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耶维奇主管的斯莫尔尼宫“第75 号办公室”,是一个负责监视各种反革命活动的办公室。由于两个月日夜不停地紧张工作,布鲁耶维奇的身体垮下去了,列宁强令他到邻近的芬兰去“小修”一下。临行前,他一再同列宁交谈,劝他这几天内最好不要外出。可结果他还是在“保险柜”里待不住,又到群众中去演说了。
通常,列宁离开斯莫尔尼宫外出时总要先通知布鲁耶维奇。
斯莫尔尼宫有许多入口,他们就在规定时间准时把汽车开到其中一个入口附近,几乎每次都调换车牌,而且无论是司机或者任何别的人,除非特别可靠的,谁也不知道列宁什么时候出发,车到哪个入口处,上哪儿去,所有这一切都只在最后一分钟才通知,一点也不泄露,是极其保密的。而这一天,他却正在芬兰的一个车站焦急着,这些规章就让代班的忽视了。显然,一切都简单了,而且吵吵嚷嚷,在斯莫尔尼宫的一般人员中无疑很快便议开了:列宁什么时候要离开斯莫尔尼宫,上哪儿去,干什么。
在这样残酷的斗争时期应当严格地遵守秘密工作规则,稍疏忽就会酿成犯罪事实。敌人的侦探会马上竖起耳朵。他们暗探一得到情报,就立刻去找上尉,“澡堂衣帽间”的这个上尉所有的反革命分子一下子都雀跃起来。
1918 年1 月1 日傍晚,马戏场,人山人海,大家都等待着。
辆车号“4647”的小汽车从街角拐过来,下坑洼,一对前灯直射戏场。
“来了!”
“同志们不要挤!”
车子停下了,人群总算让出条路。
“同志,不能过去!”肩背长枪的赤卫队员一把抓住一个人短皮袄。
穿“短皮袄”的人猛地从赤卫队员手里挣脱出来,说声“我政委”便抽身进了马戏场。
场子大而照明很差,寥寥几盏灯,看不清圆顶。
台前散开站着一排赤卫队员,台上讲台铺着红布。
场里的人挤得满满的,大家都向来人尽情欢呼。
讲台正中间的那一个结实、中等偏矮、穿着城里人大衣的,双手插在口袋里,头戴帽子。
“人们在座位上喊着,喊着,根本无意停息下来,‘乌拉’之声得长,犹如祈祷一般,这祈祷越来越盛。在这陌生的半明半暗马戏场里,在这一群人中间,包括这个人在内,充满着一种极的振奋人心的精神。我听到我也在喊,我没有张开嘴巴喊出来,好让别人听见我喊的是什么,我倒并没有坏意,我是内心在喊,因为不由自主地想喊,因为我不能不喊,因为我忘却了一切,因为从我心底迸发出了某种不可抑制的、自发的、错乱我理智、撕裂我心灵的东西,一股神秘莫测的力量在扶持着、支撑着,又仿佛除了体会到动人的自由、无限的空旷和极度的快乐之外,别无其他了。”那挤进场院的“短皮袄”这么想着。
为“弄清真相”,一定要与他两眼对视才好,定下决心来,“短皮袄”人总算挤到了“目标”附近。
看到的是一张善良而淳朴的脸,他在向我微笑,还有一双充满温暖和慈爱的眼睛,像是我父亲又像是我兄长的一双眼睛……“短皮袄”看清了“目标”。
随着列宁的一声“同志们”,全场什么都定了,寂静下来。他开始讲话,讲着,讲着,他离开了那铺红布的讲台,快来到了台右侧“短皮袄”的身旁。只见他上身往前倾,话说得厚实的胸脯起伏很大,并时不时地把伸出食指的右手往前一伸,像是要告诉你什么“天机”,向你说知心话。渐渐他两只手同时做动作,不是那种“演说家”的手势,特别有力量,双手是发出战斗号令的急速有力,像指挥人们冲向战场的两根神奇的指挥棒,“指挥棒”指向“短皮袄”,皮袄里一阵发热冒汗,或一阵泛起鸡皮疙瘩——列宁讲的话,“短皮袄”一句也没有记住,可却又感到他讲的每一个字当时都确是装进了心里的……嘴像母亲祈祷似的唱,眼睛像父亲希冀地注视着……赤卫队员们“唱”得激动,“短皮袄”也“唱”得欢跃—— 但他同时还默默在抗争着:不听信你的这一套,你马上就要成为我手上的新鬼了。然而,那嘴和眼睛还是在起作用,在破坏着“短皮袄”身上原有的似乎是那么坚定、完整、强有力而且绝无回旋余地的东西……
散会了,场里的人都还不愿离开,“短皮袄”也觉得他讲话讲太快了些,没能多给人喘口气的空隙。
“4647”号汽车返程,就要驶入莫伊卡河的桥上,决定性的时不可逆转了。
“短皮袄”在暗处把守桥口,这时见那刺眼的车灯里似乎确一双父亲的眼睛……脑子里忽闪着“但愿不见到那上尉的手筒的信号”。
手电光向桥上照来了,呀,上尉,“短皮袄”从手电筒的亮光看到了他。
列宁挥动双手。
马上动手!
汽车来了,扔炸弹呀,只能扔炸弹了。
“短皮袄”向前冲去,汽车慢了下来。
列宁差一点撞上了挡泥板。
列宁坐在车里。
列宁望着,在黑暗中“短皮袄”看到了他的眼睛。
扔炸弹!
……
可为什么汽车开走了,而炸弹还抓在手里呢?
上尉三个人都过来了,漆黑的夜,炸弹抓在手里!
列宁看到,也知道,炸弹在手里,汽车开走了,应当扔炸弹,己感到吃惊,却为什么竟没有下手?
“我不能这么干,就好像有人绑住了我的手脚一般。”
“短皮袄”真想这么喊出声来告诉上尉,以求上司的饶恕、解:“仿佛倏忽之间整个大地、整个天空、所有的人、所有的房一起以惊人的力量用锁链一下子捆住了我的双手,又仿佛有千万把钳子夹住了我,我拼命挣扎,但不能挣断它,不能松开它,不能从麻木僵死中挣脱出来……”
“一切都完啦……”直到这时上尉才恍然大悟,他输掉了这场战斗,他的士兵“软化”了。于是,上尉自己开了枪。
“砰!”
参加这次谋杀案的主犯全落入法网。
布鲁耶维奇在紧张的侦查期间却受到列宁投来锐利的目光!
“这是干什么?难道没有别的事情做了?这完全没有必要,革命时期留下来一些不满分子,他们现在要开枪,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这一切都是正常的,至于你们说的有什么组织,这又有什么稀罕的呢?当然会有的。军事组织?军官团?非常可能。”
说完,他就把话题转到别的地方去。
布鲁耶维奇却无论如何不能放过这件事。他对列宁说,这谋刺针对人民的领袖就是针对人民来的,决不能让它不了了之。
罪犯落网时,列宁却成了案件侦查最难以排除的障碍,而且对他的暗杀者们表现出兴趣,他招呼布鲁耶维奇:“多给他们一些文学作品看看,让他们多读点书。”
当年的8 月2 日,刚一公布列宁的那篇令人亢奋的呼吁书《苏维埃政府在危急中》时,关押在斯莫尔尼宫拘留室里的谋刺列宁的那些人就写了信来,要求派他们到前线去,让他们驾驶装甲车去跟来犯的敌人进行战斗。
布鲁耶维奇把这件事给列宁作了汇报,殊不知,这个从不把个人恩怨放在心上的人当即作出批示:“此案停止审理,人员释放,派他们上前线。”
于是,昨天还在我们这儿受审理,受到严格监禁的人,而且在等候着必然遭枪决的人,竟然变成了我们的热心协力者。
几个人全力以赴地忙着装配第一批装甲车,以便参加先头突部队向德国佬冲杀过去。
于是,革命战斗时期的严酷的司法向站起来了的无产阶级袖的伟大而豁达的胸怀让了步。这位无产阶级领袖没让企图杀自己的敌人去接受惩处,却还给他们一块用武之地,他们果出色地完成了战斗任务,当中只有一人逃往国外,其他人仍在作社、农户和市镇建设上为苏维埃努力工作;连凶手的交代稿刊载时也宽容地略去姓名,以免打扰他以后漫长的工作和活。
列宁,就是这样以一种回天的意志和力量,震撼着劳动人,**涤着敌人的心灵,一股以命相许的伟大力量全扑入他的无阶级事业之中……
1920 年的圣诞节,布鲁耶维奇整日处在亢奋之中。
新生的俄国人民一片欢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