淑妃一翻身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而宁嫔则是因为被撞了肚子,高呼疼痛!
周围的人听见呼喊,一回头,全都傻了眼,也顾不上什么祖宗,什么规矩了,都冲过来要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最着急的自然是文景帝,那两个女人肚子可都有他的孩子!
六皇子扑过去,扶住了自己的母妃,大喊的喊着:“宣太医,快宣太医!”
就有小太监忙不迭的跑了出去——也不管这是大年初一,又是半夜三更,就算是有值夜的太医,也不见得会醒着。
而德妃却是过去查看宁嫔的情况——宁嫔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不停滚落,看来也不像是很好。
文景帝大喊:“都滚开!”
那些拥着过来想要邀功的太监宫女们方才赶忙让开一条路,让皇帝走了过去。
文景帝过去,左看看,右看看,到底还是先走到了淑妃的身边。
他的爱妃年纪已经不小,这一胎又不见得稳固,这一下子,可如何是好!
他也忍不住喊道:“淑妃,淑妃?你怎么样?你怎么样?你肚子疼不疼?孩子怎么样?”
他这话一出,皇后立即大惊失色:“孩子?皇上,你这是什么意思?”
文景帝面色一僵,方才想到淑妃有孕的事情是瞒着其他人的!
可是现在又哪里是解释这些的时候?
“皇后,朕稍后和你解释!现在赶紧处置淑妃……和宁嫔才是最重要的。”
虽然两个人一起倒了,可是很明显文景帝更在乎的是淑妃。
那边宁嫔疼得死去活来,却见皇上只是关心淑妃那个罪魁祸首,怒急攻心,居然一下子也厥了过去!
这下子,场面更乱了!
“麻烦各位主子让一让!”有一个清凌凌的声音响起。
众人抬头,就看见一个穿着紫色衣衫的年轻女子面色淡定的说道:“皇上,此处乃是供奉祖先之地,恐怕不适宜两位娘娘在此休息。”
文景帝这才惊觉,若是真的让这两个人在这里诊治,那可是大大的不妥。女子生产一向就是最血腥忌讳之事,万一再小产……只怕会污了祖先的清净。
“皇后娘娘方才忙乱之间,命臣女去准备了春凳,又铺上了厚厚的被褥,可以先抬两位娘娘去侧殿休息!”这始终声音淡淡,表情淡淡的女子正是孟慧茹。
文景帝感激的看了皇后一眼,似乎是在称赞她识大体,懂机变。
皇后赶忙顺着说道:“孟令侍,不要耽搁了。此处不易久留,侧殿虽然冷些,但是赶紧准备好炭盆,也是使得的。”
孟慧茹蹲身称是,就和翡翠、琉璃等宫女,小心翼翼的将淑妃和宁嫔抬到了那春凳之上,分别盖上了厚厚的皮斗篷,又让两个力气大的太监稳稳的抬着,就出了奉先殿。
等到两个人离开之后,文景帝方才发现地上居然真的有一小滩血迹!
一方面是担忧祖宗怪罪,一方面又证明这两人之中只怕有一个是不行了——冬季衣物厚重,轻易是不会留下血迹的。
他这心里乱糟糟的,背着手也跟着往外走,只甩给皇后一句:“皇后,你留下善后吧。务必将大殿收拾妥当。”说完,就紧着也往偏殿去了。
等到文景的身影消失,皇后的惊慌担忧之色也全数敛去。
她冷冷的看着地上的血迹,心道,小老婆小产了,却要皇后给善后,她这皇后还真是宽厚仁慈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大殿里只剩下她和杜均两个人,她吩咐道:“杜均,你去找人将地上的血污先处理掉!”
杜均会意,便匆匆出去安排。
他刚离开,孟慧茹就跨了进来。她附在皇后耳边说道:“娘娘,两个人都不太好……只是……怎么会……”她欲言又止。
皇后今日穿了正红的大礼服,用料是上好的云锦,绣工繁复精细,金线银丝绣成的龙凤呈祥图案,是只有一国之母才能用的图纹。
皇后淡淡看了她一眼,只说了一句话:“不要总问些孩子话。大人的世界里,只有得失,没有对错。”
孟慧茹心中大震,隐约也明白了,为何淑妃和宁嫔不过是跌了一跤,却是情况如此的危急。
只是皇后到底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动了手脚,却又能够让这满殿的人都没发觉?
“你也别愣着了,先去将祭酒彻底倒掉!免得留下什么祸患。”皇后见她依旧在发呆,忍不住出言提醒了一句。
孟慧茹醒过神来,赶忙过去将酒水全部洒在了方才燔柴焚烧的那个铜盆里。
她的酒一浇到那刚刚熄灭的柴火上,就激起了一阵的青烟。
孟慧茹灵光一闪,好似突然明白了什么。
皇后知晓她心思灵巧,见她突然呆立不动,就明白只怕她是看出了什么端倪。
“这件事情,本来是她构陷在先,这次自食恶果,也是咎由自取!你不要再耽搁时间了,赶紧将该收拾的收拾好。”皇后始终岿然不动,就仿佛这世间没有任何事情能让她动容,“还有,将那捆被水浸湿了的燔柴给本宫直接送到礼部去!交给你的舅舅韩世昭!本宫觉得,他一定能给本宫一个满意的答案!”
孟慧茹按照皇后的吩咐,将一切收拾妥当之后,再抬头的时候,却发现皇后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大殿门口。
此时,寒风凛冽,皇后披着着的雪白狐裘都被吹起,她头上戴着的凤钗和步摇叮当作响。
孟慧茹觉得她的背景竟然是如此孤独和憔悴。
她想上前去说些什么,却发现压根无话可说——因为她根本没有资格和立场去安慰这样优秀的女人。
皇后仿佛是注意到了孟慧茹的凝视,她笑着回头:“慧茹,你看,日出了。新的一年到了。你说,本宫今年是不是鸿运当头?”
孟慧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可是皇后却已经迈开步子:“你去做本宫交代给你的事情。本宫,要去探望两位好妹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