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8章 绿蝶

清冷彻骨的夜。

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

不远处的街道上传来更夫沙哑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他手里提着光线昏黄的灯，孱弱的烛光在黑黢黢的夜里瑟瑟发抖，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湮灭在黑夜里。

没有蝉鸣，亦没有蛙叫。有的，只是他单调的声音。不住地回荡在凄清的夜里。

牡丹坊。竹香苑。

花影躺在**，抱着自己的肩，双眼黯然地看着帐顶。又是一个同平日毫无差别的失眠。

伴着一声巨响，阴风携卷着疯狂，自窗外挤入，屋内温度骤降，白色的纱帐无助地飞舞。

她的身子猛地颤抖了一下，然后闭上了眼睛。

阴风算什么？

空气中流动着荼縻花的芳香。

星星点点，沁入骨髓。

她经常都会失眠，最严重的时候会彻夜无睡意，直到清晨才会慢慢睡去。所幸的是在牡丹坊这种地方，姑娘们在午后才起身是常有的事情，她有的是时间补眠。

刚刚她看到赫连擎天了，那个民间传言很多的大将军。她知道他为流苍国立下了赫赫战功，四年前，他曾大败北炽，让北炽四年以来不敢骚扰流苍边境一分一毫。他是百姓心目中的英雄。

虽然他曾被说成是命犯天煞孤星，克死了三位夫人，但是随着靖柔公主下嫁，情况便好转了。出身名门、战功赫赫、前途似锦，即使相貌极丑，但依然有不少待字闺中的女子对他芳心暗许。

花影自然也听说了许许多多的传言，那样的一个大英雄，要不是因为她跟他有不共戴天之仇，她也许也会很敬重，甚至说是有些爱慕的吧？

尤其是今日他离开的时候，她看到了他的双眸。如同最纯粹的黑曜石，锐利如鹰，深邃而迷人。

可是他，只能是敌人。

翌日，花影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等她梳妆打扮好后从楼上的房间下来的时候，一道翠绿色的身影飞快地扑了上来：

“花影你可终于下来了！”

“绿蝶！”花影被绿蝶撞得退后了好几步才稳住自己的身子，她微恼地叹息道，“拜托你不要每次都这么扑上来好不好？我脖子都快扭了！”

绿蝶笑得傻呵呵的：“诶诶花影，昨天严公子来了，赏了我好多东西呢！今天陪我去买漂亮的衣服，好不好？”

严公子指的是枢密使大人严漠之子严子骞，是绿蝶的熟客，似乎很喜欢绿蝶，每次来都是让绿蝶接待。而绿蝶也很喜欢他，除了他不接任何客人，由于他出手一向很阔绰，所以坊主并不介意绿蝶不接他人，让她一心一意伺候他。

花影笑了起来：“严公子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不跟着他啊？以后已一辈子的永华富贵，再也不用呆在这个地方受苦受难了啊。”

她记得之前严子骞曾经提出过要给绿蝶赎身，但是被绿蝶婉拒了。当时她就特别不明白，严公子仪表堂堂，又出身名门，对绿蝶又特别好，绿蝶这傻丫头为什么不跟着他。

绿蝶清纯的小脸上快速闪过一丝暗淡，沉默了良久，才又笑了笑，道：“哎呀，我有我的理由嘛……不说这个了，花影你倒是去不去呀？昨天柳公子不也来过你那儿了吗？肯定又是一大堆的打赏吧？得了那么多打赏不去买点新衣服，多可惜啊！”

她一边用撒娇的语气说着，一边拉着花影的手臂摇啊摇。

“好啦好啦！真是受不了你诶！”花影笑着嗔怪道，“陪你去就是了嘛！”

绿蝶笑嘻嘻地拉着她往外面跑，边跑还边念叨：“花影你虽然长得这么好看，但是再怎么好看也需要好好打扮啊，要是不添点漂亮的衣服首饰，柳公子纵然面上不说，但是心里也不会很高兴的嘛，还是打扮更漂亮一点好！”

花影懒得跟她争，沉默着跟上她的脚步。

柳皓轩与其说是她的常客，还不如说是……哎，算了，绿蝶这丫头很单纯，不会去想太多，还是不要跟她说这些了。

大街上车水马龙，十分热闹。绿蝶拉着花影穿过了一条又一条的大街小巷，搜刮了许多东西，直到她们根本抱不动了，才缓缓往回走。

此时已经接近傍晚，相较于刚才，街上的人少了许多，天空阴沉了下来，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绿蝶和花影慢慢地走着，讨论着待会儿晚上穿什么比较好。

她们忽然停下了讨论——因为听到了街头那边传来一阵细微的哀乐声，声音渐渐大了，一队送葬队伍出现在了她们的前面。

路上的行人纷纷站到两边让路。

“唔，怎么遇到这样的事情啊，真是不吉利呢。”绿蝶皱着眉头小声嘟哝。

花影没有说话，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一群穿着白色丧服、脸上全是悲伤表情的人们。

这支送葬队非常庞大，前前后后有上百人，中间抬着的棺木是用上好的金丝楠木制成，但是并没有与之相称的华贵的各种珠宝物饰，大致可以看出是富贵但并不张扬的人家。

旁边有几个人在小声地议论着：

“哎，你说这钟将军是多好的人啊，怎么会不幸遇到这种事呢？”

“就是说啊，这屋子好好的，什么时候不着火，偏偏要在钟将军醉酒后着火……”

花影皱眉——钟将军？那个九璃都南门的守将？

他怎么死了？

她朝旁边的那几个人小声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一个老大娘低声说着：“姑娘你不知道吗？昨儿个半夜的时候，钟将军府上的书房忽然着火了，本来以将军的本事，在那样的情况下逃出来是没有问题的，可是偏偏昨天晚上将军喝了酒，一醉不醒，进去救的人也不幸被一起烧死了……”

“听说烧得面目全非，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出来了，好可怕的。”另外一个老头儿颤抖着说，声音中透着恐惧。

“是什么引起的啊？大半夜的书房怎么会起火呢？”花影觉得奇怪，又问道。

那老大娘摇头：“不知道呢，听说还在调查……我们也觉得好生奇怪呢，又没有点灯，怎么会忽然烧起来了呢？”

花影看向已经缓缓远去的送葬队伍，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

那钟煜城钟将军是九璃都南门的守将，他去世了，不知道有谁能够代替他的位置。

身边的绿蝶似乎也没有了精神，看着送葬队渐渐远去，秀气的眉头越皱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