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忌日 暗杀日
白俊秀从医院出来,驱车转道他来到T城使用的交通工具停靠的地方,大村等他进入了驾驶舱做好,启动小型直升机,两人往M城的方向飞去。
今天,是他母亲逝世十八周年忌辰。十八年最初时候在记忆中的那个女人的样貌似乎都不怎么清晰了。这二十年中没有任何图像资料告诉他那个保护他死去的女人究竟长的什么样。他曾经怨恨过白晋在这件事上的坚持,到现在为止,他都不知道为什么白晋要选择那么做——不让自己从任何渠道知道自己母亲的消息。
有时候他会想,或许几岁大的自己的脑子里可能记错了,她并没有死去,但是可能因为其他的原因而被他父亲给藏起来了。不让他知道。
他甚至想过他的母亲很久以前抛弃了他的父亲和他,但是白晋为了掩盖这样的事实,就编造了自己母亲为了保护自己而死去的一个所谓的真相。
他宁愿那样。都不愿意相信陪伴他仅仅几年,三年、还是四年的妈妈,真的死掉了。
因为中途停下来做休整的缘故,八个小时后白俊秀才回到了M城。此时已经是晚上七点。白俊秀被大村驾驶的飞机带到了他阔别整整二十年的家。大村和他的那些手下都留在了大门外面。今天是最特殊的日子,这个屋子只会有和那个女人有直接关系的人站在这里。其他的人都不被允许靠近这栋老宅。
这个在门口挂着“吉尾道”字样绿色木牌的场所,以一个大大的复杂的武术道场的形式在他眼前展开来。那些本来以为沉浸在时光中埋葬掉的记忆,随着一步步踏进大屋而渐渐被从脑海深处提了出来。
很多东西,即使过去了二十年也似乎没有什么改变。看得出来,他的父亲自他离开这里后,就再也没有怎么动过这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石。
站在大屋最里面最中央位置的男人一动不动的立在那里,等着他慢慢走近。
白俊秀走过去,跪下去。
“老爹。我回来了。”
“好。”白晋淡淡的说:“走吧。”他转过身,往大屋后面走去。白俊秀站起来,跟在白晋身后。
一路上两父子都没有说话。似乎今天这样一个日子并不是适合父子谈心的时间。
白俊秀却没有像他父亲那样表情肃穆。他保持和自己父亲不变的距离,眼睛却在打量着自己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
真实感和记忆的缺失感让他产生了一瞬间的疑惑。有几次他忍不住真想问他父亲关于他对他母亲的猜想是否属实,尤其是在这样的一个地方,但是他都忍住了。
他知道这是因为他父亲即将带他去见最重要的人的遗像。他紧张了。忐忑不安、害怕、担心、焦虑、紧张。他害怕自己见到那张在自己记忆里已经模糊不清的面孔时,自己什么都想不起来;他更害怕的是,在某个房间摆放着的没有任何画像或者照片之类的东西。
就这样,两父子各怀心事的慢慢走到了他们的目的地。那是一个小花园,在花园的一角有一方小亭子,亭子中央摆放着八个酒壶和两个酒杯,没有照片,没有画像。
“失望吗?”白晋走到了小亭子里坐下来了,抬起头看着目瞪口呆的白俊秀。
也不是特别的失望……白俊秀想着,他不应该觉得失望,他父亲选择隐瞒了他二十年的事情,自然不可能一朝之内就全盘托出。就算那仅仅是一张图像。
其实是非常失望吧。虽然他对那个女人没有什么印象,也几乎完全忘记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二十年来既没有父亲在身边照顾,也没有母亲或者类似母亲的女人关爱着自己,虽然这样说似乎有点不知好歹——毕竟他安全的在国外享受了二十年自由的生活,而他父亲却在国内黑色世界中面对那些刀光剑影,尔虞我诈。可是,还是很失望。
“傻站着干什么,坐下吧。”白晋轻声说着。
白俊秀看也没看自己同样二十年没见面的老爹坐下了。如果不是他跟白晋几乎长的一模一样,在最初见面的时候他或许也会产生这个老爹是假的那样的想法。
“不高兴?”白晋看着白俊秀,说中了白俊秀此时的心情。
“呵呵……臭小子,不知道倒酒吗?”忽然他语调提高,大声的对白俊秀吼道。
白俊秀没接话,但是却提起了那个仿佛是古代客栈里最常使用的那种酒壶,给白晋倒了一杯酒。
“你不会喝酒吗!?满上!”白晋指着儿子的空杯,吼着。
等两杯酒都倒上了。白晋端起酒杯,站起来,走了几步站到了六角亭的一方。徐徐的把酒倒在了地上。“老婆,桂花酒,你最喜欢的。”
他喃喃的说着,眼睛盯着那些洒在地上成了一条线的酒,眼眶有些红了。
“儿子回来了,你看看,有我年轻时候一半帅吧?”
白俊秀走到白晋身边,给白晋把酒倒满。
“他不赖,能够自己活着了。”说完,白晋仰脖子,喝酒。
白俊秀做出了和白晋一样的动作。桂花酒酿的滋味并不是白俊秀所熟知的那样淡淡的桂花香,慢慢的润喉肠。很冲。就像里面兑了最高浓度的烈酒,却相得益彰,喝下去一股暖流从口到胃,仿佛是什么人抱住了自己,温暖了心肠。
“第三杯酒,敬儿子的师傅。”白晋嘴角露出了一抹浅浅的笑意——白俊秀讶异的看着自己的老爹,他从来没有听老爹提到过师傅——“我们最好的朋友,最强大的敌人,最坚韧也是最勇敢的知己。谢谢他为白俊秀这个混球付出了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希望他在天有灵——”
“如果他去找你了,记得跟他说,甭管是哪里,如果他不急就陪你等着我,我们三个一起投胎,再一起做兄弟,做哥们儿,做生死之交!”白晋举杯把酒倒在了地上,杯子递到白俊秀跟前,“倒酒!”
“我师傅还没死呢!”白俊秀咬牙切齿。
“还不死啊?我以为他早死了呢——哈哈,老婆,原来我又搞错了,我以为混球回来了他就该去找你了。他那么喜欢你的嘛。”见白俊秀拽着酒壶瞪着自己就是不愿意给自己倒酒,白晋干脆抢过酒壶自己对着酒壶直接仰脖子喝了。
咕噜咕噜,一口气长长的,他停下来,酒壶倒转,里面已经滴酒不剩。
“去拿酒。”白晋浑然不觉自己刚才说了多么震撼的话,冲白俊秀命令着。后者正一脸怀疑的看着自己的老爹,眼睛里写着我不相信这样的话。
“我师傅和我老妈以及你是朋友?”他轻声的慢慢的问。
“拿酒!”白晋的眼睛差点给鼓出来。白俊秀一个激灵,转过身拿了两壶酒,一壶递给他老爹,一壶自己提着。
“臭小子——”白晋嘀咕着,自己给自己倒酒,眼睛半眯着,就像要醉了一样。
“嘿!死老头子,酒量真破。”
“我那是回忆!”白晋瞪了白俊秀一样。白俊秀笑。
白晋讪讪的转过头去不看自己那跟自己一样不怎么靠谱的儿子,叹了口气,“臭小子,你真的要和那个男人结婚吗?”
“嗯。”白俊秀轻声应道。他之前跟白晋提到过这件事,当时不止是大发雷霆的反应,还有扬言要灭了李优一的威胁。总之,白晋的态度非常明确,他不会眼看着自己唯一传宗接代的儿子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你老妈会挺高兴的。”
“怎么可能?”白俊秀觉得自己老爹肯定喝醉了。
“当年她曾经撺掇我和你师傅在一起,她总说其实男人和女人是暴殄天物的搭配,真正绝世无双的搭配其实是一个美男子和另外一个美男子。”
“奇怪的想法……”
白晋似乎也不太喜欢那样一个回忆,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颤,“是可怕吧。那个时候,她二十啷当岁,我比你老妈大一点,你师傅比我老一点。我们三个不打不相识,结果,我和你师傅都喜欢你老妈,你老妈要撮合我跟你师傅,唉,当年真的很乱啊。”
既然现在是那个女人已经成为自己老妈了,那也就是说结果还是皆大欢喜很正常的。也不知道当初那个后来成为老妈的女人脑子是怎么想的,就算男人跟男人可以结合,但是,撮合自己老爹跟另一个男人,无法想像。
“我师傅长什么样,像你这种类型的吗?”白俊秀问。
白晋笑笑,反问道:“你师傅是不是一天到晚都戴着面具啊?”
“我只见过他几面。每次他都有戴面具,而且都是在光线很不好的时候。看不清楚身形,连声音都是被处理过的。”在国外的生活,有那个不知道姓名、来历、身份的神秘师傅照料着自己,但是却是以自己难以接触的方式。所有的交流是依靠电子器材,迫不得已见面是因为自己在训练中就快死去。那个人才会出现。但随着时间过去,自己的能力逐渐成熟,死亡的威胁越来越小,到了最近几年,已经再也没有和师傅见面的机会。即使是自己回国的那一晚,师傅也只是通过通讯器对他说一切小心。
“那是因为他的身份不能让你知道他是谁。至少当时不能。”
“现在也不能对吧?”白俊秀没好气的接道。
白晋继续喝着酒,浓浓的酒味顺着他的话可以飘出去好远。
“小子,你要知道,如果你真的跟那个男人在一起了,你老妈固然会先说很高兴这样的话,但过不了多久,她会说,怎么办啊,以后就没有小娃娃可以给自己抱了。”
“她都死了。”白俊秀打断了白晋的话。
“呵呵……她是死了,可我还活着,我知道她会说什么。就算你不相信,那我至少可以把我想说的告诉你。”白晋定定的看着白俊秀,“臭小子,责任是一个男人最重要也最不能放下的东西。如果你真的选择要和一个男人共度一生,不再和女人结婚生子,那么,你就是在宣布放弃你作为一个家庭唯一的儿子的责任。因为你放弃了为这个家族延续血脉的义务。你决定不去管这样一件事,因为那对于你来说不具备任何意义,是吗?”
“不是!我可以捐献出**,只要你找一个你觉得合适的女人,随便谁都行,制造孩子一点儿都不困难。”
“没人性!”白晋怒喝,“你以为制造一个生命仅仅是为了传宗接代那么简单吗?如果是这样,当初你老妈就不会忍着那么大的痛苦把你这个混蛋生下来了!”
“骗我吧!她长什么样,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根本就不敢告诉我。你也不要总拿一个我没有印象的女人来对我说教!”
“啪!”
五根手指印在白俊秀的脸颊上印出来,被同时打破的嘴角渗出献血。白俊秀冷笑,“我想祭奠的人,想要记住的人,你不愿意告诉我那是怎样的一个人。你也就不要总是让她出现在我听到的话里。”我觉得她其实还活着,你信吗,老爹——
说完了,白俊秀一仰头,喝干了手中提着的酒。泥塑的酒壶被狠狠摔在地上,支离破碎。
“你今天无非是想要告诉我,不要和李优一在一起。但是很可惜,你没能说服我。”他转过身拿了两壶酒,递了一壶给白晋,白晋没接。
“还有,你今天唯一让我相惜的,是你说那个我应该叫做老妈的女人曾经想要你和我师傅在一起的想法,我觉得我大概是继承了她的遗志吧。”他说着,壶口对着地面,里面的酒跟着倒了下去,“老妈,如果你听得到的话,我敬你,谢谢你让我喜欢一个人。不管是男是女,是好是坏。”
“臭小子……”
就算你是为了我好送我出国找人护我安全,可我不想要那样的安全。我宁愿就呆在你身边,这二十年就算每天面临那些生生死死,也比一个人不知道爹妈的日子强上一万倍。
白俊秀没有把心里最想说的话说出来,他壶中的酒倒了一半,剩下一半喂进了自己嘴巴里。
“臭小子!”
白晋嘟囔着这三个字,脸上的表情是说不出的复杂。
就在这时,一阵刺鼻的火药味从大堂方向传过来,黑暗中隐隐绰绰的火光跟着进入了白俊秀的眼睛里。
“有人暗袭?!”白俊秀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而身边的白晋则收起了所有的表情,拿过白俊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