耻辱的投降(1 / 1)

这边,贾余庆与吴坚、谢堂回到城中。贾余庆连吓带骗,向太皇太后报告了文天祥触犯伯颜的经过,并借着元使程鹏飞的威势,取代了文天祥的地位,出任右丞相。他完全遵照伯颜的意思,把降表改成了臣属身份,卑躬屈膝地向元主投降。

临安朝廷既已跟伯颜约好,由伯颜先派遣吕文焕入城,通知老百姓积极筹备欢迎元兵事宜。元兵又派一支军队驻守在各个城门口,接着皇宫也被包围了起来。

一群朝臣都聚在宫中,催促太皇太后和幼主准备迎降,并赶快重写一份投降书,务必要以臣属的身份。

学士院是专门替皇帝处理文稿的机构。这天刚好轮到高应松在院里值班,太皇太后要他起草一份降表。高应松还算是个忠臣,他一接到圣旨便哭着说:“小臣读这十几年书,可不是为了替皇帝写降表的。小臣宁可被撤职,甚至被杀,也不愿写这份降表。”

没有办法,朝臣们只得另外找人。最后找到一个姓刘的,替幼主写下了这份降表。

贾余庆与吴坚带着这份降表再次来到伯颜帐下,伯颜看了一遍说:“宋国既然已经投降,哪里还能用德佑的下款?”

贾余庆连连称是,赶忙拿着表退回来,重新抄了一份,下款改写为“大元至元十三年正月”。

伯颜接受了降表后,特意请文天祥进帐,让他亲眼看看这屈辱的一幕。

文天祥进入帐中,见吴坚垂头丧气,贾余庆扬扬自得,同去的还有同知枢密院事谢堂、签书枢密院事家铉翁、同签书枢密院事刘岊和吕师孟几个人。伯颜告诉文天祥,太皇太后以“臣妾谢道清”的名义,率领臣属向大元皇帝陛下献出降表,文天祥听完只觉脑中轰的一声,有种天崩地裂的感觉。

他本来还以为能说服伯颜,留我宗庙,存我社稷。没想到蒙古鞑子竟是这样毫不容情地覆亡了大宋三百余年的江山。

伯颜失信固然可恨,但他更恨朝中那批卖国的奸贼。原来他们怂恿他来出使北营,根本不是为了什么国家社稷,完完全全是设圈套陷害他。

文天祥义愤填膺,指着贾余庆大骂,骂他卖国求荣,骂他认贼作父:“贾余庆你想一想,大宋没有亏待你,而你却引狼入室,奉献国土,将来你怎么有脸见先帝于地下……”

骂完贾余庆,又骂伯颜不守信用:“卑鄙无耻的小人,言而无信,你曾经说过社稷必不动,怎么不守信义?”

当时吕文焕也在座,他还厚着脸皮劝文天祥说:“文丞相息怒,朝廷既已归降,稍等一两天,我们就会送您回去。”

文天祥见吕文焕也在帮腔,怒气更盛,他说:“你这叛贼,还有脸来跟我说话,快快滚开!”

吕文焕叫道:“文丞相为什么骂我是叛贼?”

文天祥说:“国家不幸,到了这种地步,你就是罪魁,身为大将,却以城投敌,不是叛贼又是什么?三尺孩童都在骂你,何况我呢!”

吕文焕替自己辩护说:“我守襄阳五年,粮尽援绝,朝廷不发一兵一卒,怎么能怪我?”

文天祥说:“粮尽援绝,就应该以死报国。你贪生怕死,投降元军,既辜负了国恩,也败坏了自己的声誉!现在你们这一族人都成了叛逆,千秋万世之后,也要受人唾骂!”

吕文焕被骂得哑口无言。坐在一旁的吕师孟见叔叔被骂,便上前责问文天祥说:“文丞相不是曾经上疏要杀我吕师孟吗?怎么到了现在还不杀呢?”

文天祥在北营,还要受自己人的气,他说:“你叔侄都投降北朝,没有把你们全族斩首问罪,是本朝的失误。你还有脸去做兵部尚书!你们今日杀我,正好成全我。”

这一番话说得吕师孟张口结舌,也使得元军将领大为叹服。伯颜吐了吐舌头,对宣抚大臣唆都说:“文丞相心直口快,真丈夫也!” 唆都也非常敬佩地说:“文丞相骂得好!”

由此可见,忠臣谁都敬仰,乱臣贼子谁都看不起。

这件事之后,伯颜越发佩服文天祥,也就更不想送他回去了。他想让这位大宋朝的英才归附元朝,帮助元朝治理中国。因此,文天祥就一直被软禁在营中,由唆都陪着他。

元兵进入临安以后,先查封了国库,没收了史馆礼寺的图书,和百司的符印告敕,更罢去官府,解散宫中的侍卫队,最后胁迫幼主皇帝率领百官,在祥曦殿拜表迎元。又命程鹏飞取太皇太后的手诏,令天下州郡一律归附大元朝,不得擅自聚兵反抗。其他还有尚未归附元朝的节镇,一律解甲投降。

太皇太后按照表中的诺言,下令现存的各州郡县,同时开城投降,等待伯颜派人去接收。又唯恐有些城镇不肯迎降,于是太皇太后又补写一份文书,给各地的守臣,上面说:“今根本已废,诸城虽欲拒守,民何辜焉?诏书到日,其各归附!”

贾余庆看到这份诏书,还觉得不够完备,另外又请了部院的长官在纸尾落款的地方画押。大家依照贾余庆的吩咐,轮着画押。轮到枢密院事家铉翁的时候,他拒绝画押。程鹏飞火大了,他说:“不肯是不是?我先把你捆起来,看你还肯不肯!”

“笑话!在我还没有离开这里以前,总是堂堂的执政,你算什么,凭什么捆我?”家铉翁说完转身就走,一个字也没写。

此时,文天祥被扣在北营,常常听见宋朝有人来接洽事情,但总是没办法查问究竟。

他心里非常焦虑,便找那负责看守的元人唆都问话,这个元人很服帖,因为他喜欢像文天祥这样有骨气的男子汉。

唆都和忙古歹除了监视他,还有另一重任务,那就是做说客。几天来,这两个说客费了许多口舌,却收效甚微。

这一天,唆都又对文丞相说:“丞相常对我说,国存与存,国亡与亡,这才算是大丈夫的忠诚。可是现在天下已经归大元了。大元还要兴办学校、恢复科举。丞相在大宋是状元宰相,今后必能胜任大元的宰相。”

从这几天的相处,文天祥也知道唆都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便流下泪来说:“我的气节是永远不可能变的。”

唆都见他忠贞不移,唯恐他会以死殉国,所以更是寸步不离,时时刻刻看守着。

元朝的官吏也很想知道南朝王室的消息,于是唆都和忙古歹便找机会问他。

唆都问道:“当今的幼主皇帝,是度宗的第几个儿子?”

“恭帝排行第二。”

“那第一个儿子和第三个儿子有没有封王?”

“当然封了。”

“哦,你们的两个王爷现在不在临安城,那他们在哪里呢?”

“大臣们保护着走了。”

唆都一听大惊失色,接着便追问到了什么地方。

文天祥说:“大宋的疆土还大得很呢,有的是地方,至于逃到了哪里,我也不知道,就是知道了,也不能告诉你们。”

唆都和忙古歹听了面面相觑,接着又与文天祥谈起了平江失守的事,以及王举之、王邦杰投降的经过。唆都说:“您当时为什么会离开平江那么要紧的军事重镇?”文天祥叹了一口气说:“我不得已才离开的,皇帝有诏,催我即日入关。”

“您守平江府,有多少兵?”

“大概有五万人。”

唆都也叹了一口气说:“我们能这么容易得到宋朝的天下,恐怕也是天命吧!”

“此话怎讲?”文天祥反问。

“丞相你要是没有离开平江,以您所带的五万部队,我们不可能这么轻易得到平江。”

文天祥笑笑,说:“说不定我也会像王举之、王邦杰一样投降呢?”

唆都说:“以丞相的气概,岂会轻易向我朝投降?”

文天祥叹口气,不胜惋惜地说:“不错!如果我们真的在平江开战,那么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

“不过城里的百姓们可要遭殃了!”唆都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