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蒋介石或许应了时人的一句笑话:积“剿共”失败之教训凡四年,“围剿”、“追剿”红军不敢言其成功,但失败后怎么办?这他在制定“围剿”、“追剿”红军作战计划之前就想到了,而且还做到了防患于未然。举例说:红军刚刚突破第三道封锁线,他于部署潇水、湘江间第四道封锁线的同时,就想到了红军会突破湘江,并且还于十一月十七日——红军下达抢渡湘江命令一个星期之前,就下达了“关于湘水以西地区‘会剿’中央红军的计划大纲”,对其作战方针、战略纲领、指导要领以及对湘军、黔军、桂军等都提出了十分具体的要求。
与此同时,蒋介石还想到了红军在潇水、湘江受阻后的命运和去向:一是失败之后化整为零,在湘南一带打游击;再是受挫后突然折回江西,与留在中央苏区的红军合兵一处。为此,他专门找来了陈诚,共商大计。
中央红军主力突围西去之后,陈诚一直负责“清剿”我留在中央苏区的红军。令他惊奇的是,他的部属依然遇到了红军强有力的抗击。在攻陷瑞金、会昌之后,所部三师竟然在会昌县的湾圹岗遭到红军的伏击,伤亡半旅之众。不久,他发现这是留守中央苏区的红军,为了策应主力红军突围西去,有意牵制国民党军队的举动。为此,他集中优势兵力,寻机与我留守的红军决战。恰好这时项英依然迷恋于所谓的正规战,并提出为了“兴奋中央革命根据地群众,提高他们的信心”,打几个漂亮战役的“左”的口号,结果为陈诚所利用,使留守的红军遭到很大的损失,并陷于更加被动的困难局面。
不久,项英等人接受陈毅同志的建议,把留守的红军分散隐蔽,进行游击战。就在这前后,主力红军正在演出血染湘江的悲剧。陈诚纵观所谓“追剿”红军的全局,遂向蒋介石建议:
“我认为突围西去的共匪主力,想折回赣南、闽西的可能性极小。因此,我认为未来在江西用兵的重点,是采用军事与政治的手段,在彻底铲除共匪的同时,要花大气力消灭共匪在闽、赣一带的影响。”
对此,蒋介石不仅是赞成的,而且他还认为上面这短短的几句话,是带有战略价值的。他微微地点了点头,又说道: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一定有了腹案,是吧?”
“不敢言腹案,只是有了一些想法。”
“那就把你的想法说出来吧!”
接着,陈诚道出了自己的想法,大意谓:留在赣南、闽西的红军已经失去了较大规模作战的能力,且已分散到大山之中。因此,应把过去大兵团“围剿”的战略方针改为小部队“清剿”。为了适应小部队“清剿”,把南昌行营改为绥靖公署,同时把赣省划为八个小的绥靖区,并配备装备优良、训练有素的部队。在统一“清剿”时,严令要求各绥靖区分工合作,务把散在大山中的红军彻底剪除。最后,他客气地说道:
“没有什么创建,只是尽量把委座的军事思想变成军事行动。由于我的水平原因,很可能曲解了委座的意思。”
蒋介石就像是古今中外所有的独裁者那样,希望把部属的头脑变成他的思想,把部属的建议转化成他的意旨。因此,他听了陈诚的最后这番话,心里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在这种特殊的心境中,蒋氏也会像所有的独裁者那样,把手中的一些权力恩赐给会讨好他的部属。因此,他有意问陈诚:
“怎么样?江西的事就交给你来办吧?”
“不,不!还是交由墨三老师吧。”
陈诚称之为墨三老师的即顾祝同。就严格意义上讲,顾祝同与陈诚并无师生之谊。顾因先于陈入保定军官学校两年,倒是名副其实的师兄。但是,顾是随蒋创建黄埔陆军军官学校的元老,且一度出任军校管理部代主任之职,时陈诚仅为校长办公厅特别官佐,称顾为老师就像是称蒋为校长一样,仅仅是一种辈分上的尊重。另外,诚如前文所述,陈诚在蒋记军事集团中与何应钦派系势同水火,聪明的陈诚为对抗何应钦,利用借助顾祝同的手段拉顾抗何,这是时人皆知的秘密。另外,陈诚素知顾祝同志大才疏,唯忠于蒋介石是其长处,故时人与后人都称顾为“福将”。换言之,顾受任此职蒋氏会恩准的。这就是陈诚荐举顾祝同的目的。
然而,蒋介石却认为陈诚让贤是另有打算,那就是在一省任绥靖主任会影响陈在军中的发展。对此,蒋自然有其看法。当蒋再想到陈诚创办庐山军官训练团的长处,是善于为自己出谋划策时,便认同了陈诚的荐举。接着,他又问道:
“方才,你多是从军事方面谈的。下面,我很想听听你在政治方面的意见。”
陈诚听后摇了摇头,十分坦诚地说道:
“委座,您还是去问熊主席和杨秘书长吧,他们在这方面有更高明的建议。”
陈诚指的熊主席即熊式辉,杨秘书长即杨永泰。
蒋介石听后一怔,顿时对陈诚产生了刮目相看之感。在蒋氏看来,他想听取谁的治国之见,那是高看了谁,因而任何人都应当毫无保留地向他晋献全部的见解。同时,他借用这种办法笼络互有歧见的部属,使之对他表示忠诚。而今陈诚却反其常规行事,大有胸中自有蒋氏心中的全局之气概,使蒋不得不产生后生可畏的念头。他沉吟片时,说道:
“好!就按你说的办。”
熊式辉是谙熟官场的老政客。他懂得在蒋介石这样的独裁者下边如何为臣,又知道在中国老百姓面前如何为官。早在蒋介石策定围追堵截红军大计的时候,他就想到了自己的任务是:在江西不仅要为蒋介石善其后,而且还要在善后中再为蒋介石的脸上添彩。换言之,昔日的江西是朱毛红军的发祥地,而今要变成用蒋氏思想、作风改造过的模范区。为此,熊式辉向蒋介石晋献善后的管、教、养、卫四大目标之后,又重点讲了在江西全省推行所谓的“三保”纲领。
第一是“保甲制度”。将全省国民纳入保甲组织,规定置保长、甲长,设“保办公处”与“甲办事处”。保甲的主要任务是编组壮丁、代办军运、地方自卫等。同时,要坚决贯彻“连坐法”,一人通“共”,全家同罪;一家为“共”,全甲同罪;一甲为“共”,全保同罪。
第二是“保卫团制度”。这是熊式辉设计的以县为主体的民众武装组织,不列入正规编制,各县自供自筹,其任务是协助正规军对付分散在大山丛林中的红军。
第三是“堡垒政策”。这是他在昔日对付中央红军行之有效的办法。那就是通令全省,凡属靠近中央苏区的边沿各县,在各交通路口及山隘边界建造碉堡,配有兵力,实行对苏区的封锁。而今他把中央苏区改为红军游击区,缩小包围圈,进而把分散在大山中的红军分而治之。
蒋介石听了熊式辉的晋献之策后,一边微微地点头,一边暗自说:“祖宗传下来的老古董,又被熊式辉用活了!”
与此同时,熊和杨永泰联名向蒋介石提出,增设“行政督察专员”制度。大意谓:把江西省现有的八十三县划为九个行政区,分设行政督察专员兼区保安司令,以加强对全省的政治控制。而两年后蒋经国在赣南推行的所谓模范区那一套,就是在这一基础上发展出来的。此乃后话。
为了突出以政治治省的色彩,熊式辉有意对蒋介石建议:过去靠“三分军事,七分政治”的办法,把中央红军“围剿”出了赣南和闽西。而今,我们依然要根据委座提出的“三分军事,七分政治”的办法,不仅把红军留下的“散兵游勇”一网打尽,更重要的是要用委座所倡导的主义建设一个新的江西。为此,必须以委座提倡的“新生活运动”为标准,培训一批德才兼备的县级干部,方能实现委座对江西的未来构想。
蒋介石的确是被熊式辉说动了心,因为在他的心目中未来江西工作的成败,完全系于有没有一批忠诚于他的县级干部。所以他郑重地问道:
“对训练一批德才兼备的县级干部有没有具体想法啊?”
“有,”熊式辉成竹在胸地说,“我计划开设‘县政人员训练班’,不仅我要登台宣讲委座的思想,而且还准备请在赣的中央大员中的秀才上课。”
“好,好!”蒋介石大加赞赏地说道,“你可以请布雷、永泰他们嘛,就说是我的意思。”
熊式辉此刻有着说不出的兴奋,遂又说道:
“我还要在筹办县政人员训练班的基础上选贤任能,把那些不称职的所谓父母官打发回家。”
对此,蒋介石没有表态,反而做出了沉思的表情。
熊式辉从蒋介石的表情中感到自己言多有失了!他深切地知道蒋介石最怕属下搞独立王国,而自己不仅是江西人,而且还任江西省主席,如果再由自己出面选任县长,未来的江西就姓熊不姓蒋了!换言之,他在蒋介石的面前犯了大忌。怎么办?他灵机一动,又急忙补充道:
“我设想中的选贤任能,一是制定出为委座所钦准的政治标准,再是由委座核定的选贤班子。一句话:要杜绝任人唯亲,坚决倡导委座谆谆教诲的任人唯贤的政策。”
蒋介石听后的感觉发生了改变,当即微微地点了点头,似乎是在说:“这就对了嘛!”就这样,蒋介石全部核准了熊式辉的计划。
但是,熊式辉说归说,办归办,他打着蒋介石的旗号,贩卖的却是他熊式辉的思想,选的县级干部也是地道的熊记的嫡系,为他治赣十年不仅打下了理论基础,而且也选配好了一整套的班子。
熊式辉的确是一位很会为官的老政客,他为了迎合蒋介石的独裁心理,集古今中夕随神运动之大成,把江西省值得炫耀的事情都和蒋介石联系起来,把一些官场、政坛司空见惯的腐败现象,都说成是与蒋介石的思想相悖逆。他为了博得蒋介石的宠信,还将南昌的得胜路加以扩充、修整,改名为“中正路”;为捞取民意资本,拨款建赣江大桥,并提前命名为“中正桥”;创办一所大学,登报命名为“中正大学”……甚至建造一座礼堂也起名叫“中正堂”!与此同时,他还在南昌、庐山为蒋介石大兴土木,建造了官邸和别墅。可笑的是,为了所谓保证质量,他亲自充任这些重点工程的总管,任命警察局长为总监工。熊如此而为的目的达到了,但也被官场同仁讥为“最会抬轿子的人”!自然,他就像古今中外“抬轿子的人”那样,是为了自己“坐轿子”!
但是,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说,熊式辉这样做的结果,的确给留在江西的红军带来极大的困难。同时,一大批中共优秀干部如瞿秋白、何叔衡、毛泽覃……相继惨死在他们的屠刀下。
蒋介石在感到江西已无后顾之忧后,又在关注湘江大战的同时,把目光投向了四川。诚如前文所述,这时红四方面军在打败川军刘湘所部之后,在川北、川西北得到了很大的发展。一旦中央红军渡湘江西去之后,一是与湘西的红六军团、红三军会师,创建湘黔川根据地;再是经贵州、云南去四川,与红四方面军会师,在中央军控制不到的四川得以发展。蒋氏每每想到第二种结果,他就条件反射似的想到两句古话:“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平蜀难平。”到那时,中央不仅难以驾驭川局,再派重兵“剿共”就更难于上青天了!怎么办?他唯有采取“以夷制夷”的治国之策,调四川王刘湘出川,借商谈“剿共”之事,可否收“图川”之利?
刘湘,字甫澄,于一八九○年生于四川大邑县安仁镇。早年在家就读,后投笔从戎,于一九○八年考入四川陆军速成学堂。毕业后历任排长、连长、营长、团长,后在四川军阀混战中不断上升,由旅长、师长而军长,待到一九二一年七月被推为川军总司令兼四川省省长。尔后,又和西南地方实力派熊克武等人角逐四川的地盘;接着又与川中的地头蛇杨森、刘文辉等人大战不休;最后,他在平定蜀境中的各路诸侯之后,又于一九三四年把握有重兵的叔父刘文辉逐出四川,遂自任四川省主席。
与此同时,刘湘于一九三三年十月出任“四川剿匪总司令”职,向川陕革命根据地发动六路围攻,声言“三个月内全部肃清”川北红军。结果,一败再败,待到中央红军突围的前夕——九月,红四方面军大败刘湘于川北,使刘损兵折将六万余人,遂以“川中‘剿匪’军事困难”为由通电辞职。
刘湘一生从未出川,自然也未和蒋介石谋面。但是,他在十多年的新旧军阀混战中却与蒋氏“神交”已久了。无论是争当孙中山先生嫡传弟子的汪精卫、胡汉民,还是老把兄冯玉祥与老把弟张学良,都相继由亲而疏,最后败在他蒋氏的门下。至于粤系陈济棠,桂系李宗仁、白崇禧,三晋太上皇阎锡山等等,吃蒋氏的苦头则更是一言难尽了!幸喜的是由于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再加之他刘湘巧妙应对,使得蒋氏的图川计划屡屡受挫。而今,正当他刘湘新败于红四方面军之际,蒋某人突然发电相邀,请他刘湘“到南京面商一切”,其真实目的是什么呢?为此,刘湘在住宅召集高级幕僚开会,密议对策。
一部分幕僚认为:蒋介石看准了蜀地的难处,他借口帮着刘湘“剿共”,把中央军派进四川,进而达到图川的目的。结论:蒋介石电邀之举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一部分幕僚认为:由于红军在蜀地迅猛发展,刘湘的日子不好过是实,可是和蒋介石那难过的日子相比,则是小巫见大巫。时下,在江西的中央红军猝然突围,使得他费时一年的第五次“围剿”功败垂成。如与萧克、贺龙所部或徐向前所部会师,他若想进军西南各省“剿共”就难上加难。结论:蒋介石电邀刘湘东下南京,是为了协调中央与四川的关系,携手“剿共”。
大多数幕僚认为:上述两种意见兼而有之。
最后,刘湘综合高级幕僚的意见,认为出川可进一步探清蒋介石的虚实,为走好下一步棋打下坚固的基础。为此,决定复职的同时电告蒋介石:近期出川,东下南京,晋见蒋委员长。
刘湘一生的所谓信仰,都是确保他当蜀地之王的手段。但唯有迷信狐仙与鬼神那才是真的。时人都知道,他的军师是刘半仙,出征打仗之前,都要请刘半仙占卜问天。如今,他决定去南京面见一代枭雄蒋介石了,是吉还是凶,心里没有底,遂于万籁俱寂的子夜时刻,点上一炷高香,由军师刘半仙问天一决行止。结果,刘半仙装疯卖傻地说了八个字:
“吉在祸中,见吉行事。”
刘半仙由仙“还原”成俗人之后,复又对这八个字进行了诠译,大意谓:今去南京是吉,但藏于祸中;为了避祸择吉,一定要看见吉的征兆再行事。另外,吉与机是谐音,因此,见吉行事也还有见机行事之意尔!
接着,刘湘由重庆返回成都,召开“成都剿匪会议”,说明辞职经过,并宣布近期将“东下谒蒋委员长”。自然,为提高自己的身价,还通电全国,应蒋委员长之请,即刻复职。
刘湘为什么不立即“东下谒蒋委员长”呢?他的军师刘半仙指点说:
“甫公,立即东下谒蒋委员长的时机尚不成熟,还要等到大吉大利的机会到了再动身。”
“也就是说,此时动身,不合见吉行事的天意,对吧?”
“对,对!”刘半仙从旁指点迷津,“等蒋某人到了再请甫公东下的时候方可动身。”
也就是到了中央红军突破第三道封锁线前后,刘半仙认为蒋介石的封锁计划一定失败,遂选了一个黄道吉日十一月十三日请刘湘东下南京。行前又大包大揽地说:
“甫公出行占天时,大吉大利!”
但是,这是刘湘生平第一次离开自己四川的一亩三分地,心中不免有些忐忑不安;另外,他面见的对手不是年轻气盛的周郎,而是谋略在胸的曹阿瞒式的权术家蒋介石,因此他暗暗告诫自己:“要比当年诸葛下东吴时还要谨慎百倍才是!”为此,他特电驻南京的使臣邓汉祥来武汉面商对策。但是,出他所料的是,蒋氏为了表示礼贤下士,或曰对刘湘借重之意,蒋氏的谋臣、策士张群也同时赶到武汉机场迎接。
张群,字岳军,于一八八八年生于四川华阳。早年考入保定陆军军官学校,并于一九○八年保送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学军。在这期间与蒋介石相识,为今后成为蒋家王朝的重臣打下了基础。之后,他随着蒋介石的升迁而升迁,待到蒋介石发动第五次“围剿”的时候,他已就任湖北省主席;待到刘湘出川的前夕,他又改任湖北省保安司令。在蒋介石的这盘棋上,张群是他早已安好的图川棋子。为此,川人,尤其是刘湘对这位川籍的新政学系的资深政客是防一手的。这对张群而言也不是什么秘密,双方都心照不宣罢了!所以,无论张群做出何等姿态,刘湘都不会当真,仅仅是虚与委蛇而已。令刘湘惊诧不已的是,张群奉蒋介石之命早已备好了东下南京的轮船,从机场用专车又把刘湘送上轮船,由张亲自陪同刘湘去南京。沿途张又以百倍的热情陪伴其侧,与刘湘大谈其乡情和乡谊,搞得刘湘冷也不是,热也不是,只能陪着打哈哈——还要于打哈哈中分外留心,谨防被张群把自己的底牌偷去。因此,刘湘一路上很是不开心,想单独与属下邓汉祥面商对策也就不那么方便了。
是日深夜,张群终于回到自己的舱位入睡了,邓汉祥悄然地来到刘湘的下榻处。刘湘迫不及待地问道:
“你看这次委员长约我来南京,究竟要谈些啥子问题?”
邓汉祥是刘湘派到蒋介石身边的耳目,自然清楚南京的情况。他先谈了中央红军业已突破第三道封锁线,蒋介石正在部署第四道封锁线的内情之后,方才言归正传:
“基于这样的形势,据我估计,委员长见了你必然大讲中央要借重你,甚至许以加强你的权力,提高你的地位。但目的是要你剿灭四川共匪的同时,还要协助中央阻止江西红军入川。等你和共军打得两败俱伤之际,他再借口派兵入川,以期达到不战而图川的目的。”
“这么说来,我的麻烦就大了!”
接着,刘湘与邓汉祥认真地分析了蒋氏的用心之后,遂确定了阻客、拒蒋的方针。换言之,红军在入川之前和滇、黔部队一样是客军,绝不能让他们入川,这就是阻客的真实含义;蒋介石早就想找借口控制川局,只是没有派兵入川的机会,而今他想借“剿共”入川,要以种种理由加以反对,这就是拒蒋的策略。最后,刘湘对邓汉祥说道:
“我想南京也不是铁板一块,你要利用好方方面面的关系,把我在南京的这台戏唱好。”
蒋介石为欢迎刘湘出川,东下南京面商“剿共”大计,提前由南昌返回首都。但是,他的心仍然系在如何在潇水、湘江间消灭中央红军这件大事上。为了做样子,他于十一月二十日命令他属下的党政军全体官员,赶往码头迎接当今的四川土皇帝刘湘。实事求是地说,规格是相当的高了,场面也是相当的大了。做这种表面文章,蒋介石堪称是行家里手!但是,从未享受过这种高规格待遇的刘湘,一见这样众多的文武官员列队码头躬逢相迎,他那多疑的心里就不停地打起鼓来:
“气派,够气派!中央和地方就是不一样嘛!可蒋某人这样抬举我,他将会向我要多少出场费呢?……”
按照刘湘的想法,折腾够了,他应该去下榻处休息了。可这时杨永泰却一本正经地说:
“甫公,委座在下榻处接见你。”
无奈,刘湘随着杨永泰又从码头赶往蒋介石的官邸。一路上他就在想一件事情:应该给蒋留下一个什么样的第一印象?这是因为他是军人,中外兵法都重视所谓初战和全局的关系,而他与蒋的第一次相见,就是一次有准备的初战。所以他为此苦思冥想。最后,他想起了当年刘备见曹阿瞒的传说,遂暗自说:“好!我虽然演不好青梅煮酒论英雄的好戏,可我刘湘却有拿手的本事:装傻充愣。”
今天的蒋介石身着中山装,意在对刘湘说:我是中山先生的当然接班人!他提前站在官邸的门楣处,是向刘湘示意:我是很看得起你的!刘湘一下轿车,蒋介石笑盈盈地迎过去,按照祖宗留下来的传统拱抱双手,擎举在额前,热情地说道:
“欢迎甫澄兄的到来!”
这实在太出乎刘湘的意料之外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蒋介石会如此地欢迎他,因此,搞得他一时无所措手足。他原本想演出的“装傻充愣”的好戏,不仅忘了预先准备好的“台词”,就连早已想好的动作也忘了该怎么做。他结结巴巴地说:
“委……员长,用不着这、这样客气嘛!”
蒋介石把刘湘请进客厅,闲聊了几句,就以外交辞令宣告这次接见的结束:
“甫澄兄,一路上鞍马劳顿,回到下榻处先休息一下,然后再安排交谈的时间。”
刘湘回到下榻处之后,感到是那样的可笑,若是在四川他那一亩三分地上,他一定会说:“这种元首召见,真是脱了裤子放屁——多费那一道手续!”当他再一想自己当时那种尴尬表现,又似乎是歪打正着,因而他又忍俊不禁地笑了。
翌日,刘湘拜谒中山陵之后,又应蒋邀请汇报川中的政情与军情。他故作不会说话的样子讲完,又客气地说:
“请委座示谕!”
“你讲得很好,”蒋介石把话音一转,“我看具体的问题嘛,就交由你的同乡岳军兄他们和你谈吧!”
刘湘认为蒋的做法是摆官架子,他回到下榻处就对邓汉祥说:
“我看具体的问题嘛,就交由你和他们谈吧!”
刘湘所为恰好正中参加会谈的张群、杨永泰、吴鼎昌三人的下怀。因为他们三人共同的担心是:怕和刘湘一触及实质问题就谈崩了,无法向蒋介石交账。如果先和邓汉祥谈,不仅可以讨价还价,而且还有折中的余地。谈判开始之后,杨永泰就和盘讲出了蒋介石的三条件:
一、改组四川省政府,正式由中央任命刘湘为省主席;
二、四川善后督办公署改为川(四川)康(西康)绥靖主任公署,由刘湘兼主任;
三、刘湘继续兼任“四川剿匪总司令”之职,为加强“剿匪”军事实力,中央拟派十个师入川,协助川军作战,归刘湘全权调遣。所需军费械弹,概由中央负责。
对于杨永泰提出的上述三条件,邓汉祥是早有精神准备的。因此,他不假思索就笑着说道:
“中央和委座计划周全,我无异议,我想刘总司令也会赞成的。不过,我作为一位贵州人,对川中民情有些了解,不知当说不当说?”
对此,杨永泰、张群、吴鼎昌明知是婉拒的借口,可也不好说个“不”字,作为政治家,也只能笑而答说“可以!”
接着,邓汉祥指出:自辛亥革命以来,北洋军阀和滇、黔军等数度侵入四川,烧杀抢掠,无所不为,给四川老百姓造成了很坏的影响。另外,川中有雄兵五十余万,所缺的是军饷和械弹,加之川军历来反对各种客军,所以,中央军入川之后不仅于“剿匪”无补,而且有可能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结论是清楚的:中央给钱、给粮、给械弹,就是不能派军队入川。
会谈的双方各说各的道理,最终谁也没有说服谁。散会时,都同意请示各自的主子以后再谈。
刘湘听了邓汉祥的汇报非常满意。为了迫使蒋介石收回既定的入川方针,他又想了一着以退为进的棋。
“再谈的时候,你就告诉他们:剿匪一事责任重大,我刘湘难负其责。请委员长选贤任能,再和我的接任者详议此事吧!”
蒋介石听后十分恼火,正当他大骂“娘希屁”的时候,南昌行营发来了急电:中央红军先头部队从界首等渡口抢渡湘江成功。蒋介石惊得怔了好一阵子才又平静下来,遂下命令:
“暂停和刘湘的谈判,立即赶往南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