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升起的时候,英戈王子也起床了。他在比尔比尔的陪同下,开始沿着海岸搜索白珍珠许诺给他的那艘船。他毫不怀疑自己会找到它。还没走出多远,他就看到海岸边有一个黑色的物体。
“就是这艘船,比尔比尔!”他高兴地叫了起来,然后朝那艘船跑去。跑近一看,果然是一艘船,而且是一艘宽敞的大船,虽然在海滩上搁浅了,船身却完好无损,一点也没受到暴风雨的损坏。
英戈站在那里望着这艘漂亮的船,心想寻思着这艘船可能从哪里来的。这艘船和他以前见过的所有船只都不一样。船体涂上了一层铮光发亮的黑漆,不带一丝杂色,船的内侧却涂上了一层银白色,打磨得像一面镜子,在阳光照耀下熠熠发光。船上的座位都铺了白色丝绒坐垫,上面绣着豪华金线。在船的另一头,宽大的座位下面有一个箍着银圈的小桶。孩子发现,桶里面盛满了新鲜淡水。船的另一头绑着一个很大的檀木箱子,外面镶嵌着银饰图案。英戈揭开箱盖,发现里面装满了压缩饼干、糕点、罐头肉和各种成熟多汁的瓜果;这么多好吃的糕点和食物,足够他们吃上好长一段时间了。
船舱里还放着两把铮亮的船浆,船棚上有一张用来遮挡太阳热气的银色蓬布,不过现在已经被卷起来了。
小王子对这艘船漂亮的外貌自然是喜不自胜,但细一思量,又害怕这艘船太大,自己一个人恐怕划不出多远,除非蓝珍珠真能赋予他神奇的力量。
他心里正想着这事,林基廷国王却像鸭子一样摇摇摆摆地走上前来说道:
“好哇,好哇,好哇,我的王子,你的话果真应验了!这肯定就是你说的那艘船了,可它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你又怎么知道它会来这里……这些都是谜,让我感到十分困惑。但我不会怀疑我们的好运气,我心里无比高兴,因为有了这艘船,我就可以立即返回我的基尔加德城,我离开那里实在太久了。”
“我可不想去基尔加德,”英戈说。
“那就太可惜了,我的朋友,你在那里会受到热烈欢迎的。但你也可以继续留在这座岛上,只要你愿意,”林基廷接着说,“等我回国之后,我会派一些人来救你。”
“这是我的船,陛下,”英戈平静地说。
“也许是吧,也许是吧,”国王无所谓地应道,“但我是一个大国的国王,而你是一个亡国的小王子。因此,让我乘坐你的船回我的国家是公正的,因为我比你更重要。”
“对不起,我不能赞同陛下的看法,”英戈说。“我们不仅不去基尔加德城,我倒认为,去雷戈斯和科尔戈斯岛更为重要。”
“啊?你说什么!”国王惊骇得大叫起来。“去雷戈斯和科尔戈斯!去给那些野蛮人当奴隶,就像你的国王父亲一样?不,不,我的孩子!你叔叔林基廷也许像比尔比尔说的,脑袋里没长脑子,可是还没有蠢到拿自己的脑袋往狮子嘴里送的地步。当奴隶可不是好玩儿的事。”
“雷戈斯和科尔戈斯岛上的人不会奴役我们,”英戈大声说。“相反,我的意思是去解救我敬爱的父母,还有我的全体百姓,并把他们带回平格瑞岛。”
“切,嘻-嘻-嘻-嘻!真可笑呀!”林基廷咯咯直笑,一边对着山羊眨眼,后者却对他怒目而视。“你的勇气令我佩服得心驰神往啊,英戈。不过我得承认,这样的冒险很有吸引力。假如我不是长得这么胖,我会马上同意你的计划,而且不需要任何帮助就有可能征服那帮凶悍的武士——完全不需要——你说呢,比尔比尔?可是我不得不伤心地说,我长得太胖了,做不了一个好战士。我承认自己做不了你决心要做的事,英戈,我怕你也忘了,你自己还是个孩子,而且是个很小的孩子。”
“没有,我没忘记这一点,”英戈答道。
“那么,请你想一想,你和我加上比尔比尔,是不是已经有一支军队那样强大,能够去征服一个拥有大量训练有素的武士的强大国家。当然了,我们也可以尝试一下,可是你太小还不能死,而我又太老了。跟我一道去基尔加德城吧,你在那里会得到崇高的礼遇。我会让我的教授们教你怎样做好人。好吗?你意下如何?”
英戈有一点尴尬,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些理由。他知道,林基廷国王考虑到的这些理由是明智的;因此,他思索了好一阵子才说:
“我愿意同国王陛下做一笔交易,因为我不想对你这样值得尊敬而又伟大的国王表示不恭敬。我刚才说了,这艘船是我的;你在我父亲不在的时候成了我的客人。因此,我声明自己有权考虑一些事情,像你一样。”
“这一点毫无疑问,”林基廷对此表示赞同。“你要和我做什么交易,英戈?”
“我们俩一起上船,你先尝试把船划向基尔加德。如果你成功了,我就心甘情愿地陪同陛下去;万一你失败了,就让我把船划向雷戈斯岛,到那时你必须跟我一起去,不能再有任何异议。”
“这个交易公平合理!”国王叫道,心里非常高兴。“不过,尽管我是个干大事的男人,也并不享受把这么大一艘船划到基尔加德城去的过程,但我会竭尽全力,并且会恪守交易的结果。”
这件事就这样平和地确定下来了,他们准备上船。他们又往船上补充了一些水果给养,英戈还收集来大量平格瑞海岸边盛产的美味牡蛎。之前,由于没有船,他到不了收集牡蛎的场地。这么做是为了满足林基廷提出的建议,因为他老是感到饥饿。他们将带壳的牡蛎存放到水桶后面,又搬运了大量青草上船,以备比尔比尔食用。这时,他们确信已经做好了起航的准备。
事实证明,要把比尔比尔弄上船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为他一下子变成了一只特别笨拙的山羊。林基廷在后面推了他一下,他就掉进了海里,在被救上船之前差点被淹死。但他们从没想过要撇下这只古怪的动物。在小王子眼中,他说话的能力似乎使他变成了人;胖国王已经习惯了他那头坏脾气的伙伴,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让他和山羊分开。最后,比尔比尔四脚朝天地倒在船舱里,英戈帮扶着他来到船头,因为那里才有足够的空间让他卧倒。
这时,林基廷已经在银色船舱的船上坐好了,小王子最后一个上船。他将船推离岸边,然后纵身上船,让船在海面上随波漂浮。
“好了,我们现在就去基尔加德城!”国王大声喊道,一边拿起双桨,将它们放到浆架上,接着就开始用力地划了起来,一边划还一边唱起一首非常奇怪的歌曲,歌词是这样的:
去基尔加德城的路哇真是爽,
因为一个胖国王和英勇少年,
还有一只水淋淋的暴躁山羊,
坐上一艘漂在海面的银色船。
我们都是心情轻松快活的人,
急速驶向美丽的基尔加德城!
“别唱了,林基廷,请你别唱了!你唱得我要晕船了,”比尔比尔咆哮起来。
林基廷停了下来,这时侯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胖乎乎的圆脸上布满了汗珠。他四下一望,却沮丧地发现自己还在原地打转,船距离原来的位置还不出一英尺远!
英戈一句话也没说,好像没有注意到国王的失败。于是,林基廷涨红的胖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他脱掉身上的紫色长袍,挽起短上衣的衣袖,再一次用力地划了起来。
可是,这一次也并不比上一次好。听到比尔比尔发出一声干笑,看到小王子脸上发出的微笑,林基廷突然把浆一扔,开始大声嘲笑起自己的失败来。他用一张黄色丝绸手绢揩去额头上的汗珠,同时用欢快的声音唱到:
我是个勇敢执着的海员,
光靠勇敢划不动一艘船。
因此我承认自己很痛苦,
因为我像山羊毫无用处。
“请别在你的歌里面唱到我,”比尔比尔生气地说,同时喷出一声愤怒的鼻息。
“在我出丑的时候,比尔比尔,我就是一只山羊,”林基廷应答道。
“不会的,”比尔比尔反驳道。“你无论如何也成不了我们高级种族中的一员。”
“高级?哎,比尔比尔,山羊不过是一头野兽,而我可是国王!”
“我声明,高级是由智慧决定的,”山羊说。
林基廷没有在意山羊这句话,他转身对英戈说:
“我们不如回到岸上去,因为船太重,没法划到基尔加德或任何别的地方去。实际上,我们再想划回岸边只怕都会很困难。”
“把船桨给我,”英戈建议道。“你别忘了我们的交易。”
“没忘,的确没忘,”林基廷回答说。“如果你能把我们划到雷戈斯岛或别的什么地方去,我就毫无异议地跟你去。”
于是,国王坐上了英戈在船尾的座位,小王子握住船浆开始划了起来。这时,令林基廷惊奇的事发生了——就连英戈本人也很吃惊——王子一握住船桨,它们就变得像羽毛一样轻巧。船立即飞速掠过海面,见此情景,孩子便调转船头朝北方驶去。他并不知道雷戈斯和科尔戈斯岛的确切位置,但他知道这两座岛屿都在平格瑞岛的北面。因此,他决定相信运气,相信珍珠会把他引向这两座岛屿。
随着船只加速前进,平格瑞岛在他们的眼里变得越来越小。划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候,整座岛就完全看不见了,他们现在完全置身于浪士底海洋的紫色海水之中。
英戈王子并没有因为划船而感到疲倦。实际上,他似乎毫不费劲。有一次,因为林基廷抱怨太阳太热,他还停了好长时间,去将船篷的竹竿插到船舷的竹竿孔里面,以便把银色的篷布撑起来。篷布遮挡住了火热的太阳光,船内立即变得清凉舒适起来。
“这真是一次令人愉快的旅行!”林基廷坐回阴凉处的时候喊叫道。“我发现,离开平格瑞那个荒岛,对我完全是一种解脱。”
“也许只是暂时的解脱,”比尔比尔说,“你现在是前往敌人的国家,他们说不定会在你肥胖的身躯上插满长枪和利箭呢。”
“啊,但愿不会这样!”英戈惊叫道,这种想法让他感到很痛苦。
“没关系,”国王平静地说,“你知道,人也只能死一次。在敌人杀死我的时候,我会祈求敌人把比尔比尔也一同杀死,这样我们就能生死与共了。”
“他们也许是食人族呢,如果真是那样,他们会把我们烤熟了再吃掉,”比尔比尔提醒到,他想吓唬一下自己的主人。
“谁知道呢?”林基廷答道,身上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还是打起精神来吧,比尔比尔,他们也许根本不会杀死我们或者抓住我们。因此,你就不要自寻烦恼了。别那么愁眉苦脸的嘛,我快活的四脚伙计。我唱首歌给你取取乐吧。”
“你的歌只会让我更苦恼,”山羊嘀咕道。
“不可能的,亲爱的比尔比尔。你试听一下,你的坏脾气也不会因此就变得更坏,我这就给你唱一首著名的歌曲。”
就在孩子稳稳地向前划船,船儿在海面快速行进时,这个不肯多伤一会儿心和多严肃一会儿的快活国王坐在绣花坐垫上,唱起了如下歌曲:
有一个快乐少女去出海,
嘴里唱着嘟-诺-呜-诺-哩-嘟!
她坐上船长的一个膝盖
在海上东张西望四下瞅
不管看见什么却看不见我——
嘴里唱着嘟-诺-呜-诺-哩-嘟!
“喜欢这首歌么,比尔比尔?”
“不喜欢,”山羊抱怨。“它让我想起使劲吹口哨的短吻鳄。”
“他吹响了吗,比尔比尔?”国王问道。
“他吹得就像你唱歌一样。”
“哈哈哈哈,嘻,嘻,嘻!”国王轻声笑道。“他一定吹得很动听,对吧,我的朋友?”
“我可不是你的朋友,”山羊回答道,同时生气地摇晃着自己的耳朵。
“可我是你的朋友呀,”国王高兴地回答道。“为了证明这一点,我再为你唱一首。”
“别再唱,我求你了!”
可是国王已经唱了起来:
一阵大风吹走少女的鞋——
嘴里唱着嘟-诺-呜-诺-哩-嘟!
湛蓝的天空飘着一只鞋,
少女知道那是她的新鞋;
可是她没法去追那只鞋——
嘴里唱着嘟-诺-呜-诺-哩-嘟!
“歌声是不是很甜美,我的漂亮山羊?”
“甜美,你这样认为呀?”山羊同他顶嘴。“我认为它像芥末和醋制作的糖果一样甜美。”
“不过,我承认,它的确没有你的性情甜美。啊,比尔比尔,你的脾气甜美得让蜜蜂都感到惭愧呢。”
“别吵嘴了,求求你们,”英戈恳求道。“难道我们还不够伤心呀?”
“可这是快乐的吵嘴,”国王说,“比尔比尔和我常用这样的法子来相互取乐呢。现在请听这首歌的最后一节:
少女丢了鞋子害羞流泪——
嘴里唱着嘟-诺-呜-诺-哩-嘟!
也为船长新娘子哭干眼泪
新娘子在一旁忍气吞声
然后轻轻叹息‘我很满足’——
嘴里唱着嘟-诺-呜-诺-哩-嘟!”
“越唱越糟糕了,”比尔比尔在一旁非常不屑地嘀咕道。“真高兴这是最后一节。要是再唱一首这样的歌,我就要晕倒了。”
“恐怕是你不懂怎样欣赏音乐吧,”国王说。
“我还真没有听到什么音乐,”山羊大声说。“林基廷国王,要是你认为你的歌就是音乐的话,你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还记得那个请熊去做保姆的故事吗?”
“我现在想不起来,”林基廷说着朝英戈眨了一下眼睛。
“哦,熊起劲儿地唱摇篮曲,想让婴儿入睡。”
“然后呢?”国王问道。
“熊对自己的声音十分满意,可是婴儿差点被吓死。”
“呵呵呵呵,喔-嚯-嚯!比尔比尔,你是个快乐的混蛋,”国王大笑起来;“虽然你整天愁眉不展,却是个快乐的混蛋。不过,就算我没有能让你开心,我至少也让自己开心了,因为我特别喜欢好歌曲。好了,我们不要再说这事了。”
整个过程中,小王子一直在划船,一点不觉得累,因为他手里的浆似乎是在自动地协调划动。他没有留心林基廷和山羊之间的交谈,而是在忙着思考各种计划:到达雷戈斯和科尔戈斯岛面对敌人的时候,他该怎么办?在那两个终于安静下来的时候,他问道:
“林基廷国王,你会打仗吗?”
“我从没试过,”国王答道。“遇到危险时,我发现逃跑比面对敌人要容易得多。”
“但你究竟会不会打仗?”小王子问道。
“如果没有机会逃跑,我也许会试一试。可是,你有让我打仗的趁手武器吗?”
“我没有武器,”英戈承认。
“那我们就不用打仗,而是进行辩论和劝说。比如,如果我们能够说服雷戈斯岛上的武士们躺倒在地上,让我去踩他们,我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消灭他们。”
英戈王子原本也没指望得到国王多大的帮助,因此,也没有因为这样的答复而灰心丧气。他心想,反正不可能通过打仗去征服敌人。如果这一任务没有成功的希望,白珍珠就不会建议他去雷戈斯和科尔戈斯岛。他又一想,似乎觉得在到达野蛮人的岛屿之后,他必须根据具体情况见机行事。
英戈这时对三颗魔珠充满了信心。给他这艘船的是白珍珠,赐予他划船力量的是蓝珍珠。他相信,粉红珍珠会保护他免遭可能遇到的任何危险。所以,他一点也不为自己着急,而是在为同伴们着急。林基廷国王和山羊都没有魔力保护自己,因此,英戈决心要尽全力保护他们不受伤害。
银色船在大海上快速行驶了三天三夜。由于行驶速度快,到第四天早上,英戈就看到了雷戈斯和科尔戈斯这两座岛屿的海岸线。
“珍珠引对了路!”他喃喃自语。“现在,只要我聪明、谨慎、勇敢,我相信就能拯救我的爸爸妈妈和我的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