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们必须要回头讲讲俄维克了。他在孤零零的村舍门口放下装着三条鱼的铜壶，就问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金鱼把头探出水面，用细小而清晰的声音说：“你去抬起门闩，把门打开，大胆走进去。不管看到什么，记得都不要害怕，因为不管遇到多么危险的事情，你都不会受到伤害。这个村舍是红丽拉的家，她是一名本领高强的宇库胡法师，能变成各种模样，有时候一天要变几次形，想变就变，想怎么变就怎么变。而她真正的模样，恐怕没有人见过。这个怪物不受金银珠宝**，也不受甜言蜜语的哄骗，更不会因同情而心软。她从不帮人，也不害人。她的厉害法术只用来满足自己的兴趣爱好。你进去之后，她会命你离开屋子，但你千万别听她的。呆在那儿，仔细观察丽拉是怎么样变形的。要是你能发现其中奥秘，就悄悄告诉我们，然后我会告诉你下一步该做什么。”

“这事儿听上去不难，”俄维克仔细听完吩咐后说，“不过，你们真的肯定她不会伤害我，不会把我给变了形？”

“她有可能会把你变形，”金鱼答道，“不过即使这样，你也不要担心，我们可以轻而易举地破了她的法术。你放心好了，没有什么能伤害到你，到了里面，不管看见什么听见什么，都不要害怕。”

其实，俄维克拾起铜壶一路走来，心情是战战兢兢的。一直走到这里，鱼儿说的事情一一应验，他知道鱼儿没有骗他，才放下心来，知道可以信赖它们。现在，俄维克恢复勇气了。他抬起门闩，手不自觉地在发抖，但他决心要听从金鱼的话。他推开门，走了三大步来到屋子中间，停下来站住不动，四下张望。

要是没有金鱼事先叮嘱，现在眼前的景象，任何人见了都会吓得魂都没了。在俄维克面前的地面上，躺着一条大鳄鱼，一对鲜红的眼珠子闪着邪恶的光芒，一张血盆大口里露出两排尖利的牙齿。癞蛤蟆在屋子里蹦来蹦去，黑老鼠从鼠洞里窜进窜出，啃咬着地板。屋顶四个角上都挂着厚厚的蜘蛛网，网中央各盘踞着一只脸盆大小的蜘蛛，正挥舞着钳子一样的爪子。一只红绿相间的蜥蜴趴在窗台上。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吓人的是一只巨大的灰猿，正坐在长椅上做针线活。它戴着一顶老太太戴的那种蕾丝帽，身上只穿着一件蕾丝围裙。眼睛明亮，就好像有团火在里面燃烧一样。灰猿举止行动就像普通人一样，见到俄维克进来，停下手中的针线活，抬起头看着他。

“给我出去！”一个尖锐的声音叫着，似乎是出自灰猿之口。

俄维克见前方还有一张空着的长椅，就跨过鳄鱼身体，坐了上去，小心翼翼地把铜壶放在身边。

“给我出去！”那个声音又叫了一遍。

俄维克摇了摇头。

“不，”他说，“我不走。”

这时，蜘蛛从屋顶角落里爬了出来，掉到地上，蜷起腿，张开钳子，朝俄维克冲了过来。俄维克毫不在意。一只硕大的老鼠窜上俄维克的身体，爬到他肩膀上，对着他的耳朵尖叫，可俄维克没有畏缩。红绿蜥蜴从窗台上下来，朝俄维克爬过来，对他喷吐火红的**，但俄维克只瞪着它，那**没有触碰到他。

鳄鱼抬起尾巴甩了一甩，用力把俄维克从长椅上扫了下来。俄维克护住铜壶，不让它打翻。然后自己站起身，抖了一下身体，把正在爬上身的癞蛤蟆甩掉，再坐了回去。

首轮袭击之后，所有的怪物都一动不动，就好像在等候命令。老灰猿继续做针线活，看都不看俄维克一眼。俄维克漠然坐着，等着接下来的事情发生。可什么事也没发生。整整一个钟头过去了，俄维克开始有些不安。

“你想要什么？”灰猿终于开口问道。

“不要什么。”俄维克说。

“你要什么我可以给！”灰猿回道。听到这，屋子里所有的怪物都爆发出一阵咯咯的大笑声。

又是一阵很长的等待。

“你知道我是谁吗？”灰猿问。

“你一定就是宇库胡法师红丽拉了！”俄维克回答。

“知道这么多！那你一定也知道我不喜欢生人，你闯进我屋子，我很生气。你不怕我生气吗？”

“不怕。”他回答道。

“你听我的话，离开这屋子，好吗？”

“不好。”俄维克回答，和红丽拉的语调一样平静。

灰猿继续做手上的针线活，过了好久才又开口说话。

“好奇害死过不少人，”它说，“我猜你肯定从哪儿得知我会魔法，所以带着好奇心来了这里。也许有人告诉过你我从不伤害人，所以你够胆不听我的话离开这里。你希望能看着我施法，一定很好玩，我说的没错吧？”

“嗯，有些你说对了，有些说得不对，”俄维克说，他一直在想，自己是怎么鬼使神差地来了这个怪地方的，“我听说你变魔法只是为了自己开心，这听上去很自私。会魔法的人很少，我听说你是奥兹国里唯一一个宇库胡法师。你为什么不让别人也开心开心呢？”

“你有什么权利来管我的事情？”

“那倒的确没有。”

“你说你来这儿不是为了从我这儿要好处？”

“我自己不需要从你那儿拿任何好处。”

“还算聪明，我从不给人好处。”

“这与我无关。”俄维克说。

“你很好奇？你想看看我怎样用魔法变身？”

“要是你想变魔法就变吧，”俄维克说，“我也许会有兴趣，也许不会。你要是继续做针线活，对我来说也没什么两样。我不赶时间。”

听了他的话，红丽拉有点糊涂了，但它的脸被毛发遮着，还戴着蕾丝帽，所以看不清它的表情。也许她一辈子从未遇到过这样一个人，来找她，却不求什么，除了好奇没有其他用心。他的这样一种态度让丽拉放下了戒备，对俄维克更为友好了。她又做了一会儿针线活，一边做一边似乎在沉思，然后站起身，走到墙边一个大橱柜前。橱柜门打开时，俄维克瞥见里面有很多抽屉。丽拉毛茸茸的手伸进了从底下往上数第二只抽屉。

丽拉是弓着身子背对着俄维克的，可突然，她的背竖直起来，挡住了前面的橱柜。这时的灰猿已经变成了一个女子，穿着漂亮的吉利金人的服装。她转过身来，俄维克发现是个面容姣好的年轻姑娘。

“你是不是更喜欢我这个样子？”丽拉微笑着问。

“这样更好看，”他镇静地说，“但我不肯定是不是更喜欢这样。”

她哈哈大笑，说：“在白天温暖的时候，我喜欢做猿，因为猿不用穿衣服。但要是有绅士来拜访的话，那还是穿上衣服的好。”

俄维克注意到她的右手拳头是紧握着的，手里好像拿着东西。她关上橱门，对着鳄鱼弯下身子，一眨眼工夫就把鳄鱼变成了一头红色的狼。它像条狗一样趴在女主人身旁，牙齿和鳄鱼牙齿一样可怕，模样仍然不讨喜。

紧接着，宇库胡法师红丽拉走过去碰了碰所有的蜥蜴和癞蛤蟆，只要她手指一碰，它们都变成了小猫。老鼠也变成了花栗鼠。现在屋子唯一剩下的讨厌东西就是四只大蜘蛛了，它们藏在厚厚的蛛网背后。

“好啦！”丽拉大声说，“现在我的屋子面貌一新，更加舒适啦！我喜欢癞蛤蟆、蜥蜴和老鼠，就因为大多数人都讨厌它们。不过它们一直保持那个样子的话，我会嫌烦。所以有时候，我一天里要把它们变个十几次。”

“你真厉害！”俄维克说，“我都没听见你念咒语什么的，你只要碰一下它们就行了。”

“哦，你以为碰一下就能变了？”她回答，“你要是愿意的话，也动手碰碰它们好了，试试看你能不能把它们变形。”

“噢，不了，”俄维克说，“我不懂魔法，就算我懂，我也不敢模仿你。你是个厉害的宇库胡法师，而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斯基泽人。”

他这么一番话似乎令丽拉很高兴，她喜欢别人欣赏她的魔法。

“你现在走不走？”她问，“我喜欢一个人呆着。”

“我喜欢留在这里。”俄维克说。

“你喜欢在不受欢迎的情况下呆在别人的屋子里？”

“是的。”

“你的好奇心还没得到满足吗？”丽拉微笑着说。

“我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别的法术？”

“我会很多，但我为什么要一样一样展示给一个陌生人看？”

“我想不出有任何理由。”他答道。

她好奇地看着俄维克。

“你说你不想得到任何好处，当然你也不可能从我这儿偷学到魔法的奥秘，因为你太蠢了。这个村屋也并不好看，而屋外阳光明媚，有青葱的大草原和美丽的野花。可是，你偏要坐在长椅上，做一个不速之客，来惹我生气。你那壶里是什么？”

“三条鱼。”他的回答似乎早有准备。

“你从哪里弄来的？”

“我从斯基泽湖里抓来的。”

“你打算把它们怎么样呢？”

“我打算把它们带到我一个朋友家，我朋友有三个孩子，孩子们喜欢把鱼儿当宠物养。”

她走到俄维克坐的长椅边上，往铜壶里张望了一下。三条鱼在水底安静地游着。

“真漂亮！”丽拉说，“我来把它们变成别的东西吧！”

“不要！”俄维克表示反对。

“我最喜欢把东西变来变去了，真有趣，我还从来没有把鱼儿变过形呢！”

“不要去碰它们！”俄维克说。

“你想让它们变成什么？我可以让它们变成乌龟，或可爱的小海马，或者我也可以把它们变成小猪仔、兔子、豚鼠什么的，要是你喜欢的话，还可以变成小鸡、老鹰或者冠蓝鸦。”

“不要碰它们！“俄维克又叫了一遍。

“你不是个讨人喜欢的家伙，”红丽拉大笑道，“不过我就喜欢你这样！人们怪我脾气暴躁、喜怒无常、不好相处，他们说得没错。如果你是来讨要好处、对我的宇库胡法术有一丁点害怕的话，我会把你痛打一顿，赶你出去。但你不是这样，你也是个脾气暴躁、喜怒无常、不好相处的家伙，我很欣赏，所以才忍受你的臭脾气。到我吃中饭时间了，你饿不饿？”

“不饿。”俄维克忍着饥饿说道。

“好吧，反正我饿了。”丽拉说。她拍了拍手。很快，一张桌子出现在了眼前，上面铺好亚麻桌布，摆着丰盛的美食，热气腾腾的。桌子两头各摆着一个盘子，丽拉刚坐下，其他的动物立刻围在她身边，红狼卧在她右手边，小猫和花栗鼠们聚在左手边。它们好像早就习惯在丽拉吃饭的时候由她喂食了。

“来，小伙子，坐下来吃吧！”她高兴地招呼着，“我们一边吃，一边想想把鱼儿变成什么模样好。”

“它们现在那样就很好，”俄维克把长椅拖到桌子旁，坚持地说道，“那些鱼儿很美，一条金的，一条银的，一条铜的。没有什么生物比美丽的鱼儿更可爱了。”

“什么！我难道不比鱼更可爱吗？”丽拉看着他认真的脸微笑着问。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的，你是个宇库胡法师，这不好比较。”他说，一边胃口大开地吃起东西来。

“可是不管鱼儿多么漂亮，你不觉得一个美丽的姑娘要比鱼儿更可爱吗？”

“嗯，”俄维克想了一下，回答道，“也许是吧。要是你把三条鱼变成三个姑娘，而且是会魔法的姑娘哦，那我也许会觉得姑娘和鱼儿一样可爱。当然你不会这样做的，因为你没那个本事。而且就算你有那个能力，只怕我的麻烦会多得让人受不了。到那时候，她们不会肯做我的奴隶，特别是当她们变成了有魔法的姑娘之后，反而会命令我服从她们。不，丽拉，千万不要把鱼儿变形！”

在这件事情上，俄维克处理得相当聪明。他意识到，如果他表现得非常焦急想要把鱼儿变形，红丽拉反而不会照做，所以现在他用巧妙的方式建议丽拉把它们变成魔法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