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8 年,华兹华斯搬入宽敞的新家后,家中又添了第四个孩 子——女儿凯德琳,这个家庭的成员更多了,好在房子还比较大, 没有拥挤的感觉。家中的女人们操劳家务,男人们专心创作,一 家人也过得其乐融融。
那段时间,柯勒律治的状态极差,他的杂志眼看着办不下去了,华兹华斯不但帮他开拓市场,还为杂志撰文。多萝西以及玛丽·郝金生的妹妹莎瑞·郝金生有时候也过来帮忙。在大家的通 力合作下,杂志顺利地出了一段时间。
华兹华斯在替柯勒律治撰稿期间,曾写了几篇教导青少年待 人接物的散文。其中还有一本随杂志附赠的小册子,也是华兹华 斯撰写的。这本小书的主旨是抗议英国没有履行诺言协助西班牙 和葡萄牙军队击退法军,华兹华斯认为英国的做法是不道德的。 这本小书出版时,这件事情已经时过境迁,因为华兹华斯的谨慎 修改失去了时效性,自然激不起读者的共鸣,不可能畅销。不过, 它倒是获得了评论家的称赞,他们不但夸赞作者的人道主义立场, 还说这是文笔相当流畅的作品。
到 1810 年 2 月,莎瑞·郝金生说什么也不肯再帮助柯勒律 治了,因为她受不了柯勒律治近乎歇斯底里的行为,她辞别姐姐、 姐夫,到威尔士投靠哥哥去了。她走了之后,柯勒律治的状态更 差了。就在华兹华斯束手无策的节骨眼上,老友孟德斯鸠为他们 解决了难题。还记得当初孟德斯鸠落魄时,华兹华斯兄妹不但借 钱给他,还帮他带孩子,如今他不但当上了名律师,还娶了一位 新太太,日子过得很富裕。他听到老友的困境之后,决定请柯勒 律治到他伦敦的大房子里休养,希望在安逸的环境中和家庭医生 的照料下,柯勒律治会一天天好起来。1810 年 10 月,孟德斯鸠 将柯勒律治接到了伦敦。
柯勒律治离开华兹华斯家之后,家里的大小都松了一口气,他们的生活再度恢复正常。柯勒律治离开没多久,华兹华斯家又来了一位新客人——汤姆斯·狄·昆西。狄·昆西是华兹华斯的热情读者之一,他在 1803 年曾写了一封表达自己仰慕之情的信 给华兹华斯。华兹华斯在回信中曾邀请他过来游玩,但害羞的 狄·昆西一直都提不起勇气。直到 1807 年,他经朋友的介绍认 识了游历在外的柯勒律治,他与柯勒律治一见如故,十分佩服他 的才情。等柯勒律治到伦敦休养时,他受委托去看望柯勒律治的 孩子们,才来到华兹华斯家,第一次见到他敬仰已久的大诗人—— 华兹华斯。
狄·昆西也是一个敏锐的人,他与华兹华斯第一次见面后, 曾留下一段非常出色的文字来形容诗人:整体看来,华兹华斯的身材是不合称的。他那双 腿必定会被具有审美眼光的女士挑剔,虽然它们是完 全健康的,并且具有鞠躬尽瘁的精神。我私下估计, 它们至少替华兹华斯跑了十七八万里路。这种运动对 诗人来说,替代了烟酒和其他的提神物,使他的生活 清醒愉快,对我们来说,则使我们有机会读到他的上 乘之作。他的腿虽然这么有用,但实在不体面,我跟 任何一个冷眼旁观的女人想的一样—只可惜他没有 另外两条出色的腿,能在没有靴子遮盖的时候,出现 在宴会上!
狄·昆西日后跟华兹华斯家来往密切,经常陪四个孩子玩游戏。1810 年 5 月,华兹华斯的新出生的小儿子——威廉也十分喜欢狄·昆西。他陪女人们谈天说地,后来更是搬到了华兹华斯之 前住的“鸽舍”,由忘年交变成了邻居。因为日常生活的接近,狄·昆 西参与了华兹华斯以后的大部分生活,对他步入中年后的变化也 看得很清楚,他曾写过一段文字来描述华兹华斯中年之后对世事 的淡漠:我无法想象华兹华斯收敛自己的光芒而忠心追逐 女性的样子,那种自我贬抑几乎是不可能发生在他身 上的。在我看来,华兹华斯的内心并不会因为一个女 人而倾倒。他似乎对任何女人,在必要的时候,都会 板起面孔来教训;在任何场合,他与女人说话的时候 并没有任何优越感。在这种情况下,华兹华斯怎么可 能是个令人喜欢的爱人呢 ?
这是狄·昆西对中年华兹华斯的素描。狄·昆西自然不知诗 人与安内特的一场热恋,否则的话,他一定会惊叹华兹华斯这几 年的改变。
正当华兹华斯的家人享受这个年轻人的友谊时,柯勒律治正 在伦敦四处谴责华兹华斯的不仁不义。原来,孟德斯鸠是个有点 八卦的家伙,他管不住自己的嘴,常常喜欢传话,当然,有时候 可能是无意的。他把华兹华斯要他当心柯勒律治吸毒的话,添油加醋地告诉了柯勒律治。原本多疑自怜的柯勒律治听到这些更加觉得自己被华兹华斯嫌弃了,他在伦敦的宴会上痛心疾首地批评华兹华斯,说他把自己当成家中的累赘,指责他破坏了十五年来 真挚的友情,并自喻为痴心的傻子……华兹华斯在家中没有听到任何风声,兰姆虽然来信暗示过, 但多萝西没有察觉。柯勒律治离开后,音信杳然,他一向是一走 了之,很少与人通信的,所以全家人都不觉有异。直到 1811 年5 月,柯勒律治太太拿了柯勒律治的信来指责华兹华斯残忍、冷漠, 华兹华斯才恍然大悟,原来老友误会了。他先请柯勒律治太太代 为澄清解释,后来发现没什么效果,只好亲赴伦敦,当面解释。
1812 年 5 月,经由凯克·罗宾逊出面调解,柯勒律治才肯见 华兹华斯,华兹华斯承认曾指责过柯勒律治,但绝不像孟德斯鸠 说的那样难听。两位老友终于握手言和,可是裂痕已经产生了。
分析起来,这两个人有着极端相反的个性。华兹华斯较含蓄, 有毅力,豁达、坚强、节俭,能够克制自己的欲望。柯勒律治则 恰好相反,他热情奔放,完全受情感的驾驭,缺乏自制能力,在 无限度的自我放纵下,沉湎于药物,最后自毁前途。虽然,他年 轻时就才气纵横,但因为无法忍受平凡刻板的写作生活,所有的 才华只能如昙花一现。中年之后,华兹华斯对柯勒律治日渐失望, 柯勒律治对华兹华斯则日渐妒忌、猜疑,他们的友谊根本不可能 长久地维持下去。柯勒律治虽然年轻时对华兹华斯的才华见解, 崇拜得五体投地,还四处替他宣扬;可是,一旦华兹华斯真如他 期望的那样成功了,他不免要与自己做一番对比,在相形自惭的情形下,他的崇拜变成了妒忌,不但妒忌他的成就,更妒忌他美满的家庭环境和他的克制能力。事实上,并不是华兹华斯伤害了他,而是他自己伤害了自己,之后却又迁怒于好友。 华兹华斯这方面呢?他在柯勒律治潦倒时,收留他在家中居住,为他安排了良好的写作环境,甚至帮助他撰稿办杂志。他在 华兹华斯家吃住,生病休养时,华兹华斯还远赴伦敦探望。华兹 华斯所做的一切都尽了身为朋友的道义,柯勒律治因为几句闲话 就如此绝情,华兹华斯感到痛心也是人之常情。他们两人虽然彼 此伤害了对方,但在来往最密切的时候,他们曾相互激励,共同 写下了英国文学史上优美不朽的诗篇。
伦敦一别,柯勒律治再也没有回到华兹华斯家。
1812 年,华兹华斯又搬家了,他们搬到了镇上,那是一栋牧 师的房子,挨着大街,比较吵闹,院子里一年四季都湿淋淋的, 光线也有点不充足……但华兹华斯一家人将就住了下来。在这所 房子里,华兹华斯失去了他最心爱的两个人——小女儿凯德琳和 儿子汤姆。
凯德琳自幼身体羸弱,经常生病。有一天,华兹华斯到伦敦 办事,玛丽到威尔士探望哥哥,留下多萝西和莎瑞·郝金生在家 里照看孩子们。早上凯德琳还在教堂的广场上与小威廉奔跑,晚 上回来就发病了,医生来时已经回天乏术。多萝西只好一面通知 在伦敦的华兹华斯,一面写信给玛丽的哥哥,要他不要吓着玛丽。 结果玛丽一看哥哥的脸色就知道出事了,逼问出真相后,悲伤过 度的玛丽瘫倒在**,不吃不睡。等华兹华斯去接她的时候,她突然说她有一种预感,家里的孩子还会出意外。果不其然,他们回到家六个月之后,小汤姆得了肺炎,不久就过世了。华兹华斯夫妇在病榻前看着爱子离去,心都碎了,华兹华斯痛心地向骚塞 报丧:我说不出我现在的心情。我曾全心全意地爱着这 个孩子,而如今上苍却将他从我身边夺走了。我曾想 过,如果当初我未曾有过他,我如今可能会快乐一些。
华兹华斯一家人在镇上遭遇了这样两次劫难之后,对这里再 也没有留恋之心,终于在 1813 年搬离了小镇,开始了另一段新 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