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 / 1)

被雇请的本地人约4岁,别人给他的外号叫“二佬”。

贾东亮与二偖讲定了雇请的条件后,两人就上街去。

有些认识二佬的人见状,感到十分奇怪,便问他:“二佬,什么时候当起老板来了”

二佬支吾着:“我……我没当老板呀。”

熟人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二佬,发财了还怕人知道?顶多是破点费请我们到酒楼饮餐茶罢了。看,还请了个北方佬来当打工仔哩”

熟人讲这话并不奇怪。因为按当时的社会现状,广东人要干粗重低贱的活,大多是雇请外省的人来干的。

二佬还在犹豫,熟人继续说:“不过你真怪,当老板去卖东西还要自己挑鸡笼鸭笼”

“我真的不是老板哩,“二佬红着脸指着跟在后面的贾东亮,回答说,“这个北方佬才是老板,我是被他请来帮手的。”

这次走街串巷,贾东亮确有收益:老百姓吃过他卖的鸡鸭,觉得味道特别鲜美,加上贾东亮的形象很特别:老是穿着部队的迷彩服,细问之下,便知道这些产品是八一生态农场自产自销的走地鸡,走地鸭。以后,不少当地人就直接来到他们农场,买他的产品了。

天若无情人有情“这场霜灾是坏事,也是好事,它把我冻醒了。”

1999年底,贾东亮的农场创办快两年了,经过艰苦打拼,丰收的日子日渐逼近了。

放眼望去,满山的香蕉树都挂果了,长长的蕉果像一个小宝塔,一层一层的,饱满丰硕,十分诱人。大家掂量着,每一串蕉果该有7多斤重,2多棵香蕉该是一个多大的数目!那满山如梯田般的菠萝尤为可爱,在海南岛或雷州半岛,香蕉与菠萝早已成熟上市了。但这广宁县黄盆村,与它们相对来说,算是高寒山区了,所以果实成熟期相对推迟。山上,一行一行的菠萝,长势喜人,金黄的叶子裹着圆墩墩的果实,那些菠萝一般有三四斤重,个头大的应有六斤半左右。塘里的罗非鱼、跄鱼长势也很好,每条起码有一斤多重,并且很快就可以上市出售了。

山坡那边的荔枝、龙眼树也是枝繁叶茂的。

在灯下,贾东亮用计算器对即将到手的成果作了一个初步的概算,按照现在市场的价格,今年场里的香蕉、菠萝与塘鱼出售后,几项的收成合起来约有11万元左右。“哟,想不到这么快下来便可以收回投资的成本了。”贾东亮心里乐滋滋的。平日,他干起活来特别起劲,走起路来两脚生风。

农场里的工人们眼见自己的劳动汗水变成了果实,人人都沉浸在丰收的喜悦之中。

1999年12月21日,这一天祸从天降,令全部的喜悦灰飞烟灭。

贾东亮起床后,觉得寒气逼人,就加披了挂在墙上的军大衣,往外走,一推开门,尖厉的北风呼啸声就灌进耳朵里来,令人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噤。今早好冷呀!一夜间,一股强冷空气来得那么快!那么猛!

贾东亮习惯地走向屋外的水龙头处去洗脸。他拿起盅,放到水龙头下,拧开水掣,水龙头却没有水流出来。

贾东亮喃喃自语:“奇怪。这是怎么一回事”他想了一下,推测可能是山上的引水管爆裂了。但当他的视线落在水龙头嘴时,见上面挂着半透明的晶体,用手一摸,冰凉冰凉的,才知道并不是引水管爆裂,而是水管里的水冻成冰了。

贾东亮若有所悟:“啊,南方也会结冰?难怪今天如此寒冷。”刺骨的山风呼啸而来,吹到脸庞上,像刀子割肉一样。贾东亮连忙将披在身上的军大衣掖紧一些,举步走到那边的小坡上,放眼望看,农场山头上上下下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路边的小草与野花也全被冰霜覆盖了,闪着晶莹的光彩。漫无边际的香蕉林现在是往日见不到的奇特景象:宽大的香蕉叶上结了一层厚厚的白冰,原来的绿色天地变成了一个银白色的世界。再往远处望去,山下那片本是碧水绿波的鱼塘现在水面是一片白色,里面布满了星星点点。原来,鱼塘的水面都结了冰,塘里的罗非鱼、鲶鱼全都翻肚漂起。冷死了的鱼被冻结在冰层里面。

“待我去看看挂在屋边的温度计。”贾东亮趋步往屋角走去,一眼见到银色的水银柱的位置变得很低,他再凑上前去,睁大眼睛细看,不由得倒抽了一冷气:“啊,摄氏零下四度”他想不到南方的山区也会有这么低的气温。

场里的工人们陆续起来,有人搓着手,有人跺着脚,他们的耳朵都被冻得通红。在南方这毕竟是少见的奇冷天气,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着。

不久,太阳从青山上慢慢地爬了上来,照在农场的山头上。无情的热箭射了下来,冰霜慢慢地在溶化,冰水渗进香蕉叶里,本来是翠绿如滴的香蕉叶当即变为焦黑色。山风吹来,粗大的蕉树干向侧倾斜,轰然倒下,砸倒旁边的香蕉树。香蕉树不断倒下,也不断砸中旁边的香蕉树,如同多米诺骨牌效应。“咔嚓”、“咔嚓”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每听到香蕉树倒地的声音,贾东亮的心就像被刀子割了一下,阵阵刺痛。

两千多棵挂有蕉蕾的香蕉树全倒了。

将快成熟的香蕉望着这幕惨剧,场里的工人也感到从天上蓦地跌落深渊,人人都在唉声叹气。

残骸遍野,真令人惨不忍睹。

以前,遇到什么困难,贾东亮从来都是若无其事的。但是今天的贾东亮,脸色由红变青,由青变白。他难受得双脚有点儿力气不支,斜倚在那木棚的墙壁上,紧攥着拳头的双手露出了如蚯蚓般的青筋,这场冰灾来得太突然,也太残酷了!

“唉,这些香蕉眼看有收成了,却遇到这场冰灾,真是到嘴边却进不了肚子。”农场的工人议论声传到贾东亮的耳里,令他更加难受。

香蕉树全失收了,这已成了无可挽回的铁一般的事实。在绝望之余,贾东亮的眼前还掠过一丝希望之光:“山上还有一大批成熟了的菠萝。它们怎么样了”一想到这点,他便急步往山上奔去。

山上的同样是一片惨象:绿中泛黄的菠萝已到了成熟期,现在被一层厚厚的冰霜覆盖包裹着。阳光照射后,冰霜慢慢溶化,冰水渗进了菠萝里面,菠萝在逐渐地变黑,不久,浓浓的汁液就从菠萝的表层渗了出来,又粘又稠。

贾东亮长叹一气:“唉,想不到菠萝也在劫难逃。”

贾东亮还心存侥幸,再到另一座山那边的龙眼树林、荔枝树林去巡查一遍,那些本来长势甚好的果树被冰霜侵袭后已经变色。有种植经验的员工告诉他:这5棵龙眼树、6多棵荔枝树也将因冻伤迟早会枯死。人生的突变是多么的惨酷无情!

贾东亮呆呆地在寒风中站立了许久,脑海中的“计算机”在不停地运算着。他对亲手种养的东西早已心中有数:这场冰霜冻死香蕉树2多株、菠萝23多棵,冻坏龙眼、荔枝树共1多棵,冻死塘鱼2多尾。

贾东亮心痛得伤滴血。眼看即将到手的丰硕成果一夜之间就化为泡影,投资下去的十多万元全都血本无归,可以说,这些年来在广宁这山区的投资算是全军覆没了。

场里从北方来的员工忍不住大叫:“想不到南方竟然会有这么冷的天气”

黄盆村那些白发苍苍的老人屈指算过,感叹地说:“这是5年一遇的强冷天气”

5年才一遇,却偏偏让刚到黄盆村创业第二年的贾东亮遇到了。

贾东亮又是感叹,又是无奈:“我是空降兵出身,想不到一场灾祸竟然降到自己头上。”

冰灾的善后工作更为艰难。如果不及时将满山那些被冻死冻坏的菠萝、香蕉清除处理,没有多久,它们就会腐烂发臭。整个八一生态农场就会臭气熏天。

贾东亮安排员工到山上去,把冻坏了的菠萝摘下来拿到市场上去叫卖。有些菠萝尚未完全成熟,长相不大好,有些已成熟了的又流出浓浓的汁液来,卖相不好。一个菠萝才贱卖五分钱或一毛钱。员工们叫卖到喉咙发了炎,声音也沙哑了,但前来购买者仍然是寥寥无几。辛辛苦苦地忙碌了好几天,卖出菠萝的收还抵不上场里员工这几天的工资。

面对这毁灭性的打击,是卷起被铺返回北方另寻出路,还是留在八一农场里继续奋斗呢?

贾东亮到了人生的十字路,十多万元的投资与一年多的辛勤劳动,在一夜之间付诸东流,这已是令人痛苦的事。如今,摆在面前的抉择更是令人痛苦。

贾东亮一连几天白天黑夜都吃不好睡不好。

贾东亮咬着牙关,痛下决心:“一年的艰辛已是情过境迁,权且当作是过眼云烟,自己还是返北方吧”但脚步刚刚迈出,又收定了。眼前的青山与绿水,每一处,曾挥洒过自己多少的汗水;每一处,曾经倾注过自己多少的深情。正是一草一木总关情。

人往往是这样,东西到手时你可能并不觉得有什么,但当要失去或舍弃时才觉得它的宝贵与难得!此时的贾东亮确实无法在情感上舍弃自己亲手创办起来的农场。

每当这个时候,贾东亮总要踮起脚尖,往远处眺望。白云之下,是如苍龙一样逶迤而去的青山,那一望无边的绿波,便是广宁的特产竹子。竹子,从古到今,多少骚人墨客都倾注了无限的深情。在广宁的不少地方,都贴有这么一首咏竹的诗:“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竹子只要根植泥土,就能迎风生长,高风亮节。如果在这中国竹子之乡碰到困难就退缩,丢盔弃甲而逃,这不是现代军人的本质,更不是共产党员的素质。

回到场部,贾东亮与妻子、岳父好久都相对无言,但从他们的眼神可以看到,他们的心情都是一样的:沉痛!

岳父谌庆余纵然饱经风霜,但在如此重大的打击之下,也终于失望了。

吃过晚饭,谌庆余向贾东亮问道:“东亮,至今为止,你在这里投资了多少钱”

贾东亮回答时气沉缓:“1万元多一些。”

谌艳文:“这场灾害,损失得叫人心胸发疼呀”

谌庆余讲话离不开他惯用的数学用语:“东亮,你的投资回报率已出现了负数。”

贾东亮仍对前景抱有希望:“这一次全军覆没了,已是不争的事实。但千金散尽还复来。”

谌庆余神色认真:“以前你在这里办农场当作摸索自己的人生路向,而眼前的现实证明你选择的这个项目错了,它并不适合于你。以前投资下去的那些钱你当作扶贫金算了。”

贾东亮:“阿爸,你的意思是”

谌庆余:“东亮,我们立即离开这山沟,返回湖北吧。早走早着。”

贾东亮:“我回去干什么呢”

谌庆余:“现在是资讯年代,凭你在总参通讯学院高材生的资历,你该是个热门抢手货。你的战友现在武汉一家电讯公司当了副老总,我临来前他叮嘱我,他可以替你在他们公司找一个高薪的职位。”

贾东亮:“你叫我回武汉去”

“唔,“谌庆余试图以情来打动他,“东亮,你回武汉后,你儿子上学放学有人照顾,一个孩子那么小,缺乏照顾,缺乏父爱,可真难为了他。”

谌庆余说的这句话是最有切身感触的。

国家推行“一孩化”的计划生育政策,许多小孩都是从小娇生惯养的,成了家中诸位大人围着他团团转的“小皇帝”。

由于贾东亮长期在部队里,又是经常外勤,因此他的儿子贾一鑫长期缺乏父爱,言谈举止中往往有些逆反心理,学业为此也大受影响。

学校门外汽车往来穿梭,稍有不慎,便会酿成事故甚至会出人命。所以,孩子们的上学与放学更是成了父母或老人最为关心的事情。那些家里条件好的,就会开着汽车去学校门接送自己的孩子。

谌艳文已从学校转到银行工作。公职人员,上下班的时间是很严的,不能随意迟到早退。贾一鑫的上学与放学,一般由两位老人轮流接送。

人,毕竟上年纪了,免不了大病小病的。有时,其中一位老人的病来得急了,另一位就要陪伴对方到医院去看病。这样,小孩子的上学放学就没有人去接送,只能任由他变成“独行侠”。如果上学时天气晴朗,到放学时下起倾盆大雨,那就麻烦了。同学们一个个都被接走了,贾一鑫冒着大雨跑回家。当他背着书包奔回家中,全身已被淋得上下通透,简直成了个落汤鸡。两位老人与母亲谌艳文见此情状,心中很不是滋味。

每逢上学或放学,看到自己身边的同学一个个都有汽车来学校门接送,贾一鑫打心底里羡慕至极。自己父亲以前虽然在部队是个官,但是自己却无法享受那种优厚的待遇,而现在父亲连官也不当了,独个儿跑到南方去当农民。小孩子的心里确实无法得到平衡。

当儿子由于学业退步或有时不遵守学校纪律遭到投诉时,谌艳文心中十分郁闷,便在湖北那边通过电话向贾东亮发泄。

贾东亮每次从妻子的电话中知道儿子在学校与家中的具体情况,当晚躺在**就难于成眠。一件事总是自然地浮上眼前。

贾东亮来黄盆村承包办农场的第二年,正值暑假,妻子带着儿子贾一鑫前来探亲。

天气闷热,令人心烦。

贾一鑫提出要父亲教他学游泳。

贾东亮见农场的鱼塘新挖成,里面的水比较脏,于是,带着贾一鑫来到不远处的绥江。

绥江约百米宽,两岸青竹摇曳,随风起舞,江面碧水如练,游鱼嬉戏。

贾东亮在水中教贾一鑫学游泳的基本动作,然后,让儿子套上用汽车内胎做的救生圈练习。父子俩在清凉的江中倒是十分惬意。

贾东亮心中离不开农场的发展,手把手教了一会儿后,让儿子独自在水中练习游泳的基本功,自己则坐在岸上,两眼对着青竹,凝神想着山中种下的菠萝该如何管理。忽然,听到了儿子喊叫的救命声。

贾东亮循声望去,原来,贾一鑫不知不觉游到了江中心,一手抓着救生圈,一手乱划着,半沉半浮地大声呼救。江中心的水流十分湍急,已把他冲往下游几十米远了。

“不好”贾东亮心头猛地抽搐,一个箭步,窜了起来,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不顾一切地沿着江岸拼命奔跑,荆棘黄茅划破了脸庞也不知道。

追了近百米,贾东亮跳进江中,奋臂狠划,来到江中心,一把抓住了将要溺水的贾一鑫,好不容易将他拖回江岸。

贾一鑫吓得脸色苍白,贾东亮已筋疲力尽。

在喘气之余,贾东亮蓦地觉得脚下十分疼痛,低头一看,脚下鲜血如注,把青草也染红了一大片。原来,刚才奔跑时脚底踩上了生锈的铁钉。

当天夜里,贾东亮脚底疼痛加剧,浑身发起烧来。

第二天早上,贾东亮到医院去。医生一检查,告知他伤已被铁锈感染,并替他做了个小手术。

太阳挂在中天,热箭射得人十分难受。

当术后的贾东亮回到农场时,只见场部前人头拥攒,哭声与骂声连天震响。

贾东亮连忙上前,拨开人群,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你儿子闯下大祸了”

贾东亮一听,耳朵嗡嗡作响,两眼冒出金星来。

贾东亮初办农场,为防山中的野兽,便饲养了一头德国大狼犬。

那大狼犬近百斤重,站起来有人那般高,却深谙人性。

贾一鑫这个一直在城里长大的11岁孩子,乍地见到体形如此庞大的德国大狼犬觉得十分新鲜,与那大狼犬很快就混得厮熟。

贾一盡见德国大狼犬长相凶猛却又十分听话,便问贾东亮:“这大狼犬咬不咬人”

“我特意训练过它,它一般是不会咬人的,除非它听到我的令。”贾东亮回答着,随讲出了指挥它的令。

正是讲者无意,听者有心。

贾一鑫趁着贾东亮到医院去看脚的机会,牵着德国大狼犬,威风凛凛地四处游逛。

在山脚种地的十多位农民见到那德国大狼犬,吓得惊叫着,将手中的农具往地里一扔逃之夭夭。剩下一位73岁的老太婆跑得慢,见到大狼犬来到面前更是大惊失色,浑身颤抖。贾一鑫不知父亲讲的令是否真实,在好奇心驱使下,便将令叫了一遍。

德国大狼犬闻声听令后朝老太婆猛地扑去,向她的屁股狠狠地咬了一,痛得老太婆倒地打滚,呼天抢地。

事情发生得如此突然,贾一鑫也懵了。

老太婆的三个儿子闻讯赶来,怒气冲冲地赶到八一生态农场。

贾东亮听后,怒不可遏,左手将贾一鑫往身前一拖,抡起蒲扇般的右掌,朝他的屁股猛地掴去。

贾一鑫“哇”地哭了起来。

贾东亮平生第一次这样痛打自己的儿子。

贾东亮当即向老太婆一家深表歉意,愿意承担一切医药费和

9支防感染的针。老太婆屁股的伤很深,犬牙又带有毒性,还要打消炎针。每天,贾东亮还要将炖好的补汤送到老太婆的家中,如同对待自己的亲生母亲一样。这样,贾东亮为此前前后后忙了4多天。老太婆三个儿子见贾东亮为人如此厚道与认真负责,反过来夸赞他。

遭到父亲的当场痛打,贾一鑫虽然年幼,但却有点负气,以至第二年母亲谌艳文要来广宁八一生态农场探望贾东亮,他还怀恨在心,拒绝前来。

为此,贾东亮在广宁这边,每次听到妻子对儿子学业或生活方面的投诉时,心里也极其难受。的确,作为父亲,自己欠儿子实在太多了。

人非草木,焉能无情。人生的天平要取得平衡是不容易的。想到自己事业的起步,八一生态农场的发展,贾东亮咬着牙关强忍住,任由妻子将心中的不满与苦闷向自己宣泄。随后,他只得在电话里安慰妻子,感谢她与岳父、岳母对孩子的抚养。过去,他虽然失去对孩子的关爱,对家人的照顾,但换来的却是即将成功的憧憬和希望,将此化作创业的动力。

现在,一场天降的冰灾,令自己办农场的事业遭到重创,岳父又拿出孩子这话题叫自己撤兵,打道回府,确使他的心灵受到莫大的冲击。

贾东亮的牙齿紧咬着嘴唇,良久,终于开腔了:“这些年来,一鑫的事辛苦艳文与你们两位老人家了。说心里话,我也觉得自己对不住一鑫,没有尽到当父亲的责任。但我觉得八一生态农场的创业才刚刚走出第一步,尽管现在遭到了天灾,但我相信,凭着自己的努力,靠着各方面的帮助,以后,在广宁这山区里,我是会干出一番事业来的。”

谌庆余苦苦地劝他:“能让全家共享天伦之乐,何乐而不为呢?你何苦一个人孤零零地离乡别井到这穷乡僻壤当山大王呢!”

贾东亮沉吟片刻:“不!我已跟这青山有一份解不开的情结了。”

谌庆余甚为不解:“难道你真的想在这荒山呆一辈子?这是鬼也不生蛋的穷地方”

“鬼不生蛋?冰雪无情人有情。我看经过再次奋斗,这黄盆村的山头要变成黄金盆、聚宝盆。我也相信,经过磨难的地方,必定是凤凰生金蛋的好地方。”贾东亮的剑眉往上一拉,朗声地说,“我的人生航向已经选定。我作为从革命大熔炉锻炼出来的军人并不是泥捏的,而是钢铁打造的。”

湛庆余:“你声声说军人!你的人生价值已经出现了变数。”

谌艳文也附和父亲的观点:“阿亮,你要明白自己现在的真正身份。你现在已复员了,已从部队退了伍。”

贾东亮依然昂起了头颅:“我在编制上的确退了伍,但我的军人本色不会褪,无论空降到哪里,我的军人细胞也不会变。”

“东亮,你不能光是说理想与抱负,更要正视现实。从某种意义上说,你现在已倾家**产。这一仗可以说是折戟沉沙了。”谌庆余讲话的气加重。

贾东亮点了点头:“这一仗我的确是输了,并且输得很惨,但打仗并不是一次就定输赢的。”

谌庆余:“你还要继续干下去”

贾东亮:“不错”

谌艳文:“俗语说不到黄河心不死,我看你现在是到了黄河心也不死。”

曾经倾力支持过自己的妻子在遭到重大打击后也“变节”

了,改变了原来的态度,这回算是后院起火了。

在这“内忧外患”之际,贾东亮更显他军人的本色,朗声道:“历史上楚汉相争,刘邦与楚项羽多次交战,曾打了许多场败仗,几乎身陷绝路,但他并没有气馁,更没有放弃。他靠着自强不息,垓下一仗将楚霸王逼到乌江自刎,取得了最后的胜利。昔日,我们工农红军在敌人的五次围剿中不也曾多次吃过败仗吗?但是经过很多艰难曲折,付出了重大的代价,我们最终还是改写了历史。”

谌庆余截断了他的话柄:“那不过是已逝去了的历史。”

“历史是我们人生的借鉴,“贾东亮将声调提得更高,“我知道人的一生要面对许多场战役。怎能凭这一仗就举手投降,认输离场呢?是军人就要坚守自己的阵地。我这军人出身的共产党员要冲锋向前,义无反顾。”贾东亮举起粗大的手掌,往自己的胸膛拍了拍。

谌庆余还在极力劝他:“你这个人,开闭都离不开打仗。人生方程式这道难题,并不是拍胸就可以破解的。”

贾东亮摆出了自己的理由:“搞农业不同于搞商业,农业有它的周期性。这次算是出师不利吧,但还不能说已定出了输赢。”谌庆余:“你的意思是……”

“人生的战役要取得胜利,首先的也是最重要的是自己战胜自己。如果这一点做不到,一切都是空话。我在这里跌倒,就要在这里爬起来。这一仗,我损失了十多万元,但我坚信,凭着自己以后的努力,一定能够在这里挽回损失,闯出名堂来。”贾东亮的气更为坚决,“阿爸,你来帮忙,我欢迎。若要我打退堂鼓,那么你自己回北方去。”

“这……唉”

“阿爸,我知道你们是为我着想,我很理解你们的心情,但我也相信自己的再次判断和选择。”贾东亮既委婉又坚定。

谌庆余与贾东亮多年的相处,很清楚他的性格。他一旦下了死决心,即使用九头牛也拉他不回去的。此时叫贾东亮就此撒手不干,空身回去是不可能的。事到如今,无法劝他返回北方,只能转过头来,考虑如何帮他的忙了。

经过一夜的深思熟虑,翌日早餐后,湛庆余用手轻轻地拍了拍贾东亮的肩膊,“东亮,两年来,你在这里投下的是资金与心血,两者相加,其等式的结果不应该是零,更不应是负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