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奇怪的喧哗声吵醒了多萝西,她睁开眼睛,发现天已大亮。晴朗的天空上挂着一轮金色的太阳。刚才在梦中,她又回到了堪萨斯州,在老谷仓前的空地上玩耍,牛犊,小猪和鸡群正围着她打转转。当她揉着惺忪的眼睛,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还真的以为自己在堪萨斯州的农场上呢。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蛋!”
那个奇怪的声音又一次在耳畔响起。没错儿,这肯定是母鸡的咯咯声!她睁大眼睛,透过鸡笼的围栏往外看,首先看到的是蔚蓝的大海上柔和的波浪,她的思绪立刻飞回昨天那个险象环生,痛苦不堪的夜晚。她开始明白,自己如今是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儿,漂泊在神秘莫测的大海上。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蛋!”
“这是什么声音?”多萝西惊讶地大声问道。
“哎呀,我刚才生了一只鸡蛋嘛,所以就叫了叫。”有个声音回答道,这声音虽然微弱,但却语音清晰,语调清脆。小女孩环顾四周,发现一只黄母鸡蹲坐在鸡笼的另一个角落里。
“我的天哪!”她惊讶地大叫了一声。“你昨天一晚都在这里吗?”
“当然啦,”母鸡一边抖了抖翅膀,一边打着哈欠回答说。
“当鸡笼被风吹进大海的时候,我用爪子和嘴巴死死抓住鸡笼角,因为我知道,一旦掉进水里,我就必死无疑。说实在的,我还真的差点被淹死,那么多水在我身上冲来冲去,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这样被浸泡过,浑身湿漉漉的!”
“没错儿,”多萝西附和着说,“我知道你当时是湿漉漉的,不过,你现在感觉舒服了吧?”
“那不见得。太阳虽然晒干了你的裙子,也晒干了我的鸡毛,我早上也顺利地生了个蛋。可是,我们两个该何去何从,永远在这个大池塘上漂**吗?”
“我也想弄明白你问的问题,”多萝西说道。“不过,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学会说话的?我觉得母鸡一般只会咯咯-蛋地叫几声。”
“这个嘛,”黄母鸡沉思着回答道,“我这辈子一直只会咯咯-蛋,咯咯-蛋地叫几声,其它什么也不会说。可是,今天早上,也就是一分钟之前,当你大声问话的时候,我就自然而然地回答了。于是,我就开始说话了,而且还要像你和其他人类一样继续说下去,这很奇怪,对吧?”
“太奇怪了,”多萝西回答说。“如果我们两个现在在奥兹国,我倒不觉得稀奇,因为在那个童话国里,很多动物都会讲话。可是,这片一望无际的大海离奥兹国应该很远很远啊。”
“你觉得我说话的语法怎么样?”黄母鸡急切地问道。“照你判断,我说的话规范吗?”
“很规范,”多萝西回答说,“刚学会说话就能说成这样,你已经很棒了。”
“我很高兴你这样评价我,”黄母鸡继续说道,她的语气里充满了自信。“红公鸡经常表扬我,说我的咯咯-蛋声非常完美,现在我知道自己说话也符合规范,所以心里美滋滋的。”
“我越来越饿了,”多萝西说道。“现在是吃早饭的时间,可是,哪里有早饭吃啊。”
“你可以吃我生的蛋呀,”黄母鸡回答说。“你知道的,我一点儿不介意。”
“难道你不想把蛋孵化出来吗?”小女孩吃惊地问道。
“我真的不想,除非给我屁股底下放十三颗鸡蛋,再给我一个安静、漂亮、舒适的鸡窝,否则我才不愿意孵蛋呢。你知道吧,十三是母鸡的吉祥数。所以,你可以放心大胆地享用这颗鸡蛋了。”
“噢,我不可能吃没有煮熟的生鸡蛋,”多萝西大声说道,“不过我还是要感谢你的好心好意。”
“不用谢,亲爱的,”母鸡一边平静地回答,一边开始整理自己的羽毛。
多萝西站在原地,眺望着宽阔的大海。不过,她心里还是惦记着鸡蛋的事情,于是,没过多久,她又一次问道:
“你既然不想孵小鸡,为什么还要生蛋呢?”
“生蛋是我的习惯,”黄母鸡回答说。“除了褪毛期,我每天早上都要生一颗鲜蛋,我一直以此为荣。只有平平安安地生出鸡蛋,我才会咯咯-蛋地叫起来,如果哪天我没有机会咯咯-蛋地叫几声,我会神情沮丧的。”
“真是奇怪,”小女孩沉思着说,“不过我不是母鸡,也不指望能明白你的心思。”
“你当然不会明白啦,亲爱的。”
多萝西又陷入了沉默。黄母鸡也算是个旅伴,而且还称得上善解人意,不过,在一望无垠的大海上,她仍然感到极度的孤独。
过了一会儿,母鸡展翅飞起,栖息在鸡笼最高的围栏上,多萝西则一直坐在鸡笼的底部,这样,母鸡站得就比多萝西高多了。
“哇,我们离陆地不远了!”母鸡突然大声叫道。
“哪里?陆地在哪里?”多萝西闻声激动地跳了起来。
“在那边不远处,”母鸡一边用脑袋指着一个方向,一边回答道。“我们现在好像正朝着那个方向漂移呢,照这样下去,中午之前我们就可以重新回到陆地上了。”
“我太喜欢陆地了!”多萝西一边低声叹气,一边说。要知道,海水时不时会从鸡笼围栏的空隙涌进鸡笼,多萝西的脚和腿一直都是湿漉漉的。
“我也求之不得,”她的旅伴回答说。“世界上没有比落汤鸡更悲惨的角色了。”
游动的鸡笼迅速前进,那块陆地越来越清晰地展现在她们面前。小女孩觉得这地方非常美丽,紧挨水边的是宽广的海滩,海滩上是白色的沙砾。稍远处有几座石山,山后狭长的一片是郁郁葱葱的树木,背后是一片森林。不过,她没有看见任何房屋,也没有看见任何居民。
“真希望我们能找到吃的东西,”多萝西一边热切地望着渐渐移近的海滩,一边说道。“早饭时间早就过去啦。”
“我也有点儿饿了,”黄母鸡说道。
“你为什么不吃鸡蛋?”小女孩问道。“你又不用像我这样吃熟食。”
“你把我当做吃同类的怪物啦?”母鸡愤愤不平地说。“我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惹得你这么侮辱我!”
“请你原谅,我肯定——顺便问问,我可否问问你的芳名,夫人?”小女孩问道。
“我的名字叫比尔,”黄母鸡有点粗声粗气地回答说。
“比尔!天哪,这是男孩子的名字呀。”
“有什么区别吗?”
“你是只母鸡呀,不是吗?”
“我当然是只母鸡。可是,当初我刚孵出来的时候,没有人能分辨出我是公是母,所以当时农场的一个小男孩就给我取了个名字叫比尔。因为我是那窝鸡中唯一一只黄色小鸡,他就把我当做宠物养了起来。我渐渐长大,他发现我和其他的公鸡都不一样,既不会打鸣,也不会斗鸡。不过,他不愿意给我改名,谷仓院里所有的动物,包括屋子里住的人,都知道我的名字叫比尔。所以,我一直就叫比尔,比尔就是我的名字。”
“但是,这全乱套了,你知道吗,”多萝西认真地说道,“如果你不介意,我就给你的名字后面加个‘丽娜’,叫你比尔丽娜,你瞧,这样就像个女孩的名字了。”
“哦,我丝毫不会介意的,”黄母鸡回答说。“你叫我什么都没关系,只要我明白你叫的是我就行了。”
“那好吧,比尔丽娜。我的名字叫多萝西·葛尔,朋友们都叫我多萝西,陌生人都叫我葛尔小姐。如果你喜欢,你就叫我多萝西吧。我们离海岸越来越近了,我想直接趟过去。你觉得水会不水太深?”
“再等几分钟吧。天空晴朗,阳光明媚,我们不用那么着急。”
“可是我的脚全都湿透了,”小女孩说。“我的衣服是干了,不过脚底下还没干,我觉得不舒服。”
当然,她还是听从了母鸡的建议,耐心等待了一会。不久,那只木头大鸡笼慢慢吞吞,嘎吱嘎吱地停在了沙滩上,险象环生的航海旅行到此就结束了。
你完全想象得出,这两位海难幸存者没花多少时间就登上了海岸。黄母鸡立刻飞上沙滩,多萝西还得翻越高高的鸡笼围栏。不过,对于一个乡下女孩而言,这不算什么难题。刚一上岸,多萝西就把湿鞋湿袜子通通脱下来,铺在温暖的沙滩上晾晒。
忙完之后,多萝西坐了下来,观察着比尔丽娜。只见她用强壮的爪子把沙子和砾石刨开翻起,然后用尖利的嘴巴在其中叼来啄去。
“你在干什么?”多萝西问道。
“我当然是在吃早饭啊,”母鸡一边忙着叼啄,一边嘀咕着回答说。
“你找到什么东西啦?”女孩子好奇地问道。
“哦,找到了些肥胖的红蚂蚁,还找到一些臭虫,偶尔也能碰到一只小螃蟹。这些东西又美又甜,我不骗你。”
“太可怕了!”多萝西吓得声音都颤抖了。
“什么东西太可怕啦?”母鸡抬起头问,她明亮的眼睛注视着自己的旅伴。
“那还用问,吃生食,吃恶心的臭虫,吃乱爬的蚂蚁。你应该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
“天哪!”母鸡语气困惑地回答说,“你真是太古怪了,多萝西!活的东西比死的东西要新鲜得多,而且更有益于健康,可是你们人类就知道吃各种各样的动物尸体。”
“我们才不是这样呢。”多萝西否定说。
“你们的的确确就是这样的。”比尔丽娜回答道。“你们吃羊羔,吃绵羊,吃母牛,吃猪肉,连鸡肉也不放过。”
“可是,我们会把它们煮熟的,”多萝西洋洋自得地回答说。
“那又有什么区别呢?”
“区别大着呢,”女孩语气严肃地回答说。“我没办法向你解释这其中的区别,但是,区别肯定是有的。至少,我们从来不吃臭虫这种恶心的食物。”
“可是你们吃鸡,鸡又吃臭虫,”黄母鸡阴阳怪气地反驳说。“所以你们和我们鸡一样坏啊。”
多萝西陷入了沉思。比尔丽娜说的真真切切,听了她的话,多萝西连吃早饭的胃口都没有了。而那只黄母鸡比尔丽娜却还在继续忙碌着,她在沙子中啄来啄去,似乎对自己的菜谱非常满意。
最后,比尔丽娜来到水边,她把嘴深深扎进沙滩,然后颤抖着抽了出来。
“哎哟!”她大声叫了起来,“我碰到金属了,差点没把我嘴碰破。”
“可能是块岩石吧,”多萝西漫不经心地回答说。
“你胡说。我还是分得清岩石和金属的,”母鸡说道。
“可是,在这样一片荒芜人烟的海岸上,不可能有什么金属啊,”多萝西坚持自己的观点。“在什么地方?我去把它挖出来,我要向你证明我没说错。”
比尔丽娜把小女孩带到那个所谓的“碰了自己嘴巴”的地方,多萝西刨开沙子,果然碰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她使劲伸手进去,把那个东西拽了出来,发现那是一把大大的金钥匙——这钥匙虽然很旧,但却依然闪闪发光,形状完好。
“我说什么来着?”母鸡以胜利者的口吻咯咯-咯咯地叫了起来。“只要碰一碰,我就能够分辨出是金属还是岩石,对不对?”
“这的确是金属,”小女孩一边凝视着这件神奇的东西,一边沉思着回答说。“我觉得这是一把纯金钥匙,而且埋在沙滩上已经很久了。你觉得这钥匙是怎么跑到这里的,比尔丽娜?你觉得这把神秘的钥匙是开什么的?”
“我不可能知道,”母鸡回答说。“你比我更了解钥匙和门锁。”
多萝西四处看了看。这片海滩上根本没有任何房子,她于是推想:每一把钥匙都能打开一把锁,每一把锁都有自身的用途。这把锁也许是一个在这片海滩上迷路的外地人丢下来的。
小女孩一边沉思,一边把钥匙装进衣服口袋。此时,阳光已经晒干了她的鞋子和袜子,她慢慢地穿上干透了的鞋袜。
“我相信,比尔丽娜,”她说道,“我要四处瞧瞧,看看能不能弄点早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