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伯父、伯母:
你们好!
在没有征得你们的认可以前,我不敢称呼你们爸爸、妈妈,然而在心里,我早已把你们当作自己的爸爸、妈妈了。
异国他乡,我有幸结识晓苏,并与她真诚地相爱,已有两年多时间了,早就该给你们写信的,可是一直鼓不起勇气,其实,我在其他事情上向来是无法无天的呢。
我比晓苏早一年来美国,现在已是第五个年头了。先是在哥伦比亚大学读数学统计,一年后得硕士学位;以后的两年在耶鲁大学读运筹学与管理科学,这期间对经济学产生浓厚兴趣,在取得耶鲁的硕士之后,我便来到哈佛大学攻经济学。现在我已通过了博士学位的笔试、口试,我计划在两年内完成论文,取得经济学博士学位。
我深深感到有这样的学习机会是不易的。“文革”期间,我随父母下干校,东北至黑龙江,西南至贵州,那时我年龄虽小,颠沛的生活却给我留下深刻的记忆。1974年,我到农村插队,四年艰苦的劳动使我成熟起来。恢复高考那年,我取得了全县统考第一名的成绩,进人清华大学应用数学系学习,1981年夏天我提前毕业,随即来到美国。
由于从小喜欢数学与科学,习惯于逻辑思维,讲严谨,重实证。晓苏正好相反,她是搞艺术的,凭感觉,靠形象。也许,正因为如此,我们俩一见面便像正负两极电荷般吸引在一起,当我们相爱以后,我们觉得各自看到的世界都增大了一倍!
晓苏的聪慧、才干,她的强烈的事业心,不屈不挠的奋争精神令我敬佩和爱慕。很早以前,我的心中有一个梦,情人节的时候,我把它写在卡上送给了晓苏:Love and life are one。我体会到其中的真谛,那是因为She and me are one,这便是幸福的涵义!
经过一番艰辛的努力,晓苏的画展终于将要展出了!在那些不断地被失望和希望折磨的日子里,我们深切地感到谁也离不开谁了,我们渴望在一起生活,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呀。
我今年33岁,晓苏28岁,都在“而立”之际,事业才刚刚起步,我们内心实在十分惭愧。然而我们无法抗拒我们的爱情,想先成家、后立业,不知伯父、伯母尊意如何?
汤晓苏的父母接到来自大洋彼岸的一位陌生小伙子的来信,颇有主见的人顿时乱了方寸。当初送爱女去留学,十分慷慨,女儿身子离远了,心还在他们身边的;如今女儿把心交给那个叫什么陈宇的人了,这无疑像夺走了他们的无价之宝。再说陈宇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关于西方世界中婚姻恋爱的种种传说使他们心惊肉跳,母亲一夜间嘴角起了一串燎泡,父亲牙神经隐隐地作痛。
“我看这个陈宇写的信花头花脑的,不牢靠。”母亲说。
“晓苏去年回家探亲也没提起他,怎么突然要结婚了?恐怕……”父亲忧虑重重。
他们把裁定生杀大权的尚方宝剑交给我啦,千托万托,要我路经波士顿的时候一定要去相相那位陈宇。他们如此信任我,也许是因为我找的丈夫还满不错吧。他们备了一份礼让我带着,说若是相着陈宇不错,就把礼拿出来;反之嘛,便原道打回!
我给汤晓苏打电话,她惊喜地叫起来:“你来得太巧了,明天我的画展开幕,还有……”她吃吃地笑了一阵,“我举行结婚典礼,你来参加吧,啊!”
“你这家伙,假惺惺写封信征求父母意见,没等同意就办事了,那么等不及吗?”
又吃吃地笑了一阵,“反正爸爸、妈妈准会同意的,画展开幕,这一天对我来说是最吉祥的日子呀。”
第二天上午十点钟光景,汤晓苏来接我去参加她的结婚典礼。
旅馆那扇旋转的玻璃门吮吮地转了两圈,晓苏便笑盈盈地站在我面前了,穿一件雪白的束腰的呢大衣,一顶雪白的法兰西小帽俏皮地斜搁在平刷刷的齐耳短发上。一双灵秀的眼睛迅速地从我的头顶扫到脚底,这是画家捕捉模特儿特有的眼光,随后她大大咧咧地拍了下我的肩:“啊哈,你来了,我真高兴。”
在美国遇见的故人当中,惟有她,说话腔调、精神状态、音容笑貌都没有变。
于是我也轻松地打趣:“新郎馆呢?他可得首先通过我的审查呀。”
晓苏把身子一闪,朝着身后的一个青年嚷道:“陈宇,你怎么缩头缩脑的?丑媳妇总归要见公婆的。”完全是一派主宰的架势。
我看那陈宇,不高大,不魁伟,不英俊,一张小白脸上架着副深度近视眼镜,几分清秀,几分腼腆。
“听说你和晓苏是老朋友了,那么我们的婚礼上就有亲人了。”陈宇说话文给绝、干巴巴,像在做数学推理。
“算了算了,别发表见面演说了,快走吧,大伙都等着呢!”晓苏操了他一把。
我们坐进晓苏的那辆桔黄色的两用汽车,后座放倒了可以睡人,也可以堆许多东西。晓苏是为了搬运她那些巨大的画板而购下这辆车的,虽然外观不及一般小汽车漂亮,但是很实用。晓苏称它“我的小马儿。”
陈宇说:“你们谈话,我来开车。”晓苏不肯,非要自己开。她想让我看看她的神气样。
“喂,你们在哪个教堂举行婚礼呀?”我问。
“谁去教堂?我们都不信上帝。”晓苏又笑了,斜着眼对我说:“今天一早我们已到坎布里奇市政府登记结婚了,他现在已经甩不掉我啦!”
“你看你,说话真没轻重。”陈宇怪她,看来搞经济的人不苟言笑。
“那你请我去参加什么结婚典礼呀?”我问。
“在他的宿舍,一些好友随便聚聚,如此而已。”晓苏得意地朝我眨眨眼,她喜欢标新立异。
“哎哟一”陈宇惊呼起来,伸手帮晓苏扳方向盘,“你看你,开车思想要集中!你老是神知无知的……当心当心,靠左,靠左!”
一辆小轿车擦着车头闪过去了。
“现在国内美术界有什么新动向?听说小任也要到法国去留学了?他基本功扎实,出去吸收点新东西,肯定会出新花头……”晓苏一边开车,一边兴致勃勃地跟我说话。
汽车从波士顿到剑桥(即坎布里奇)的哈佛大学,大约花了三刻钟时间。
这所赫赫有名的大学的研究生宿舍竟然简陋得很,一条长廊,一排房间,鸽子房一般,盟洗室与厨房都是公用的。
我们一下汽车,便有一群人拥上来把晓苏和陈宇围住了,亲吻、拥抱、握手,祝贺新婚之喜,大伙簇拥着进了陈宇的房间。
令我吃惊的是除了电视机上有瓶热闹的鲜花,整个房间竟无一点结婚的气氛。桌上、地上、沙发上甚至连惟一的窄窄的钢丝**都堆满了翻开的或合拢的书,打字机上夹着白纸、茶杯里留着半杯剩茶。**方的墙上挂着张晓苏的自画像,她像从书堆中探出头欣赏着这间紊乱的小屋。
“对不起,昨晚我作论文,两点睡的,早上起晚了,来不及收拾房间。”陈宇向来宾们解释。
“我们没关系,闹一会儿就走,只是,你把新娘子安排在哪儿睡呀?”一位金发碧眼的美国姑娘问,她是法律系的学生,叫露西亚。
“我今天晚上就得赶回阿默斯特,明天教授要上课的。”晓苏在阿默斯特的马萨诸塞州立大学艺术系读书,离这里有两小时的汽车路程呢。
“哦一”众人都挪榆地哄起来,太残酷了。
“我们准备放了暑假去西部度蜜月!”晓苏无比骄傲地宣布。
“哦哦一”又一阵起哄,太罗曼蒂克了。
“姑娘们,跟我到厨房去准备吃的,今天我要做两个道地的中国菜。”晓苏哪像新娘,简直是个指挥官。她脱去了白大衣,露出牛仔裤和红毛衣,挺精神。只是毛衣的袖管上沾着几块颜料。晓苏坏习惯没改,再漂亮的衣服也会被她弄得一塌糊涂的,也许画家都这样?
晓苏在家时只会画画,烧饭洗衣全是母亲包干的。我不知她是何时学会了烹调手艺,做的酸辣汤和炒三丝有浓郁的家乡味。
白皮肤、黄皮肤、黑皮肤的客人们举起盛着红葡萄酒和威士忌的酒杯向新娘新郎祝贺,并且七嘴八舌地起哄,要他们坦白恋爱经历。
陈宇站起来,清了清嗓门,说:“我在露西亚家里认识了以前我认为上海姑娘太哮太娇,我发现她那么大方和开朗,我就和她好了。”陈宇没有一句多余的话,简洁明了,他自己很满意,便坐下了。
“太简单,太简单了。”大伙又起哄。
新伯里街是波士顿最美丽的街,那些精巧典雅的小楼,那撑着散花亚麻布篷的店铺,还有一家连着一家令人眼花缭乱的画室,马萨诸塞州及至整个新英格兰地区优秀的画家在这些画室里展出他们最新的作品。
汤晓苏的教授与某画室老板有私交,那老板答应挪出十天黄金时间陈列教授学生们的作品。晓苏是教授最得意的门生,可是十天下来,晓苏的画一张也没有卖出。她十分沮丧。不过晓苏不是那种一遇挫折就灰心的人,她具有真正艺术家的气质,百折不挠而且对自己充满信心。教授也安慰她:买画的都是有钱人,有钱人不一定欣赏艺术而只是需要装饰。
当时晓苏有一个男友(如今她不愿公布他的名字,我们权且称他小甲),也是她的同学,在画室中卖出了两张画,得了不小的一笔钱,十分得意。他对晓苏说:“我早对你说了,你哪能老画村姑渔夫船厂女工?你现在面对着的是拥有世界上最现代化生活的观赏者,你得适应他们的胃口。”
晓苏欣赏小甲的才华,小甲使用颜料有出其不意的震撼效果,就是这种效果捕获了晓苏的心。然而她愈来愈发现小甲的艺术观是多么庸俗,他愈来愈多地去追求虚浮的形式美,他卖出去的两张画,都是画的雍容华贵的少妇,西洋冷美人般的脸,中国民族式的长裙,一个着黑衣凝视一盆艳红的花,一个着白衣斜倚一架漆黑的钢琴,色彩对比非常夺目。 “披着中国人的衣服,精神状况与容貌都不像中国人,你简直是在裹读艺术。”晓苏愤愤地说。
小甲哈哈大笑,笑晓苏借懂,“如今艺术能值几个钱呀?”
小甲狠狠地伤了晓苏的心。
教授是器重晓苏的,推荐她负责布置校园里的画廊。
“你赶快作一批新画,在画廊中展出,这可是提高名声的好机会。”小甲对晓苏说。
晓苏却另有打算.临出国留学前,她收集了一批国内画友的作品,她准备用这些画来布置画廊,她要向美国人民介绍中国的绘画艺术。
“你这人真有点二百五,替他人作嫁衣裳,发神经病。”小甲嘲笑她,“这儿是资本主义社会,人人为自己而奋斗,没有人会为你唱赞歌的。”
晓苏吃惊地发现她和小甲之间竟是那样陌生。
过了不久,小甲应聘到一家广告公司任职,他中断了学业,春风得意地告诉晓苏,广告公司老板非常器重他的才干,答应尽快替他弄到绿卡,“只要我一拿到永久居留证,我们就结婚。”小甲像恩赐般地对晓苏许诺。
“我不和你结婚!”晓苏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
晓苏的第一次恋爱就这么匆匆地结束了。
圣诞节,教授领她上自己家,在那儿,她认识了教授女儿露西亚和露西亚的许多同学。
晓苏送给露西亚一张画作礼物,露西亚喜欢得要命,在场客人也交口称赞画好画美,惟有一位戴眼镜的中国小伙子冷淡地坐在一旁不加人对晓苏献赞美诗的合唱队。
“陈宇,拿什么大经济学家的臭架子,快来看看这画,多美!”露西亚朝那小伙子喊。
他朝画淡淡地扫了一眼,一言不发。
晓苏被激怒了,她走到他的面前,高傲而客气地说:“请指教!”哼,谅他也不懂艺术!
“真正的艺术是应该震撼人的心灵的,你的画能够悦人耳目,却还没有震撼人心。”他平静地说。他的话震撼了晓苏的心。
这以后晓苏便忘不了他了,她无论如何回忆不起他的模样,只是深深地记着他对她的画的评价,她憋着股气”定要画出他也叫好的作品,整整一个多月关起房门潜心创作。当她终于完成了自以为了不起的那幅作品时,她给他打电话了。他差一点记不起她是谁,她气恼得差点哭了。但他却真的来看画了,开了两个多小时的汽车从坎布里奇赶到阿默斯特。
他像个行家似地在晓苏的新作面前近看看、远看看,左看看,右看看。不知怎么的,晓苏心里紧张极了,就盼着他说声……好!
“我不懂画,只是瞎扯。”他终于开口了,“色彩很舒服,笔触很老练……”
“能……震撼人心吗?”她期望地问。
他盯着她看了足足一分钟,在她身上,他惊喜地发现了他寻求着的东西。他的心变得温柔起来,他用自己火热的目光去抚爱她渴求的眼睛,他说:“你一定会画出震撼人心的作品的。”
“我想,我能!”她点点头。
“你应该调动一切传统的和现代的艺术手段来表现我们民族深沉厚重的本质的精神。”
她仿佛觉得自己的心房中捅开了一个窗户。
从此他们交往渐密,没有谈情说爱,只是谈论画。晓苏每完成一件作品,不是他来阿默斯特,便是她把画运到坎布里奇。
那年晓苏回国探亲,只在亲爱的爸爸、妈妈身边守了一个星期,整整一个月,扑到甘肃的大沙漠里,在敦煌壁画的山洞中流连忘返。回美国的途中,她又绕道法国和意大利,沉醉于文艺复兴时期绝伦无比的艺术魅力和各种现代派艺术充沛的进取心和创造力。她罄尽了自己几年来的积蓄,却填满了自己的头脑和心胸。
她重新开始作画,那笔在画布上如行云流水地遏止不住,她画得那么多那么快。教授在她的画前惊叹:“小丫头,你了不得呀。”
他来看她的新作,立在画间似呆了一般。她轻轻地问他:“能……震撼心灵吗?”
他突然一抱楼住她的肩,在她的额上重重地亲了一下。
他们的爱情和她的画一起悄悄地成熟了。
“晓苏,快点领我们去看你的画展吧。”
“对,去看你们爱情的果实。”
"OK! ”晓苏兴奋地跳起来,套上白大衣,把小白帽往脑门上一扣。
“又要神知无知了,三点钟,教授要来剪彩。”陈宇拽拽她的衣襟。
“先参观,后剪彩,没关系嘛。”晓苏没有许多规矩。
画展就在哈佛大学旁边,沃尔夫街25号。
“租场子的钱是他的。”晓苏蛮幸福地告诉我,“他帮我一起钉画框。”
画展规模不大,大约有40来幅画,然而毕竟是晓苏在美国的第一个个人画展呀!
在她的画前,我惊讶、茫然、兴奋:这是晓苏画的画吗?那笔触的豪放、色彩的浑厚简直不像出自一个女子纤细的手。我是看着晓苏学绘画的,那时她只有十几岁,寒冬腊月,淌着清鼻涕,手背上冻疮肿得像红萝卜,放学归来,吃过晚饭,妈妈一收去碗筷她就铺开了宣纸,画呀画呀,画到十一二点钟。
我被一幅半壁墙大的画吸引住了,画面的基调是厚重而实在的土黄,乍一看整幅画是一片开耕过的黄土,仔细看才发觉那起伏的土浪都是一头头壮实的牛,一大群牛呀,互相依靠着,架着犁,往前走……我从这幅画中感受到强烈的自立与自强不息的民族精神。
晓苏给住我的肩,问:“你喜欢它吗?”
“非常喜欢。”
“你说,这样的画风我们国内会得到赞赏吗?”
我一时很难回答,想了想:“百花齐放嘛,我相信,会有许多人喜欢的。”
晓苏笑了,“喂,我让你带些照片回去,你替我到什么出版社杂志社去问问,能不能选登几幅呀?
“当然可以,你想……”
“我想试试我回国后有没有用武之地。”
“你要回国的?”
“那当然哆。”她又笑:“夫妻双双把家还嘛!”
我一阵惊喜,痴痴地望着她。我知道当初她是如何下狠心出国留学的。她在一家杂志社当美术编辑,工作得心应手。为了配合五四青年节的纪念活动,她选用了一张体操运动员为国争光的水粉画作杂志的封面。杂志发行了,突然又被禁止了,转达下来说是某首长批评了这帧封面画,那些穿体操服的运动员有**之嫌。于是领导要晓苏认真检查,晓苏不服地申辩:“这么健康的美有什么不好?”她想不通,也不检查。后来她就出国了,许多人断言,晓苏这一去是决不会回来啦!
“别把留学生都看扁了,吃了几年洋面包就能忘记祖国吗?许多人都想有机会多学点,学好点,回国才能出得上力呀。”晓苏看出我的疑惑,又说道,她的目光是坦诚的。
黄昏时分,客人们纷纷告辞,晓苏也要返回阿默斯特去。
陈宇替她背包里塞满了罐头、面包、熏肉、水果。晓苏连连叫:“够了,够了。”陈宇还要塞,又说:“你不要一钻进画布里就神知无知,连饭都忘了吃。现在你的身体不只属于你的,也属于我的了,你要为我爱护你自己。”
“去去去,尽拣肉麻的话说。”晓苏有点不好意思,因为我正竖着耳朵听着。
“开车时不要投五投六的,要当心来往车辆。”陈宇是北京人,却老爱用“神知无知”和“投五投六”的上海方言,他一定以为上海话里这两个词很厉害的,能管住晓苏。
“我知道了,真哆嗦。”
“星期天我等你。”他还要哆嗦。
“暖!”应得痛快,车嘟地一声跑起来了。
晓苏把我送回波士顿的旅馆,探出顶小白帽朝我挥挥手。
好一个新娘子。
亲爱的伯父、伯母:
你们好!
今天,是我和晓苏大喜之日,谨向你们致以儿女寸草之心的敬意。
没有得到你们的应允就举行了婚礼,实在是太不恭敬了。只是我们想在晓苏画展开幕的日子里结婚,这个日子对我们来说是具有崭新意义的。
虽然已经结了婚,可是晓苏仍回阿默斯特去了,我们互相依恋,但我们必须要继续我们的学业。我们清醒地知道,现在是我们的事业启程的时刻,我们各自都怀着勃勃的雄心:晓苏要成为大艺术家,我要成为大经济学家!
从目前情况来看,晓苏的油画技巧日趋成熟,正在形成她自己的风格,我应为她创造条件,使她在近几年内集中精力搞创作,争取有所突破。而我的最终目标是要为中国的经济发展和经济科学作出卓有成效的贡献。
也许,在毕业后的一两年内我们会先在美国工作一段时伺,我们期望在积累一定的知识和经验之后,回到祖国干大事业。国内的经济改革形势激励和振奋着留学生们,使我们这些远离家乡的游子扬眉吐气。我和晓苏都是理想主义者,但我们不是空想家,我们充分意识到征途上的艰难困苦,我们不怕,因为我们有爱情和奋斗精神。
伯父、伯母,请放心,虽然我们不会是最杰出的一对、最富有的一对,但我们会是最幸福的一对。
我自知文笔粗拙,来美国后,中文水平更是每况愈下,请你们指正。
婿陈宇
1986年3月10日
陈宇托我把这封信带给晓苏的父母。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我结束了一个多月的访问回国。
飞机闯人云层,机窗外但见茫茫的云海。云是虚的,还是实的?云是静的,还是动的?云有时安宁得像吮吸母乳的婴儿,有时又呼风作雨,狂暴如狮……
飞机钻出云层了,机身下一望无际蔚蓝的大海,海天衔接处有一线淡淡的褚色,呵,那便是我的祖国了。一种兴奋,一种轻松,还有一丝惆怅·一温馨的酸楚不知不觉地包围了我。
养育女儿占氓了婆嵘时间,自从有了女儿以后,我出书的进度缓慢了许多。我常对女儿说:“你长到十岁,妈妈起码少写了三部长篇。”可是,自从有举儿以后,我常常会冒出许多新奇的灵感,小孩子的成长过程蕴含着许多人生哲理,且是以那样的生动活泼的状态呈现给你。
养女儿这桩事情跟写小说有许多相似的地方,都要用心,都要充满**,都要仔细观察,都要绞尽脑汁……都非常艰苦又都非常快乐。
人们把写小说归于艺术创作,人们却没认识到养育女儿其实也是非常艺术的,甚至比写文章更艺术。 如果我们将艺术的精神贯穿于我们的生活和工作,那么我们的生命会更充沛而有意义。因为,从本质上来说,艺术的精神是崇高而充满理想主义的。
我希望我的小说是崇高而充满理想主义的;我希望我的女儿能成为一个崇高的具有理想主义的人。
所以我要用“与女儿共舞”来命名我这本集子,这便是我的生活状态也是我所追求的生活目标。
2000年盛夏