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袖手旁观
却说锦心被猫儿吓得向上踉跄奔去,好容易定了神儿,依稀听见下面锦言一声喊叫,锦心竖起耳朵,却再无半点声音,低头思忖片刻,只好斗着胆子下了楼,借着月色,正看见一个穿着粗布黑衣的长髯男子挟着已经昏睡过去的锦言,慌张要往楼下逃去。
“你是谁?放开我姐姐。”锦心只觉得一颗心要蹦出腔子。
男子并无半点停留,只费力地往下走,因是塔里暗得很,月亮又忽被乌云隐了去,这会儿更是伸手不见五指,锦心顾不得摔倒,“咚咚”地跑下楼阶,拽住那人的袖子,颤着音:“不许走。”
男子不耐烦起来,狠狠推了锦心一把,锦心脚下一空,想要再拽住那男子,却被挣脱了,向后仰倒,脑袋磕在楼阶上,一时间没了意识。再醒来时,已经下了极大的雨,风卷着雨水灌入塔楼,锦心摸了摸后脑勺,觉得手有东西硌着,摊开手心,是一只金坠子,是从那男子身上扯下来的,锦心脸色一变,扶着墙站起,摇摇晃晃离开了塔楼。
外面风雨大作,锦心一身湿透,悄悄潜回了鸣玉轩,并未走回卧房,而是直直去了徐姨娘的卧房,正好徐姨娘也没睡,挑着灯喝茶,看见锦心穿着男装狼狈进来,倒没惊讶,只嗔道:“怎么回来得这样晚?”
锦心冷笑一声:“果然是你做的。”
徐姨娘眸色一闪,说:“晚了,去睡吧。”
锦心咬住唇,半晌才道:“别装糊涂了,我都知道了。”
徐姨娘强作笑意:“我真是糊涂了,不知道姑娘说些什么。”
锦心不耐烦起来,将掌的金坠子示给徐姨娘看,冷冷道:“你若不一五一十地告诉我,我现在就把这东西给父亲去。”那坠子,锦心一眼就认得,是徐姨娘压箱底的旧物。
徐姨娘看见锦心手里的东西,吓得脸色发青,赶忙起身掩了门窗,把锦心按在椅子上坐了,手心一展:“把东西给我。”
锦心沉着脸,死死攥着金坠儿,说:“你说了我自然给你。”
徐姨娘无奈,只好挨着锦心坐下,搭着她的手,委委道:“是我故意告诉你,你承焕哥哥会在明月楼办诗会,其实是假的,引你出去的。”
锦心嘴唇发白,气得呛音:“你利用我!当时你说李家要京城去了,以后再难见面,便让我和锦言一起去见承焕哥哥一面,让他说清楚到底意哪个,以后没有遗憾,原来都是假的。”
徐姨娘脸色也是一暗,说:“姑娘别动气,我也是为你好,上回三公子送东西来,大家都看出了眉目。要论模样,姑娘比过言姐儿八百里去了,三公子偏疼言姐儿,可见还是嫡庶的缘故……”
锦心冷然打断:“承焕哥哥不是那样的人,我从小和他一块长大,他从不因我是庶女而低看了我。”
“话虽如此,可婚嫁之事事关重大,三公子自己不小瞧姑娘,也会顾念亲族的想法。”
“若这样说,即使没有锦言,承焕哥哥也会娶一个别的贵门嫡女为妻,你绑了锦言也无补于事。”锦心的眼圈开始红了起来。
徐姨娘柔了声音,将锦心拦进怀里,说:“咱们娘俩一路过来不容易,时时处处都要看别人的脸色的,我只希望你嫁入高门,不要像我这样,低声下气一辈子。若因为嫡庶的缘故,你错失三公子,然言姐儿占了便宜,我心里难免有愧,总觉得是我拖累了你,你若生在太太的肚子里……”
“姨娘,别说了……”锦心哽咽住。
徐姨娘就势又劝道:“言姐儿不在时你是什么待遇?老爷疼着老太太捧着,现在又如何?就连乡下来的黄毛丫头都敢对你动手动脚,老爷一句话也没有。从前我输给沈子钰,如今我又败给了虞澜,这么多年,我挣了个什么?如今,我也不想争别的了,只求安稳现世,但是你呢?才这样小的年纪,我舍了这条命,也要给你赚个好前途,谁敢挡你的路,我便让她好看!”
锦心忽然觉得身上有些发凉,哑哑地问:“那你把锦言弄哪儿去了?”
徐姨娘微微一笑,笑得渗人。
锦心撑着桌子站起,失声说:“她不会已经死了吧?”
徐姨娘勾起唇:“那倒没有,若发现了尸体,官府调查起来,我也难逃干系。只不过把那丫头卖到青楼里去了。”
锦心的冷汗濡湿薄衫,闭上眼轻声说:“那还不如死了。”
徐姨娘摇摇站起,拍着锦心的肩头,柔语道:“好啦,一会儿让小扇给你打了热水泡个澡,今晚的事情,跟谁也不要说起,没人会怀疑上我们。”
“和我没关系,”锦心硬硬地开声:“我没做亏心事。”
徐姨娘讪讪地摇了两把扇子,又展开手心:“这下,能把东西给我了吧?”
锦心背过手去,绷着脸:“不给,看你以后还敢瞒着我做事情。”说完,反身一溜烟跑出去了。
外边雨越下越大,雷打得骇人。锦心趴在浴桶边上,任由小扇舀着热水浇在她背上,累了一夜,泡个澡顿觉身骨一松,锦心闭上眼,忽然想锦言那丫头现在在做什么呢?
青楼……姨娘可真够狠的。锦心忍不住皱眉,那哪里是女儿家在的地方,锦言说不定现在正在被虐打,或者……或者……热水的雾气氤氲上来,锦心眼一热。
记得那日她提着食盒到佛堂看锦言时,心里只想着赶紧把泻药喂给她,哪想到锦言抬起那双纯良的眼睛,正经地说:“你和锦音无论出了什么事儿,我都不会袖手旁观的。”
说实话,那一刻锦心心软了……一小下。
现在锦言遭了难,她连锦心要袖手旁观吗?锦心忍不住一阵头痛,捏了捏眉心。一会儿,转身向小扇说:“水不热了,去再烧滚一点,再把库里的玉兰凝香露取来。”
小扇问:“这水还不够热吗?再热可得烫皮了。”
锦心按捺住心底一阵烦躁:“让你去你就去。”
小扇只好走了,锦心从浴盆里走了出来,擦干身子,正要将那男装穿起时,发现挂在架子上的男装早已不见了踪影,换上了一袭衣裙,锦心咬着下唇,愤恨地想:连我也防!电光火石间又想起一事,那金坠子还在衣服里呢!
锦心只觉一阵天旋,胡乱套上衣裳,气愤地倒在**。该怎么办?姨娘办事一向谨慎,锦言只怕早已不在城,若将此事告知父亲,那姨娘定然没法活命,可单凭她一人之力,又如何找得出锦言呢?
姨娘口风紧,再套不出话来了,现在只知道那人是络腮胡子,粗布短衣,这样打扮的人街上到处都是,还有那个金坠子……也被姨娘舀走了。锦心闭着眼想了几个来回,忽然睁开眼,心里有了主意。
草木堂,立远抱剑睡在**,呼吸沉稳,忽然,靠着门的窗户动了动,一会儿便被掀开,晃出一个人影来,立远倏然眯开眼,趁那人影靠近,他轻快跃身,扣住来人的腕子,剑已出鞘,比上那人的脖子。
就着剑光,立远看清来人的面容,吓得吐了吐舌头,赶忙将剑回鞘,忍不住抱怨:“堂姐,你怎么从窗户里钻进来了?”
眼见夜不长了,锦心来不及多解释,只凶巴巴地看着立远,说:“脱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