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晚上7点,骆闻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小狗躺在他拖鞋旁睡觉。
这几天显得很平静,严良和警察都再没来过。
连日来,他为避嫌,没去过面馆,也没叫过外卖,不过他今天在路上遇到正去送外卖的朱慧如,两人并没多聊,朱慧如只告诉他一句,最近几天一切安好,警察没有出现过。
他放心了,看来,严良在没有证据的处境下,只能选择了放弃。
这时,门铃响了一下,小狗汪汪大叫了几声跑过去。
骆闻**地站起身,脑中浮现一个念头,怎么,又要玩这招吗?上次禁毒,这次搞什么,总不会想出查暂住证吧?—不过好像虽然房子是他的,可他却不是这里的户口,也没有暂住证,他不知道法律上这种情况他们到底有没有理由闯进来。
他走到门后,对着猫眼向外瞧。
“严良?怎么又是他?”
骆闻微微皱了下眉,虽不清楚严良的来意,但还是开了门。
小狗看到来人,一边畏惧地往后退,一边嘴里担负起看家护院的天职,对着来人叫。
骆闻呵斥一声,把小狗赶回去。
严良笑眯眯地看着狗,道:“上回来这狗还不叫,看样子它已经认你做主人,把这里当成家了。”
骆闻也笑道:“是啊,养了它这么久,你送的一袋零食差不多都被它吃完了,如果还不认主人,那就太没良心了。”
严良拿起桌子上放着的一根咬胶,扔给小狗,小狗连忙叼到一旁啃起来了。严良笑道:“你挺喜欢这条狗的吧?”
“嗯。”骆闻点头。
“是因为这条狗长得像你女儿过去养过的狗?”
骆闻淡淡一笑,点点头:“是的。”
严良笑着叹息一声:“朱慧如的这条狗送得可真值啊。”
“嗯?”骆闻瞥了他一眼。
严良咳嗽一声,道:“朱慧如捡来这条小土狗,带着是个累赘,早晚要送人。送给别人的话,别人大概也不会喜欢。送给你才是送得值。”
“呵呵,是嘛。”骆闻平淡地回应了一句。
严良走到客厅,打量了一圈四周,最后看向了电视机:“你也看电视?”
骆闻做了个怪表情:“我看电视很奇怪吗?”
“这么悠闲的骆闻可与以前的骆闻完全不一样啊。”
骆闻道:“现在空闲了,平时晚上没事,我总待家里看电视打发时间,我还挺喜欢这种生活。”
“是嘛。”严良笑了下,眼睛微微一亮。
“要喝点什么?好像只有茶叶,将就一下?”骆闻走到饮水机旁,拿起杯子。
“白开水就行了。”
“好的。”骆闻倒了冷水,拿到严良面前。
“谢谢,”严良接过水杯,道,“其实我今天找你是想聊点正事的。”
“哦?什么正事?”骆闻也坐到了另一侧的沙发上。
严良看着他,道:“以你的专业眼光看,世上是否有完美犯罪?”
“你指的完美犯罪是什么?永远抓不到凶手?”
“不,”严良摇摇头,“很多案子都是永远也抓不到凶手的。比如流窜犯跑到一个人迹罕至的山村,杀了人后继续逃亡,这样的案子除非运气好,否则永远没法破。再比如驴友登山,一个心怀恶意的人趁另一人不注意,把他推下山摔死了,除非他自己交代,否则同样永远查不出真相。这一类的案子,或者因为缺乏有效线索,或者因为缺乏排查对象,能否破案全凭运气,这些案子之所以破不了,主要是破案的先天条件不足,而并非凶手的手段多高明。我说的完美犯罪是指,凶手在杀完人后,却能够彻底颠覆性地伪造了整个现场,消灭了所有与他有关的证据。”
骆闻面色毫无波澜,笑了笑,道:“理论上你说的情况完全有可能存在。尽管现代刑侦技术水平已经很高,但尸检、物证勘查等等手段的根本,在于指纹、脚印、DNA、纤维、微物证等几项。如果这几项都处理过,就没问题。”
“那么如果一起案子中,现代刑侦技术所能掌握的几项信息都被人为改造过了,这样的案子能怎么破呢?”
骆闻笑着道:“这也就是说法医的工作全部无效,剩下只能看你逻辑推理的了。”
“可是逻辑推理的基础,偏偏是法医的勘查工作。”
骆闻皱眉道:“这是个悖论命题,缺乏物证的案子要靠逻辑推理,而逻辑推理的基础恰恰是物证。那么这案子就没法破了。”
严良点点头:“我明白了,你果然知道答案,这样的案子没法破。对了,出来时匆忙,我上个厕所行吗?”
“当然。”骆闻指着厕所门,“请便。”
严良拿起他的手包,包下还有一个信封,走进厕所。
过了一分钟,传来一声“哎呀”,骆闻连忙站起身,走到厕所外,问道:“怎么了?”
“哦,没事,差点滑了一下,”说话间,听到冲水声,随后,严良从厕所里出来,关了门,道,“我还有事,下回再聊,再见。”
骆闻送他出了门,关上门后,躺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看来严良已经很清楚,这案子是没法破的,这一回他可以死心了吧。
一个小时后,骆闻手机响了,拿起一看,又是严良的电话。他微微迟疑片刻,接起来。
“老骆,你帮我看看,我是不是有个信封落在你家里了?”
骆闻环顾一圈沙发,道:“没有啊。”
“厕所里呢?那时我差点滑了一跤,也许是落在那里了。”
骆闻进了厕所,果然,台盆底下一侧落着一个信封。骆闻道:“对,是有一个,你现在过来拿吗?”
“哦,不了,太晚了,我明天再来找你要吧。”
挂上电话后,骆闻站在原地,微微皱着眉,盯着地上的信封。他并没有动,只是观察。信封上印着公安厅的字样,没有封口。
骆闻想了想,转身到书房里拿来了工具箱,关上厕所的灯,打开荧光灯,朝信封仔细地照了一圈,没有发现异样。随后,他戴上手套,拿出镊子,拱开信封,朝里面仔细看了好一会儿,他是提防严良设圈套,故意让他碰信封。确定信封内的信件摆放位置没有做记号后,他用镊子小心地把信纸夹出来,随后又是一番检查,这才翻开来。
里面装的是若干张文件纸。
他看着文件纸上的内容,渐渐,他的拳头已经握紧,身体都不禁开始颤动。
他很清楚,这上面的东西,一定是严良故意留给他看的。
也许自己的犯罪让严良压根束手无策,人证物证一样都没有,可是,严良还是抓到了他的软肋。
这一定是圈套!
可是即便明知这是圈套,是否还要往下跳呢?
骆闻陷入了矛盾。
61
杨学军走进临时重案组指挥中心,对赵铁民和严良道:“已经根据骆闻小区门口监控登记了他日常的回家情况。他的回家时间并不固定,有时候晚上6点左右就回家了,有时候9点多甚至半夜,其中孙红运被杀时,他是凌晨回家的。徐添丁是晚上12点。这两起命案发生时,他都不在家里。不过,平常他也有很晚回家的,恐怕这不能对他构成实质威胁。”
严良点点头,微微叹息一声,转向赵铁民,道:“这是他故意的,他的精细程度实在太极致了。他故意经常晚回家,这样一来,犯罪那天的半夜回家就不会显得突兀了。即便我们去问他案发当晚干什么去了,他也一定能找出让我们没法验证的理由。”
杨学军继续道:“另外,徐添丁案发当晚的小区电梯监控,只看到骆闻一个人,未发现朱慧如和郭羽。”
严良咬了咬牙:“他所有事都算到了,一定是他让朱慧如和郭羽走了楼梯,不让监控拍进去!这样连朱慧如和郭羽犯罪的证据都没有!”
赵铁民皱眉道:“那怎么办?”
“只能等了。”
“你确认他会踏入圈套?”
“我相信会的。”
“万一他没看过那份文件呢?你说你昨天去把信封拿回来后,看不出里面是否被他动过了。法医用电脑显示仪查文件纸上的指纹,也没发现有新的指纹痕迹。”
严良道:“他要动信的话,肯定不会用手碰的。”
赵铁民颇感对方实在太高端了,抿抿嘴,道:“可是昨天我们的人一直在他家附近蹲点,始终没见他有什么异动。”
“也许他发现了有人跟踪。”
“不至于吧,跟踪人员没看到他朝他们看。”
“我想他一定看得出这是圈套,所以他要等到我们失去戒备的时候再动手。我建议撤掉在他家附近蹲点的人员。只要最后一关把住他,就行了。”
赵铁民摇摇头:“不,我决不允许最后关口再出什么差错,我不能看到再出新的案子。之前为这案子已经花了大量人力物力,既然现在已经高度怀疑他,我必须掌握他的二十四小时行踪。”
严良点点头:“好吧,那么就是等了。”
赵铁民依旧将信将疑道:“你肯定他会上当?”
严良郑重地朝他点点头:“他必须上当!”
赵铁民也是缓缓点点头。
这一步棋,是他破案的全部希望所在了。
这时,赵铁民面前的电话机响了,这是重案组专线电话,不相关电话是打不进这部电话机的,打电话的人必定是跟踪踩点的人。
赵铁民看向旁边的电脑显示屏,显示电话是面馆门口那条路上的一个点的跟踪人员打的,他连忙接起来。
“目标步行穿过路口,拐向北面走了。他刚刚从挎包里拿出一个东西,是用黑色小塑料袋包着的,似乎很谨慎地看了几圈周围,最后扔到了转角的垃圾桶里。”
赵铁民下令道:“你们快去拣出来。”
他转向严良,低声道:“有可能是犯罪工具,上回大概他藏得好,没被搜出来,现在他想丢弃了。”
严良犹豫着摇摇头:“不太可能,处理犯罪工具有很多办法,烧掉是最好的一种,没道理这么做。”
很快,电话那头传来侦查员的回复:“袋子已经捡到,嗯……这是?”
“里面是什么?”赵铁民焦急道。
“一块肉。”
在一起的另一名侦查员也道:“是一块肉。”
“什么!”赵铁民大惊失色,“是……难道是人肉……”
“不像,嗯……应该是一块鸡胸肉。”
另一人也跟着道:“就是鸡胸肉,冷冻过的,看着刚从冰箱里拿出来。唔……他走这么远扔掉一块肉干什么?”
赵铁民和严良都疑惑不解地皱起了眉,对看一眼,同样想不明白。
这时,下一个跟踪点的电话传进来:“注意!目标突然转头,原路返回。”
严良凝神一秒钟,连忙道:“快,把塑料袋扔回垃圾桶,尽可能按原样扔回去。”
赵铁民也瞬间醒悟,道:“快去!”
很快,侦查员回复:“已经把袋子原样扔进垃圾桶里了。”
两分钟后,侦查员又道:“目标打开垃圾桶,把塑料袋又捡起来了……他往回家的方向走了。”
赵铁民吐了口气,看向严良,低声道:“看来他果然是在反侦查,试探警方是否跟踪他。他故意把块肉包进黑色塑料袋,搞得神秘兮兮的,丢掉后,过几分钟再回去捡出来。嗯……幸亏及时放回去了,否则就被他发现了。”
严良紧皱着眉头,没有回应,过了片刻,对电话机那头的侦查员道:“刚才袋子里的鸡胸肉有什么特点吗?”
“没什么,就是刚冰过的。”
“你们有碰过那块肉吗?”
“没有,只碰过袋子。”
“那么你们俩碰过袋子的回来一个,手先不要擦洗,等回来后让陈法医测一下上面是否有其他东西。”
赵铁民低声问:“这是为什么?”
严良道:“你不认为他把塑料袋从垃圾桶里捡回来这个举动很不正常?”
赵铁民不解道:“怎么说?”
“他先拿一块鸡胸肉,包进黑色小塑料袋里,故意装神弄鬼。走到垃圾桶旁,把塑料袋扔掉。继续向前走了几分钟,随后折返回到垃圾桶旁。如果单纯用这个方法试探是否有人跟踪他,那么他发现垃圾桶里的塑料袋还在,就该放心了,何必非要把塑料袋再从垃圾桶里捡出来,带回家呢?”
赵铁民寻思着点点头:“是的,这么做多此一举。”
严良道:“他对警方的所有套路一清二楚,我们想到的、可能采用的办法,他也一定早有预期了。”
62
骆闻回到家中,走进卫生间,关上门,却并不开灯。
他拿过一旁的荧光灯,朝塑料袋和鸡胸肉上照去,他低头看了几秒,随即关上灯,面无表情,默不作声。
事先他在塑料袋和鸡胸肉上都涂了荧光剂,此刻他发现,鸡胸肉上的荧光剂保留完好,不过袋子外面,除了他自己的几枚指纹外,多了另外几枚陌生的指纹。
果然是个圈套,严良留下那份文件,就是为了让自己看到里面的东西,然后上当。
塑料袋上多了陌生指纹,表明自己被人跟踪了,丢弃的袋子被跟踪者捡起来检查过。但更可怕的是,他原路折返回到垃圾桶时,袋子还在。这表明,不光自己走到垃圾桶旁时,有人在跟踪,随后自己折返回来,同样被他们知道一举一动。
这说明,警方对自己不仅仅是派一组人跟踪了,显然是派了多组人,分头蹲点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而自己刚才出门,虽然走路时装成若无其事,但他实际上注意力提高到极点,始终在偷偷观察着是否有人跟踪。可是他刚刚没见到可疑的跟踪人员,说明警方这一次派出的都是老手。
严良已经不是警察了,他没有权力下命令安排这么多组的老侦查员跟踪自己,唯一的解释,他们那位专案组组长赵铁民已经对他严重起了怀疑。
不知道严良到底掌握了多少信息,能够说服专案组组长把大量警力投到他的身上。
骆闻唯一能肯定的一点,专案组没有抓捕他的证据,否则根本用不着这样。
现在摆在面前的路很清楚,只有两条,两条结局截然相反的路。
一条路是继续装成一个局外人,若无其事地按原有频率,过着自己的生活。那样一来,即便警方天天跟踪他,又能如何?当每天都发现他没有任何异常,警方最后也只能放弃对他的调查。而朱慧如和郭羽,他很放心,两人几次下来,愈加成熟应对了。而指控他们俩的证据,压根没有。如此,他们三人都会很安全。
另一条路是踏入严良的这个圈套。那样一来会是什么结果,他无法预期。可是,等了这么多年,不就是等着今天寻找一个答案吗?
他陷入了矛盾的苦思中。
骆闻想了一下午,到了傍晚,收拾了一些东西放进单肩包里,给小狗饭盆里倒了好几天的狗粮,随后出门。
这一次,他不再去注意哪里会有人暗中监视他,因为他知道,从他走下楼的那一刻起,周围一定有几双眼睛在观察着他,发现了又能怎样?反正他没办法躲过他们的监视。
他信步往街上走,几分钟后,到了面馆门口,他没有犹豫,直接走了进去。
他来到最里面,盯着墙上的菜单。
朱慧如连忙凑过来,道:“要吃点什么吗?”
“嗯……今天吃什么呢?”他张开手臂挠头,迅速道,“我就跟你说一句,如果警察继续调查你们,甚至说我已经被抓了,甚至说出了很多细节,全部不要相信,全部按照以前我告诉你们的去做。因为所有这些都是想套你们话而已。坚信一点,你们俩不说,他们没有任何证据。”
“哦……怎么……怎么突然……”朱慧如有些不知所措,因为她从未见过大叔说话语速这么快。不过幸好,她的表情被骆闻的手臂和身体挡住了。
“表现得自然一点,牢记我一开始就教你们的话。三人不说,全部安全。一人交代,全部完蛋。嗯……还是牛肉面吧,再弄个凉拌黄瓜,好的,就这样。”他放下了手臂。
朱慧如道:“好的,您先坐,稍等啊。”她转身进了厨房忙碌起来了。
吃完面条,骆闻付了钱,走出面馆,又走进了不远处的一家小饭馆。
63
法医实验室里,陈法医手里拿着一块玻璃贴片,展示给赵铁民和严良:“从小周手上刮下的微粒物质看,发现了微量的粉末状结晶体,经过鉴定,是荧光粉。”
“荧光粉?”赵铁民和严良都皱起了眉。
“不是普通工业用的荧光粉,是法医专用的荧光粉,专门检测某些微证据用的。这种颗粒很小,肉眼几乎看不出,你们瞧,贴片上还是透明的吧。我问过小周,他只碰过塑料袋外面部分,说明塑料袋外面部分涂了荧光粉。我想骆闻把塑料袋拿回去后,用他的荧光灯一照,就能发现袋子上出现了不是他自己的指纹。”
严良道:“也就是说,骆闻发现了我们派人跟踪他?”
陈法医点点头:“应该是这样。”
赵铁民颇显无奈地苦笑一声,叹口气,看向严良:“以他这种手段,我们还怎么弄下去?”
严良抿抿嘴,道:“被他发现就发现了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果他浑然无知,就不是骆闻了。不过嘛,这也是好事。”
“好事?”赵铁民不解道,“好在哪?他都发现被我们跟踪了,他还会这么傻,跳进圈子里来?”
严良笑了笑,道:“对,正是如此。你想,如果他到此就洗手不干,从此不再犯罪了,以现有证据,你能拿他怎么样?”
赵铁民冷哼一声,并不答话。但显然他也是承认了,如果事情到此为止,那么永远没办法抓骆闻。
“我们不光对骆闻束手无策,包括郭羽和朱慧如,他们俩在面对警方直接施压问询时,也表现出了很稳定的心理状态,并且口供很严密,无从推翻。在没有任何证据的基础上,我们对他们俩也是同样束手无策。”
赵铁民咬了咬牙,还是没说话。
严良继续道:“骆闻明明已经知道了我在试探他,警方也在调查他,如果他想求稳,就该在最近这**时期按兵不动,过正常人的生活。即便他知道警方会跟踪他,他也该佯装不知。而不是主动出击,去试探警方是否跟踪他。”
赵铁民点点头:“是这样,没错。”
严良道:“可是他主动出击了,用计试探警方是否跟踪他,这样一来,警方不是更有理由怀疑他了吗?一定会紧咬着他不放。”
“咳咳,”赵铁民打断他的话,“请注意你形容警察的动词。”
严良醒悟过来,笑了笑,道:“我是说紧追着他调查,不放手。他为何要主动出击?为何要冒风险?那是因为他想踏进这个圈套。”
“可是现在他已经知道了我们警方跟踪他了,他还会踏进来吗?”
严良很肯定地说:“会。既然他冒这么大风险去尝试了,居然反过头试探警方,那只能表明,这个圈套对他的吸引力够大,他必然会去。他等了这么多年,明知前方有危险,也一定会行动了。不过现在有个问题,我担心他最近可能按兵不动,想着等某天警方懈怠了,他再突然行动。”
赵铁民冷声道:“不能允许发生这个突然。”
“可是如果他一直在等呢?他是个很有耐心的人。”
赵铁民肃然道:“我也跟他耗着。”
“如果他接下去几个月,甚至一两年都没动静呢?你还是一样派人耗着?”
赵铁民长长呼了一口气,按了按拳:“我会调整下方案,缩减跟踪的人手。不过,我绝不会让他出现下一个突然。”
严良点点头:“有你这个决心,我就放心了。也不用太悲观,我想他等了这么多年,一定早想知道答案了,他不会忍耐太久的。”
傍晚,赵铁民和严良吃完饭,一同又来到了指挥室。
赵铁民对值班的警员道:“怎么样,有新消息吗?”
“四组的人说目标刚刚去面馆吃了面,出来后又到相距不远的一家小饭馆里去了。”
严良微微皱了下眉,道:“他刚刚去的是重庆面馆?”
“对。四组的人说他先是站着看了会儿菜单,点餐后坐一旁一直一个人吃,期间没和别人说过话。”
严良点点头,又道:“他吃了面后,又去了家小饭馆?”
“对。”
“去了多久?”
“大概二十分钟了吧。”
“他在里面吃饭?”
“嗯,我们也奇怪,他刚吃了面,又去吃饭。”
赵铁民想了想,连忙拨通四组的电话:“目标还在饭馆里吗?”
“在的,他没出来过。”
“他在吃饭?”
“这家生意特别好,他走到里面后就看不清了。”
赵铁民的脸色顿时微微一变。
严良立刻道:“让便衣进去看一下。”
几分钟后,电话里传来便衣紧张的声音:“不好,目标逃走了!我们问了店主,店主说他点了几个菜,又说没带手机,借了店里的电话叫了出租车,后来没过几分钟,他说有事要先走,付了菜钱后,没吃饭,直接从后面厨房的小门溜进小区了。”
“你们这帮——”赵铁民一拳敲在桌子上,正要张口骂,严良拉住他。
严良道:“没关系,小区只有正门和西面的侧门,侧门那条路上也有人蹲着。”
赵铁民狠狠挂了电话,拨给侧门的便衣,便衣说他们待一天了,从没看见过骆闻。
赵铁民连忙下令手下赶紧跟出租车公司确认,才过五六分钟,就得到消息,骆闻叫的那辆出租车是直接开到小区正门的,因为正门人多,而便衣专注地盯着小饭馆的人员进出,所以没注意到他什么时候溜出来了。而出租车司机的回答是,骆闻坐上车后,只朝东开出了五六个路口就下车了,此后去哪了不知道。
赵铁民瞬时脸色泛青,骆闻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溜走了,实在可恶!
现在怎么办?只知道他在哪里下的车,当然,详细追查下去肯定能调查清楚他去哪了,但涉及查监控、查其他路过的出租车,不是一时半会儿有结果的。
他正感觉束手无策,严良微微思索道:“我想,他有可能等不住,直接行动了。”
赵铁民目光一亮,道:“你认为他会直接去……”
“他既然知道我们在跟踪他,也一定会想到,当警方发现他溜出视线后,必然会立刻抓紧找到他。所以,他在跟我们赛跑,他想先我们一步找到李丰田。”
赵铁民点点头,冷笑一声:“李丰田楼下也全是警察,他去了也是自投罗网。”
“是的,所以,等他去找李丰田后,警察就可以去抓他了。不过时机要把握得恰当好处,否则抓不住他的罪证。”
“我知道。”
64
出租车开到目的地后,骆闻下了车,向四周张望着。
这里依旧属于杭市城西区域,归留下街道管辖,其实距他所住的地方并没有多远,开车大约十分钟就到了。
等了八年,在杭市住了三年,原来答案离自己这么近。
十分钟的路程,他整整走了三年。
这么近却又这么远。他心里念叨一句。
他心里有几分紧张,少了往日的气定神闲。
终于,答案快来了,是吧?
面对即将揭晓的真相,他反而有了一种畏惧,他甚至觉得,如果一直不揭晓答案,一直这样过下去,也挺好的。
他在原地站了好久,深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一番情绪。
天色已经暗下来,想必警方也发现他从饭馆后面溜出去了吧,必须抓紧时间了。
他微微握了一下拳,抬起脚步,往面前的这座拆迁安置小区走进去。
地点已经深深印在他的脑子里,他看了几眼建筑,很快找到了目标,上楼,在302。
站在门口,骆闻犹豫了一下,又调整了一下呼吸,随后按响了门铃。
“谁呀?”门开后,里面站着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人,旁边还凑着一名四五岁的小女孩。小女孩学着大人样子说话:“你找谁?”
在开门的一瞬间,骆闻甚至觉得前面站着的就是他的妻子,而那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就是他的女儿。
不过这只是一刹那的情绪,他马上就恢复了镇定:“请问李丰田住这儿吧?”
女人朝里喊了声:“丰田,有人找。”
“谁找我?”说话间,一个三十多岁,显得精瘦的男子出现在门口,打量了一眼骆闻,发现不认识,疑惑道,“你是……”
骆闻镇定自若地道:“还有个事要调查,跟你确认下。”他还没等对方表态,就往门里走了进去,随后关上了门。
李丰田一家都为之一愣,随即,李丰田转头对妻子道:“你们先进去看电视,我跟警察同志聊一下就好。”
妻子厌恶地看了眼骆闻,不过还是带着女儿走进房间了。
果然,他把我当警察了。骆闻心里冷笑一声。
“警察同志,还有什么需要调查的吗?”
“还是关于指纹,请把你的手再给我看下。”
李丰田眼中闪过一丝警惕,犹豫了片刻,把右手伸了出来。
骆闻抓起他的右手,看了过去,一秒钟后,骆闻的脸色渐渐开始泛白,他站立不动,依旧抓着他的手,盯着他的手掌,口中以极缓慢的语速说道:“八年前,宁市海曙区平康路,186号,天成公寓,2幢1单元201室,住在里面的那一对母女,现在在哪?”
咔嚓,李丰田的脸唰一下变得惨白。
“在哪儿?”骆闻依旧抓着他的手,抬起头,眼睛直接而锋利地看着他,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李丰田连忙把手抽了回去,畏惧地退缩一步,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骆闻苍白无力的嗓音,机械般地重复了一遍:“八年前,宁市海曙区平康路,186号,天成公寓,2幢1单元201室,住在里面的那一对母女,现在在哪?”
“你在说什么,什么宁市,什么八年前,我前些年一直在江苏啊。”话虽这么说,但李丰田的眼睛并不敢看着骆闻,他闪烁着眼神,本能地向后退却。
骆闻缓步向前逼近:“告诉我,她们在哪?”
“你在说什么啊,莫名其妙!”
“我知道你听得懂,不用装了,在哪?”骆闻继续缓缓逼近,随后一把抓起他的领口。
李丰田连忙打开他的手,叫道:“你要干吗啊!”
听到叫喊声,李丰田的妻子从房间里跑了出来,看到这情景,连忙喝道:“喂,你干吗呀,干吗呀,可可,你先回去。”她把女儿关进了房间里,“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吓到小孩了啊!你要搞什么!你警察能动粗吗?”
骆闻冷哼一声:“我没说过我是警察。”
李丰田妻子冲到他跟前,呵斥着:“那你是谁啊!”
骆闻一眼都不去瞧女人,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李丰田:“我是那户人家的男主人。”
李丰田连忙叫道:“你在说什么!有病,神经病啊!”
李丰田妻子一把拉住了骆闻,把他往门的方向推,嘴里喊着:“神经病快出去,快出去。”
骆闻一把推开女人,瞪着李丰田,冷声道:“我再问你一次,在哪?”
“神经病出去出去!”李丰田嘴里也是同样喊叫着,可是他并没上来推搡。
李丰田妻子被骆闻推开后,连忙跑上去抓骆闻头发,要把他推出去。骆闻做出了他这辈子从未有过的粗暴举动,抬起一脚狠狠地踹开女人,随后抓起凳子狠狠地摔在面前,“砰”一声,整栋楼都为之一震,他手上也割破,出了很多血。他丝毫没有疼痛感,歇斯底里地吼道:“在哪里?”
紧接着,李丰田和妻子啊啊大叫,两人一起朝骆闻扑来,厮打在一起。
骆闻并不是他们两个的对手,马上被他们俩压在地上挨了好多拳。
就在这时,门“咚咚咚”敲响了,外面传来好几个人的声音:“警察,快开门快开门!”
李丰田妻子又打了骆闻几个巴掌,才站起来,开了门,看到门外有七八个男子,都穿着便衣。
为首者举着证件在她面¨wénrénshūwū¨前晃了眼:“警察。”
李丰田的妻子吓了一跳,看着架势,肯定是警察,不过她很好奇,哪里突然来了这么多警察,邻居报警的话也没这么快到啊,而且一来就是这么多人。不过她没想太多,连忙道:“警察同志,这个神经病跑到我家里来闹事,快抓走他。”
马上,七八个警察都跑进屋来,把躺在地上、满脸是血的骆闻拉起来,随后立刻取下骆闻的包,打开搜了一遍,为首的便衣皱起了眉,转身到门口,拨了电话:“报告,他没带凶器。哦,我知道了,我们在原地等。”
挂下电话,那人随即回到屋子里,关了门,道:“几位都在这里稍等。”他听到房间里传来小孩的哭声,对女人道,“你先进屋带孩子吧,你丈夫留在这儿。”
打发她走后,几名便衣都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李丰田神色透着几分惊慌:“有……还有什么事吗?”
“等一下我们领导要过来,我也不知道。”为首便衣侧了个身,对向墙壁。
骆闻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目光只是看着面前的空白,似乎永远不觉得时间在流淌。
而李丰田,四顾左右,颇显几分紧张,但这些警察一个都没跟他说话,他也只能干站着。
过了将近二十分钟,门铃再次响起,便衣开了门,门口站了满满一堆穿制服的警察。
人群里让开一条道,一脸严肃的赵铁民从里面走了上来,进到屋中,看了眼李丰田,随后转过头,仔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位曾经的骆法医。
骆闻同样看着他,表情很淡然。
赵铁民朝他微微点了下头致意,啧啧嘴,道:“骆闻,跟我去趟局里吧。”
骆闻不慌不忙地点点头:“好。”
“带走。”赵铁民吐出两字。
门外的刑警马上进来,直接拿出手铐戴在了骆闻手上。
…‘文…“这是做什么?”骆闻质疑道。
…‘人…赵铁民冷眼望着他:“你很清楚。”
…‘书…“是吗?我想一定有什么误会。”
…‘屋…“那就回去再说吧。”
刑警当即把骆闻押了下去。
赵铁民转过身,看了眼李丰田,手指了一下:“也带走。”
“抓……抓我干什么?前几天不是已经调查清楚了吗?”李丰田叫喊着。但刑警也马上给他戴上了手铐。
他妻子忙从房间里跑出来,看到手铐戴丈夫手上,拉着赵铁民大叫:“你们又要干吗?”
赵铁民毫不理会,一把伸手挣脱开,快步走出了房门,随后,一群警察在李丰田妻女的哭喊中,还是强行拉走了他。
已经到了楼下的骆闻,听到上面的喊叫声,停下脚步,抬头往上瞥了眼,随后嘴角浮现一抹笑容,从容不迫地坐上了警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